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阁
这里以前是柳漫落父皇静妃的寝宫。静妃也走了好多年了,她小时候还常来这里讨糕点吃。静妃膝下无子,一直很疼爱她的.......
柳漫落右手抱着左臂,失落地站在院子里,看着那棵长高了许多的银杏树,它栽下那日的情形她还记得。那时候这棵树还不过人一般高,现在已经比房顶还要高了。
“公主,晚上皇上在常欢宫设宴。”彩玉前来禀报。
“我知道了。”柳漫落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你先退下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是。”
她见彩玉走远了,便在园中银杏树下的石桌椅旁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一口饮尽。
肖砚,我等了你十年就为了见你一面你都不肯,现在我死了,你竟然愿意回来做新帝的朝臣。十几年来皇城内外多少名门世家带着数不尽的珍宝上门说媒都被你拒之门外,就连我做女君时想要把我的皇妹许配给你你都不肯松口,现在竟然同意和濑朝国公主和亲。你究竟在想什么?
你说你会一直护着我,可是你甚至都不在我身边。你那时来送我最后一程了吗?边关离平阳城千里迢迢,想必我驾崩的消息送到时我已经入土为安了。
柳漫落无力地用手撑着面颊,另一只手按揉着自己的眉心,逐渐倦意上头。
“臣,参见公主。”
沉稳的嗓音突如其来,吓得她一个激灵。抬头看去,正是徐实海。只见他身着官袍,在她面前拱手行礼,双目低垂,规规正正。
“徐卿多礼了,请坐。”她示意徐实海坐在她对面的石凳上,徐实海迟疑半许,还是入座了。
“彩玉。”随着一声轻唤,彩玉从侧厢房里闻声走出来,“给徐大人倒茶。”
徐实海不着痕迹地观察着柳漫落的一举一动,今日的公主与往日大有不同,但仔细瞧去,不论是脖子上的疤痕还是右眼上的红痣,无不证明着眼前这个人就是曲樱。
莫非从前她那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模样是装出来的?这也不是不能不可能,毕竟在濑朝国是她名为公主实为阶下囚,不过是宁王“代政”的幌子罢了。如今朝局稳定,她便被送来和亲。说的好听是和亲,实则是将她赶出濑朝国嫁入他国永绝她和曲箫还朝的后患罢了。先皇剩下的唯二两个血脉一个遁入空门,一个远嫁他乡。“代政”的宁王便会被顺水推舟地推上皇位。
“公主,臣此次前来是因临行前宁王殿下托给臣一物,让臣到了皇宫后再转交予公主,于晚宴呈于永昭帝。”他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用金线织的荷包,呈到柳漫落面前。
“这是什么?”
“臣也不知晓,殿下之说这是表现两国交好的礼物,请公主今晚亲自呈予陛下。”
柳漫落眉头轻皱,伸出纤瘦的手拾起荷包,当着徐实海的面便打开来。
里面是一枚钱币大的玉璧。
这是......兵符!
两人皆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这是可以号令濑朝国五千精兵的兵符!
“这是......”徐实海从凳子上挑起,后退三步,膛目结舌。
“徐卿,你觉得这是何意?”柳漫落问。
“臣......臣......”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徐实海赶忙鞠躬拱手,恭恭敬敬地回应到,“臣不敢妄加揣度。”
“哼,”柳漫落冷哼一声,将兵符收进金丝荷包中。“不过两年。罢了,我金戈铁马气吞万里的濑朝国军竟然沦落至此,可悲啊!可悲啊!”说罢柳漫落起身走向屋内,留徐实海一人在院内矗立。
日入时分,常欢宫熙熙攘攘,张灯结彩。百名朝臣带着家眷在此共迎濑朝国使者与和亲公主。
依濑朝国国礼,柳漫落黑纱遮面,只露双眼,秀发盘在脑后,玄色长跑袍金带紧扎,金靴璀璨亮眼。这身打扮的濑朝国女子,不仅双目神采奕奕,更显妙曼身姿。
“珞山公主曲樱、使臣徐实海,到!”
众人停止了纷嚷,纷纷正襟危坐,准备迎接两位贵宾的到来。
高台正中央是金色的龙椅,上面正是一身赤袍的程枫尧。龙椅左侧设两个席位,分别是庄襄王肖砚和宰相尚文修。右侧两个空席,便是留给柳漫落和徐实海的。
柳漫落总觉得却了些什么......对了,为何没有妃嫔和皇后?
