在昆仑山脉中,有一座高耸入云的肩天峰,山峰上常年积雪不化、寸草不生。本应如此,但如今却开满了雪莲花。
这些雪莲花簇拥着峰顶上的道观,道观被红色的雾气笼罩,如同绽放在雪莲花中的一朵玫瑰花,显得很是突兀、怪异。但这座红色雾霭笼罩的道观却并不让人反感,而是让见到它的人不禁心生喜悦。
这座道观就是昆吾剑宗的山门了,平日里它都是一副残垣断壁的样子,看起来就是一处荒废已久的遗迹。而道观里虽然长满了枯树,但原本应该一片叶子都找不到;难以想象如今它们都被大红色的树叶挂满了枝丫,远远看去就像一片红色的雾霭。
不仅是山门如此,从山门进入洞天后就能发现,昆吾剑宗里面也是红妆尽染、张灯结彩,一反道家清静、淡然的作风。这一切的不为别的,全都是为了庆祝壹泊淳与蓝绮柔的大婚。
今日就是吉日,当最后一缕阳光被红色的云霞吸吮,一盏盏红灯漂浮起来,照亮了整个昆吾剑宗,接着一声嘹亮的号子就响彻了天空。
“吉时已到,新娘进门喽!”
随着司仪的话音落下,一支唢呐催促着锣鼓敲打起来,天空中飘下无数花瓣,凤冠霞帔的蓝绮柔正好来到了神殿下,在两名侍女的搀扶下,轻抬莲足缓缓走向了台阶上方。
环佩叮当,珠帘轻摇,珠帘后面时不时露出蓝绮柔那倾国绝世的容颜。如果说平日里一席白衣的打扮的蓝绮柔像一朵莲花,那么此刻的蓝绮柔就是花王牡丹,让人惊艳。她所到之处,台阶两侧的来宾全都不自觉的屏息凝视,心中生出怅然若失的感觉。
但这些人没发现,蓝绮柔美则美矣,却表情木然,如同带着冰冷的面具一般。而这些人如果再细心一点,就会注意到蓝绮柔的动作并不自然。
正常情况下,人在登上台阶时,每登一级台阶的时间多少会有些差别,身体也会小幅度地左右晃动;但是蓝绮柔每次抬足、落足的动作却几乎完全一样,时间间隔也几乎没有变化。
虽然蓝绮柔对于自己的婚事心如死灰,但要说她下意识做出了这样的动作,也没有理由啊。那么,只能推测她此刻的行动不受自己控制了。
其实就在昨日,佘宁榭又一次来看望了蓝绮柔,并将她承诺的最好嫁妆送给了蓝绮柔。
跟着佘宁榭来的还是那个脸色黝黑的女性长老,除了她,佘宁榭还带来了两个丫鬟,就是婚礼当日陪伴在蓝绮柔身边的这两人。
这两个丫鬟虽然是丫鬟打扮,但她们的修为绝不弱于蓝绮柔,想来应该是徽音宗长老假扮或者出身于昆吾剑宗吧。她们两人手中分别托举着一个玉托盘,一人的玉盘上摆放着耳环、手镯与项链,另一个人的托盘上则是大红的霞帔与珠光宝气的凤冠。
“佘师姑,大师姐她如今仍然昏迷不醒,如何参加婚礼,就不能延期吗?”
见佘宁榭带来了这些东西,艾雯立刻猜到前者打算强行让蓝绮柔完成婚礼,忍不住质问起来。前者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了。
“这不是你能决定的,出去。今天开始柔儿由她们来伺候,你笨手笨脚地,可别弄坏了这身嫁衣。”
被佘宁榭的话羞辱得脸色通红,但艾雯却强忍着打算留下来,然而还没来得及再开口,佘宁榭冰冷的话语就再次割在了她身上。
“如果你再敢多嘴,破坏婚事,我就让你师父在天下人面前跪下谢罪。”
说着,佘宁榭身上的杀气放了出来,让艾雯顿时全身瘫软。佘宁榭又叫来一个女弟子,将艾雯搀扶出了房间。
佘宁榭轻蔑地冷哼一声,向身边的侍女下达了命令。两个侍女,再加上那个黑脸膛女长老,三个人配合着,小心翼翼地为蓝绮柔穿戴起嫁衣来。
蓝绮柔其实只是在假装昏迷,被强制换嫁衣的事让她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但她却不敢贸然行动,只能默默忍耐。大概一个时辰之后,那三人才将她穿戴整齐,并且梳妆打扮了一番。
“真是漂亮,这就是为师送你的嫁妆了,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佘宁榭忽然开口赞叹,接着对那三人挥挥手,“你们出去吧,我想跟徒儿单独待一会。”
待其他人离开后,房间之中陷入了短暂的安静,蓝绮柔正不知道佘宁榭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时,后者就开口了。
“最近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没有让曲子然上山就好了,那么我们师徒一定不会像今天这样互相欺骗吧。”停顿了片刻,佘宁榭忽然笑了起来,“呵呵呵,不过你放心,师父是绝对不会委屈你的,你很快就会明白这一点。”
又是短暂地沉默。
“因为我知道你现在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配合我的,所以我只能装作不知道你已经清醒过来……”
听到这里,蓝绮柔大吃一惊,猛地睁开眼睛,佘宁榭嘲弄的目光立刻映入了眼中。前者还没来得及分析当下的情况,就从佘宁榭的口中蹦出了一串咒文。
只觉得一阵眩晕,接着视野被苍白色覆盖,再次恢复视野时,蓝绮柔虽然能看、能听、能感觉,却已经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
也许是感觉到了蓝绮柔的恐惧与愤怒,留在屋子里的茶茶忽然竖起了身上毛发,对佘宁榭发出了低沉的警告声。
佘宁榭瞥了一眼茶茶,猛地将它抓在了手里,脸上露出厌恶地神情。“畜生就是畜生,不懂规矩,不分善恶。当初就是它保护小魔头下山的,对吧?”
