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章求学
“丹丘先生!”高养只抱着精瘦儒生痛哭,“我还以为你死掉了,那天情形危急,你是怎么脱困的?”
“你见到青须兄了,还不明白么?”丹丘生笑吟吟道。
高养这才发觉自己唐突了,只围着丹丘生,忽略了跟随自己十几年的青须老者,青须客却不在意,随手掸了掸头上落雪,张口说道:“咱们又见面了,你请别人喝了好酒,可还记得给老夫留一点没有!”
东方白也从山顶下来,哈哈大笑:“济州赠十金,回馈炉中白,青须兄如此大手笔,我自然留上几壶给你!”说罢,他一抛袖口,袖口里飞出一只葫芦,青须客接过来,开葫一闻,满脸陶醉。
“咳!”小须陀突然干咳一声,“你们都不管那老头儿了吗?”
他抛下脸带尬色的众人,径自返回大殿,几个圣手门弟子早已架上火盆,煮沸了清水,褪下老夫子尽是血渍的内衬衣衫,为他清洗,青须客也跨进来,看那老夫子肩头碗口大的一片疤,全都没有肉色了,只是金中透紫,紫色毒素已经浸透了经络,在老夫子上半身皮肉里形成了一张紫网,甚是诡异,即便青须客江湖上漂了数十载,也没见过如此霸道的毒。
“快拿山魈骨来!”小须陀一伸手,又打发一个童子去后殿取紫金研钵。
丹丘生从后背取下一个包袱,里面正盛放了山魈骨骸。
小须陀捻了一根骨头,细细观看,沉声道:“这还是一位死去的修士的骸骨,骨质密于常人,髓内已成三色,骨龄粗看也有二百年,应该是个丹元成型了的结丹修士!”
“丹修!”东方白与丹丘生同时惊呼,青须客摸着青须兀自不语。
“这么神奇的么?”飞白凤站在高养身后惊奇道:“凭着一根骨头就能知道亡人来龙去脉,那小郎中!你再说说这个丹修是怎么死的吧。”
高养听了直替这丫头翻白眼,寻常女子见着这骸骨避之不及,她却兴奋异常,诸位前辈都还不曾发话。
“嘘……”高养竖起食指贴在唇间。
“切!”飞白凤并不睬,绕过高养凑近小须陀。
小须陀已经接过了全部骸骨,只花片刻在桌子上拼凑出一副人类骨架,用金丝勾连,骨架长不过八尺,再细数,独独缺了三块脊椎。“这人是被人在背后腰斩的,啧啧,都修到了丹元大成境界,还是难免一死,可惜了……”
“师傅,要研磨成骨粉吗?”一个弟子双手捧着紫金研钵,那钵通体紫色,钵的外壁篆刻了许多飞禽走兽图,仔细看又辨不清具体是哪一种禽兽,钵的捣杵看起来却像是玉石,又没有玉石的通透光泽,只是灰白中夹杂几丝殷红。
“磨吧!也只有紫金研钵能将它轻易粉碎了。将这山魈口中齿,颅中结石全部磨成芥粉,再取天地十二味来。”小须陀吩咐道。
“天地十二味,可是那天煞六禽地煞六兽的津唾?”一旁的飞白凤插嘴道。“那可是大凶之药,有剧毒。”
众人听了大惊,小须陀却笑了:“难得还有人知道十二味的掌故,你是医家出身?”
“嘿嘿,也不是,听父亲提过。”飞白凤不禁飘飘然,“我父亲对天下药材可是如数家珍的。”
“天地十二味剧毒,伴以魈骨,可以引魈毒游出经脉,两毒相攻,可解去魈毒盘踞之势,等患者体内乱作一团,我才好用药驱逐诸邪,这是死地求生之策,别无他法可医,”小须陀环视众人,尤其是丹丘生,丹丘生明白他意思,重重点头。
“好了,你们都去殿外,我要替他拔毒了。”
众人退到雪地里,却没人抱怨,也不说话,侧耳静静听殿内动静,东方白干脆席地而坐,开始打坐起来,他料想两三个时辰内那小须陀足以施法完毕。
一个时辰后,寒风凛冽,山顶随风袭来阵阵恶臭,看那风向,正是从大殿刮过来的。高养实在忍不住,与少女飞白凤踉跄着去背风处呕吐了。
青须客也是紧皱眉头,问东方白:“你这厮却也不惧恶臭,我是忍不住了,喝口酒再说。”一仰头,半葫炉中白下了肚。
“真是糟蹋好东西!”东方白睁开双眼,探手去抓青须客拿的葫芦,青须却一抖手,葫芦飞到半空,五指成爪去套东方白的手腕。
“神陀小擒拿手?数年不见,青须兄倒是精进许多了。”东方白说罢掣肘收劲,前指半握,直捣青须心口。
“我教你的,怎么可能制住我?区区寸拳劲,不过尔耳。”青须又改抓成劈,依旧是神陀小擒拿的路子,劈的并不急切,却恰好放过寸拳拳头,撞到东方手腕,东方手腕吃力,被压了下来,他也不退,干脆捣向青须小腹,虽然小腹多为武者主修之处刚强非同一般,他自信自己的寸拳劲,不是一般江湖武士能比的。
