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芳仪正在问着苏霁歌的情况,却听到屋外传来一阵细碎的铃铛声,众人纷纷向外看去。
只见入眼一抹红色,一位眉眼含黛的温婉女子款款进来,她穿了件衣领绣有海棠的内衫,搭着件墨彩山水的罗裙,外穿了一红缎绣边纱衣,犹如刚出闺阁般,颊晕红霞,颔首浅笑。
白源骋看着来人,有一瞬他都怀疑了自己眼睛,不可相信眼前这眉目似水,纤手交叠的女子是苏霁歌,是那个世人皆唾弃的恶鬼,人人得而诛之的妖邪。
而苏霁歌接下来的动作让白源骋更加吃惊,她走到何芳仪的面前,双手平展,行了顿首跪拜礼,要知道只有见到自认为最尊敬的长辈才会行此大礼。
白源骋从小到大也只给父亲行过此礼。
众人都被她这一拜镇住了,皆你看我我看你,交换着吃惊和疑问。
只有何芳仪声音微颤,带着不可置信,“你将头抬起来,让我瞧瞧。”
苏霁歌立起身子,抬头看向何芳仪。
看着她的眉眼,那般熟悉,何芳仪探了下身子招手让苏霁歌凑近些。
苏霁歌跪行到何芳仪的腿边,声音夹着旁人难以察觉的颤抖,“夫人。”这一声夫人,是她一直等着的,可谁知这一等就等了两年。
看着眼前的孩子,何芳仪眼睛湿润,手指颤着摩挲着她的脸,笑着回了声,“哎。”
先前大家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可见了夫人这般反应,众人是越发看不明白了。
白流璃更是看不惯,嘴中小声嫌弃,“这真是比见我这个亲女儿还开心。”
白云战也不懂他们弄得这是哪一出,开口问,“你认识这孩子?”
何芳仪整了整情绪,温声解释着,“这是我一故人的孩子,三年前家中出了事,我当时好不容易找到她,并在玄水下为她安置了家,可谁知再去时便找不到她了。刚才你说叫苏霁歌,我还在想天下怎会有这么巧的事情。”说着,她又看向了苏霁歌,满眼心疼,“孩子,这些年是不是受苦了。”
苏霁歌刚想开口,白流璃就出了声,语气讥讽得很,“母亲,这你就不知道了,这位姑娘哪里过了苦日子,她这两年滋润得很,不仅伙同凌家那遗子占了羌无城,还无杀人劫道,无恶不作,现在可是仙门百家想要除掉的妖邪。”
听了这番说词,苏霁歌眼底透着无奈,她嘴角一弯似笑非笑,倒也没有说什么,不做辩解。
那神情,白源骋见过,在初遇玄水,他问她有何歹毒目的时,在他殿内,他说她做尽天下恶事时,她都露出了那种无法言说的无可奈何。
那神情既凄凉又悲伤。
他忽然有些不忍,想为她辩解但又不知如何开口,更不知为她如何辩解。
因为白流璃的话殿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安静,沉默良久。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家主夫人可能要抛弃了这昔日故人的孩子时,却听到了一句,人都会犯错,改过来就好了。
白流璃以为是自己耳朵不好使,又重复了一遍,“什么,改过来就好了?母亲,她做得可是天下恶事,怎么可以区区一句就抹掉了她之前的……”
她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何芳仪打断了,“你亲眼看到她做了恶事?”一句话噎得她没了声。
何芳仪声音中有着鲜少的严肃,“这世人胡乱传出的谣言,你们还听的少吗,既是没有亲眼瞧见过,便不要下这种无来由的论断。”那些还想说苏霁歌的恶行的人听到这,都没了声气。
为什么要为她开脱,为什么要没理由的信任她,这种做法简直令人作呕,白流璃看向母亲,眼底有着不可言说的冷意。
这些话在白云战听来,似解释的仓促,就好像深怕人细究些什么。
苏霁歌听到这话,不禁鼻子一酸,原来她的夫人还如三年前一样护她。
何芳仪本想让苏霁歌单独陪陪她,可苏霁歌的身子却已是极限,谎称了有事,她快步出了水华殿。
她还未和尹思渺说上一句话,一口黑血便呛到红袖上,步子一虚差点跌在地上,幸好被尹思渺及时扶住了。
在回殿的路上,苏霁歌不断地咳,她半掩着嘴,黑血随着咳嗽声悉数沾在了衣袖上,好在衣袖是红色的,外人倒也没看出什么。
毕竟是刚刚生灵苏醒的人,白源骋等人并没有在水华殿待太久,便都纷纷回去了。
他本想直接去校习场修习,毕竟还有七日就是慕家举办的猎宴,虽未想借此出风头,但也要认真对待。
可想起母亲说的那番话,他不禁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对苏霁歌有些过分了。
犹豫之间,他已经走到了木支殿外,看着那偌大的院子竟空无一人,想来苏霁歌那种随性惯了人,也不会总待在自己的殿内。
正准备离开,就听到院内有人轻咳,他还没来得及走掉,那人便出了声,“白源骋?”
苏霁歌刚清完淤积在肺部的毒血,想出来透透气,就看到白源骋站在殿外欲要离开。
见白源骋没有要进来的意思,她便走了出去,嗓子还是极不舒服,她掩袖又轻咳了几声,声音微哑,“有什么事吗?”
白源骋瞧着她,不免诧异,不过是才见过,可现在的苏霁歌却满脸憔悴,脸色煞白的一点血色都没有,与之前在水华殿里的秀色可姿截然是两个模样。
“你生病了?”
苏霁歌愣了下,随即想到自己刚清了淤血,面色定是万般苍白,便就着回答,“不过是感了些风寒罢了。”
“没想到你也会得风寒。”
“我是个人,生老病死是很正常的事。算了,你又何曾把我当常人看。”
白源骋不知怎么说,道歉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一番腹稿上下几回倒整得他难受。
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苏霁歌也着实不舒服,开口问道,“你到底有什么事。”说着,又不舒服的咳了起来。
“你随我来。”白源骋说完,便自顾自的向灵玄殿走去。
到了院内,苏霁歌一直跟着白源骋向书房走去,她刚准备跨过屋门,却被白源骋拦了下来,他似有些尴尬,微咳道,“你就在屋外等我就好。”苏霁歌只得把自己迈出的脚收了回去。
哪里那么多事,书房都不让进,苏霁歌心想。
她开始打量起院子,灵玄殿的庭院构置极简,地面都是青石板铺成,除了一方石桌外就是那繁茂高大的连理枝,那两棵树并行交错的长到一起,枝叶葱绿茂密,形成了一隅天然亭阁,倒也不失大家之气。
说起来,她也从未见过连理枝,便想去上前仔细瞧瞧,还没等迈出步子,白源骋就从屋内出来了。
他将几包药和一小瓷罐给她,叮嘱着,“这是解热驱寒的药,回去煮了,一日三次。”又指了指瓷罐,“这里面是枇杷膏,每天一小勺用温水化开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