说着话,佘宁榭手中力道猛地加大,让茶茶发出了凄厉地惨叫声,接着吐出一口血来。蓝绮柔急得都哭了,却没有办法阻止佘宁榭。但好在佘宁榭及时停手,将半死不活地茶茶扔在了桌子上。
“滚,不要再让我见到你。”
茶茶强撑着身子,爬向了窗外,最后不舍地望了蓝绮柔一眼,便消失了。
“好好完成婚礼,洞房之后,为师会还你自由的。”佘宁榭用粘着茶茶血的手,轻轻拍了拍蓝绮柔脸颊。仿佛是讽刺般,佘宁榭又控制着蓝绮柔坐到了铜镜前。“人生只有一次大婚,这么好看的容装不好好欣赏怎么行?”
万万没有想到佘宁榭会这样对付自己,蓝绮柔彻底对这个师父失望了,心中更加渴望能见到曲子然,但不知怎地,已经数日未与他在梦中相见了。蓝绮柔不禁为此焦急,担心自己被控制这件事,会不会给曲子然的计划带来什么变数。
就这样担心着,蓝绮柔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迎来了第二天的黄昏,迎来了自己大婚的时刻。
缓步向上,蓝绮柔只觉得自己每一步都踩在了刀山上,让她钻心般痛苦。她有些希望在场的人能发觉自己的异常,然而对这些全都被自己的容貌魅惑的人,她深深感觉到孤独与无助。支撑着她,让她没有再次崩溃的,也只有曲子然的承诺了。
浑浑噩噩中,蓝绮柔还是登顶台阶,来到了神殿大门前。向大殿内望去,可以看到这座神殿的构建与徽音宗的三清大殿类似,广阔的空间足以容纳这数不清的前来道喜的正道门派。而神殿的正北方,供奉着山丘般大小的天帝神像以及大小各异的众仙班神像。今天蓝绮柔就要在众仙班的见证下,与壹泊淳结成道侣。
“新人下跪,祭天祈福!”
司仪的声音再次响起,宾客们随后发出了雷鸣般的贺喜声。
曾被蓝绮柔以及曲子然给予厚望的人,今天的新郎,却没有任何抗拒,面色平静地拉过结着绣球的喜绸另一端,当先跪倒在了神像前。
蓝绮柔拼命挣扎起来,但她无论怎样努力,却依然不能阻止自己跟着壹泊醇一起跪倒。
即使如此,蓝绮柔却没有怨恨壹泊淳。她只是望着那面无表情的神像,心中不断质问:为什么你们如此冷漠?此刻,蓝绮柔对漫天神佛的信仰也终于崩塌,精神也陷入了恍惚;结果,她并没有注意到神殿内也突然骚动起来,本应念诵祷文的司仪也停了下来。
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嘲讽道:“哼!枉尔等众多人物在场,难道就没看出来这新娘的异样吗?”
并非无人看破,只是没有人说破。也不知是谁敢触这样的霉头,顿时,宾客们好奇的目光全都集中在说话之人身上。只有虎龙山的长老不禁打了个冷颤,心道:这个为我们送药的老太婆,不是说想见见世面吗?怎么突然闹起事来?早知道就不收她的好处、让她混进队伍了……
在万众瞩目中,一个老妪分开人群走了出来。她的头顶带着一顶斗笠,斗笠边沿上挂着黑色纱围。除了她苍老的声音,从斗笠顶端开口出露出的白发,也证明她年龄不小了。
对于这个扰乱婚礼的人,昆吾、徽音两宗自然没有好脸色,昆吾剑宗的南风副掌门当先怒叱:“什么人藏头露尾地?胆敢扰乱婚礼,给我把她拿下!”
维护秩序的弟子们立刻一拥而上,打算将老妪擒拿;但老妪忽然身影一闪,就遁入了地面,再次现身时,已经在包围圈外。同时,她头顶的斗笠也被她取了下来,露出真容。
人群再次发出了嘈杂的惊呼声与议论声,只因为这老妪长相十分丑陋,大半张脸都被火烧留下的伤疤覆盖了。
“看到我这伤疤了吗?”趁着人群惊愕,老妪再次开口了。“这都拜在场其中一人所赐……”话到此处,老妪的目光猛地刺向了佘宁榭,“佘宁榭,当年你灭我全家满门,今日我要你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