青须嘿然一笑,抵在东方白手腕的掌忽的又变成抓,哧溜转到腕下,扣住了他脉门一寸,只用三分力,东方拳头不能寸进,停在青须客小腹前。
东方白此时不免惭愧,自己苦练武技已有数年,竟然被对方几个呼吸拿下。
青须客松开手,小腹陡然鼓起,顶着东方白的拳头弹回,劲道十足,身子一斜,东方屁股着地向后滑了三尺才将气劲消解。
“喏喏喏!又输了,好酒三壶,别忘了。”青须客猰貐道,恰好那酒葫芦从半空中落到,他伸手接住,一口气将酒喝的干干净净。
“求道求全,三壶酒又换一路拳术,值了!”东方白也是性情中人,不怒反笑。
“几位先生,师傅叫诸位进去了。”一个童子推开殿门,丹丘生面上一喜兴冲冲跑去外殿,但见老夫子身上裹着层层叠叠细纱并未转醒,小须陀端着一杯茶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众人也跟进来。
“免得你们问,都过来听好了,”小须陀悠悠道,“患者已经度过危机,魈毒去了七七八八,日后再服我配的几味药,应该可以康复了。”说罢他抬手将一叶纸投给丹丘生。
“谢……谢过神医!”丹丘生喜极而泣,冲小须陀一抱拳。
“不过这位老先生,阳寿快要到了,人生轮回,生离死别,无可奈何……”小须陀站起来面无表情道。
“敢问道兄,老夫子还能活多久?”东方白近前问,随手从腰间储物袋取出一叶简书,上面有疾风七重影的心法要决。
“五六年罢。”小须陀接过心法要决,略一观看转身去了内殿,“你们且在我圣手门休息两日,自有童子招待你们,我乏了,先失陪。”
“呆子,跟你商量个事儿吧!”众人都围在老夫子处,唯独高养飞白凤二人随童子去后殿,圣手门前殿会客,后殿有别院可以留宿,中殿是师长们修行的地方,童子带两人绕到后殿别院便离去了,“你今天偷学的那式轻功身法,教教我呗?”
高养此刻背了众人的行李,一一放到客房中,他听到老夫子阳寿将到,虽然交情不深,却也相谈甚欢过,不免替他难过,全然没听到飞白凤在说什么。
“喂!你拽什么,我跟你说话呢!”飞白凤嗔怒道。
“啊?你说什么?”高养回过神,听清飞白凤的要求,淡淡道:“不过是一套功法而已,你想学就拿纸墨来,我抄录给你。”
飞白凤大喜过望,这个呆子真好说话,这一点比起江湖上诸多狡诈之徒好了千倍万倍。
片刻,高养写好,递给飞白凤便坐下想自己的事情。
“这……都是什么嘛,怎么这么复杂。”飞白凤略一看那纸上密密麻麻的心法和身法口诀,有点头大,“我看那东方大侠走一趟这身法也不过几个呼吸间而已嘛……”
“这身法本就是老夫子传下来的,我料想东方白与他有些渊源,将轻功身法结合了修行的灵力才有了那疾风七重影,我给你写的是最完整的要诀,但是不读易、理的人是极难参透的。”高养缓缓道,脑海中又浮现出星宫图,将身法一一拆解,归位九宫,再一一推算,丹丘生授予他的缩地成寸并非最优解数,却是最适合寻常人体力支撑的解数,看来无论武者还是修士都能按着自己的解数来运用这身法,当真是妙不可言,创立这星宫九位的大贤真是厉害,他又循着记忆中东方白走的路数演算一遍,渐渐入迷。
飞白凤坐在一旁看着那页口诀,气不打一处来:练个功夫还要考学问,这是哪门子混蛋创立的功夫!
公羊先生端坐在茶案前,案上无茶,只一把桑木筝。对面坐着他的弟子:洪天畴。
“师傅说我们修行不该出世,弟子有一问。”洪天畴道。
“说吧。”
“修道是为的什么?”
“顺天应人而已。”
“弟子不敢苟同,一味顺天而天怒未曾消减,轮回从未放过哪个,而逆天者诸如道门阴阳或是巫修佛陀哪个不是寿元大增……”
“噢?你的意思,顺天者就要短命?哈哈哈哈……”公羊先生一阵大笑,口气中并无嘲讽,只有失望。“悟道不透,便说无道,求道不得,便反其道而行之,何止你一个。”
“弟子只知认清眼前的,远离虚无缥缈之妄想。”洪天畴大声道。
“你回去吧,至于你的来意,我也已经明了,你且去询问诸位弟子,有愿意相随的,你们就一同下山,从此不是星辰阁人,天机如此,全凭各人志向。”公羊先生说罢扶琴弹奏,铿锵之音陡起,传到整个天极峰,入耳令人心旌大动。
洪天畴施礼起身,看到公羊先生身后涌出数十位门人弟子。
他心下欢喜,朗声对着众弟子道:“我本星辰阁人,入世求道,当今天下大乱,必要重整人心,特此请星辰弟子出世相助,修行并非只有隐于山野,朝堂亦可大有所为,师傅允诺了,愿意相随的,可从我下山!”