她在右侧上席入座,几声问礼后,只见程枫尧衣袖一挥,台下便立刻恢复了觥筹交错的景象。
“珞山公主觐见陛下。”见时机已到,柳漫落便起身走到高台中央。
“公主请讲。”程枫尧点点头。
“宁王殿下有一物交予我呈予陛下,以表我濑朝国与丰颐国交好的诚意。”说着她从怀中掏出金丝荷包,双手呈上。
“噢?是什么好物?让朕看看。”
她将荷包呈上,程枫尧饶有性质地打开,从中取出了玉璧。他刚看清那是何物,便大喜,拍案叫绝,连说三声“好!好!好!”
只见他眉开眼笑,刚才满脸的无趣与心不在焉一扫而光。
柳漫落朝左侧的席位瞟去,肖砚也正凝视着她,眼中的深意深不可测。
她心里“咯噔”一下,赶忙收回视线。
她回位后肖砚的双眼仍锁定在她身上,盯得她浑身不自在,只好接口路途劳顿身体欠佳赶紧独自离席。
月色下的皇宫安静得可怕。
柳漫落在熟悉地御花园中穿梭着,眼前的景象比她想象的还要冷清。这里从前总是充斥着欢声笑语,现在幽静的只有蝉鸣和蟾蜍“呱呱”地叫声。
她突然想起她持剑杀回大殿前将三个皇妹都送出了宫托付给了她的近身侍卫瞿进,现在不知她们是否还安康,有没有被程枫尧抓到?若是被抓到了可是受刑了?若是没被抓到现在她们人在哪儿?
她心里突然一阵慌乱,她好像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但对这里的一切又全然不知。这两三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在御花园里漫无目的低走了,突然一个不留神踩在了荷花池边长满青苔的石头上,眼见就要跌进池中。
“啊!”她惊呼一声,马上就要跌进水里时停住了。
原本静谧的水面荡起轻揉的波纹,一抹黑纱在水面上飘了一会儿,完全被浸湿后摇摇晃晃地沉到了湖底。
“长乐......”肖砚后背僵直,手臂青筋暴起,强劲有力的手紧攥柳漫落,不,曲樱羸弱的手臂。
柳漫落只觉得胳膊像是要断裂一般的钻心的疼。
“疼......松手啊。”她咬紧牙关挤出几个字。
“长乐!真的是你!真的是你!”肖砚瞬间红了眼眶,激动得不能自已,与平日死气沉沉的模样全然不同。
“王爷,你放手啊!我胳膊要断了!”柳漫落疼得五脏六腑都扭曲了,她心想在战场是是不是他随手就能掐断别人的脖子。
肖砚猛然松开手,喜极而泣,“落落,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听到这个称呼柳漫落愣住了,甚至忘记了手臂上的疼痛。
落落......自她十岁获封长乐公主后,她就再也没听过这个称呼。人前他都称她“殿下”或者“公主”,哪怕是两人独处时他也只唤她一声“长乐。”
长乐公主柳漫落已经死了。
这个念头突然蹦进柳漫落的脑海,她瞬间清醒过来。
“珞山公主——曲樱,见过庄襄王。”她刻意强调着“曲樱”二字。
肖砚顿住了,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这丝慌乱哪怕在战场上多少次九死一生命悬一线之时都未曾有人见到过。
“落......长乐,你不要说笑,我还认不出你吗?”笑容逐渐在他的脸上消失,刚才的喜悦也慢慢褪去。
“王爷,你看清楚了,我是濑朝国珞山公主曲樱,不是你口中的长乐公主。”柳漫落的语气坚定而不容置疑。
肖砚脸上的笑容已经被严肃取代,眼神中的兴奋与激动也恢复到以往冷冰冰的模样。
眼前这个人面容与长乐别无一二,但是细细看来,眼皮上的红痣,脖颈处的疤痕,还有这副清瘦稚嫩的面容,骨瘦如柴的身形,完全不像霸气逼人的柳漫落。眼前这个人,分明就是稚气未脱的小姑娘。就算是十二年前十六岁的柳漫落,也比她好得多,至少是身姿挺拔,光彩照人的。更别说若是她还在世,如今应当已经二十八岁了,不可能是这般没长大的模样。
“你究竟是谁?”肖砚问。
“曲樱。”
“我知道你是曲樱。”他只觉得自己很可笑,刚才在高台上对上她这双与柳漫落极其相似的双眼后,他便再也离不开视线,竟然鬼使神差的跟到了这里。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是曲樱,过不了多久,她就将成为他的妻子,他的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