星辰弟子们纷纷交头接耳,有拂袖退去者,有默默不语者静观他人,却无一个走向洪天畴。
他心道:应该许些好处了。
“随我去者,将位列大夏国聚仙殿,举国供养,不但不误修行,还能大有前途!”说罢他看了一遍众人,“夏之帝君许诺:入聚仙殿者,族人家世均入贵籍。”
终于,有一人走了出来:“师兄,小弟愿随。”
……
洪天畴此行,携星辰九人归,帝令史官记《九星下天极》以彰其壮举。
陈雨楼自西南到雪域已有三日了,神秘莫测的长生殿展现在她眼前时并无奇特之处,在一段峡谷中筑有七进宫殿,与她幼年时在帝都见过的皇宫并无区别,甚至那皇宫规模之大还胜过前者。
第一进宫是外门弟子殿,世俗门面一应俱全,许多弟子亲眷均在这里生活,第二进则是外门执事殿,但凡修习、俗务、议事均在此。第三进已不允许弟子入内,是管事与掌门居住的“小明宫”,第四进是内门弟子修行的地方,命为“无极宫”,后面三进,陈雨楼只知是长生殿秘地,具体的就不甚了解了,外门弟子统称那后三进宫为大明宫长生殿。
雨楼须在雪域修行三年,然后返回西南分舵,她被安排到坤元殿,那里住了外门诸多女弟子,人数颇多约有三千人众,有诗云:天下轻女流,独有长生殿。莺歌曼舞时,不思在人间。
外门有弟子师,统尊授业长史,陈雨楼的长史师傅唤作梁玉,那梁玉也是绝色女子,性情柔和,她带一班弟子去了小明宫,有内门师傅们为新进弟子探脉,有灵基者日后传以灵修法门无灵基者则传以武修法门。
天眷,陈雨楼身上有金、水、木三根,灵基虽不齐全,但不日便能成殿内顶梁,她与另外三人均有灵基,被特别嘱咐由梁玉授长生决并教些武道。待到这四人修炼到了炼气七层,便可入无极宫另有师傅点化。
四个人喜不胜收,从梁长史那里领了灵修经书和弟子法器——一只银色飞轮,是长生殿内门弟子才有资格人手一只的日月轮中的阴轮,状似弦月,锋利无比。陈雨楼对比了下自己携带的兵器短刃,只与那阴轮一磕,就断作两截。
另一样法器是一只口袋,唤作乾坤袋,陈雨楼见刘锦用过的,只需修者意念探入袋中便可从中取物,一只小小乾坤袋,能容百余件物什。
“好啦……”刘锦也替陈雨楼高兴,“你这丫头缘分真实深厚呢,一进殿就有望入内门了,多少人穷尽一生都进不去呢。”
陈雨楼虽然明里称刘锦师傅,心底里却厌恶,阴阳怪气的家伙,待到报了父仇,第一个要杀,就杀这刘锦。
刘锦惨白的脸上莫名一阵抽搐,仿佛受到一股隐晦的感应,这让他有点心虚,也不再与陈雨楼废话,匆匆赶去无极宫,“大风”的尾骨还未供奉给殿主,刚才那阵隐晦的不安应该是有人觊觎宝物罢!
陈雨楼这才回卧室静心看那长生决,此决有三境界心法、身法,每一境有九重修为,待三境修成便可结成金丹,成为修士中的中流砥柱存在。第一境对应炼气,第二境对应筑基,第三境则是成丹后的功法。此决开文便道:“长生者身心俱炼,重在养生道。”这法门修炼速度较快,却疏于斗法,只附带了两个神通法术:归月、冲阵。归月术那书中提到可以将体内灵力凝为月轮,有若实质,可斩开修士无形气盾,却不能击破法器宝物,是以气打气的招数。而冲阵则是凝结气盾加持,让施法者提升数倍遁速冲撞敌人,此气盾免疫诸多道气法术,对法器伤害也有一些韧性,可冲阵也可逃遁。
陈雨楼对此不求甚解,只按着口诀将脉络放松,她本是学武之人,体内气海早有内力藏诸经络,这修仙法门大有不同,身体发肤伴随吐纳渐能感觉有些微气流钻进来,汇聚到丹田气海处慢慢形成细流,不断冲刷着气海,多数气流在冲刷中消耗殆尽,十有一二才能沉淀下去,这大概就是吸纳的所谓灵气吧。
她心中暗喜,就在心头震颤的一瞬,吐纳却为之一凝,难怪修行要静心了,喜怒哀乐都会有碍吐纳之术,她想到此处,逐渐平复心境,化为盘根老松,吸收天地精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