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7章君子慎独
01.
亥朱从未想过死亡，即便是此刻，死亡与他擦肩而过。
公羊师尊曾说：生如星河浩渺，形态万千。而死则是千篇一律，犹如冥星。
紫龙剑击碎亥朱臂甲势头分毫未减，如果一路向下刺破，亥朱手臂、头颅、胸腹以至于气海丹田，皆不能保，对于一个修士抑或凡人而言，这样的刺杀，注定只有死亡的结局。
但紫龙剑只削去他一条皮肉，停在他天灵盖上方半寸。剑芒透体，灵台寒颤，所以亥朱没办法思索，也就无法品味死亡滋味。
等翼张、斗心、未阳围拢过来时，紫龙剑已被东方白从亥朱双臂骨肉中取出，亥朱不动，皮下热浆早已冷透，此时他心中，往日跋扈狂傲一消而散。
“你走吧，青兄。”半晌，亥朱缓缓放下双臂，低头漠视，“师弟们，不要阻拦，我们不是他敌手。”
东方白提着昏迷的李嗣道，单手倒擎宝剑，淡淡道：“承让，不过君子一诺，亥朱兄放心，中州会战之时，青某必到。”
他说完，也不理会其余三人，将李嗣道驼到背后，缓缓离去，走出七八丈，仿佛又想起什么，头也不回只高声道：“告诉九角辰鬼道友，演技不错，但我儒门相术，最会辨人真假，哈哈哈。”
旷野里风吹草动，白云悠忽，翼张三人看着许久不说话的亥朱，忽然一人忍不住开口：
“师兄，东海地界里还有儒门修士？”说话的是未阳，他一袭白衣长衫，发不别簪，十分飘逸，但心里却对方才离去的修士十分爱慕，忍不住又道：“长剑挑青衣，笑歌战群修。这个人还真是潇洒。”
“咳，咳，”翼张闻言，轻轻咳嗽，打断未阳话头，转脸看亥朱，亥朱正望着远去的东方白发怔，“四哥，回去怎么复命？”
“哼，实话实说，”亥朱回过神来，“难不成九角和辰鬼还要我们赔上性命留下此人？”
“我倒想和此人过几招。”未阳轻笑。
“我一拳能打爆你的小白脸。”亥朱听到未阳的话，脸上阴沉，“想跟那人比试，你还忒嫩。”
“你……”未阳脸上一红，心里自然清楚亥朱实力，只是见到仰慕之人，总有心痒悸动，他支支吾吾，说不出狠话，最后只好气呼呼道：“总有一天，我也会成为青须客这样子的剑修！”
亥朱冷笑，自顾自走了。
而此刻东方白心里却捏了一把冷汗。
“嘿，辛亏一招制敌。”他走在官道上开始自嘲：“若不是震住那亥朱，其他三个一齐动手，还真祸福难料。”
“大叔应该杀了那个大个子。”李嗣道伏在东方白脑后悠悠道，吓了东方白一跳，被东方白一把摔到地上，“哎呦，大叔，你悠着点……”
“小子，趴在我背上装睡，你可以呀。”
“嘻嘻，大叔，你是高养的师兄不假吧？”李嗣道拍拍屁股上泥土，嬉笑凑上来：“照我说，你刚才一剑杀了那个大个子，其他三个肯定屁滚尿流。”
“哼，你懂个屁，”东方白一敲他脑袋，继续前进，“是想让我被聚仙殿不死不休的追杀吗？”
李嗣道嘿嘿一笑，不作回答。
“对了，你和高养既然是同门，现在是不是该告诉我他现在何处？”东方白问道，“看你挺机灵的，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呃……”李嗣道这下为难了，一五一十讲起了高养被辰鬼重伤之事，“然后，然后高松师傅和柳生就带着他去找丹丘生去了，我偷偷跟出来的时候，他们出了中州城，往东去了。”
“唔，然后你就被辰鬼捉去了？”东方白停下脚步，捻须思索，“看来现在回中州城已经没有意义了。”
李嗣道点头称是，忽然道：“中州往东，就是莽山，那可就难找的很了，不过既然丹丘生是个儒生，肯定会去两个地方。”
“哪两个地方？”
“闻人书院，莽山灵隐寺。”李嗣道笃定道：“你想啊大叔，一个书呆子，肯定冲着书多的地方去的，我猜高松师傅也会这么想。闻人书院书多不必说了，而且里头都是书呆子，灵隐寺嘛，那些和尚最爱念经，姑且也算书吧……”
东方白闻言大笑：“你也觉得丹丘是个书呆子？哈哈哈……”
“八九不离十。”李嗣道认真说道，不明白东方白为何发笑，“很好笑吗？高养也是整天抱着书看。”
李嗣道摇摇头，跟着东方白，二人方向一转，朝莽山方向而去。
02.
丹丘生看着高养手里捧着的经卷，心头震撼，口中竟不能成语。
“大……”他一指那经卷，“大破灭无相经？”
高养点头，沉声道：“适才藏经洞震动，从般若洞洞壁里滑落此卷，我未曾看过一眼，就请师兄转交灵隐寺里吧？”
丹丘生接过那经书，定睛细看，确实无误，梵文虽晦涩，他还是略知一二的。
手指轻动，他信手翻开扉页。
“呃，师兄，”高养轻声道：“老师说君子慎独，我们还是别看了吧，毕竟是佛门密经。”
丹丘生闻言，尴尬一笑，“还是师弟警惕，为兄的见猎心喜，痴心犯了。”
不过扉页已开，眼角余光扫过，他不禁一呆，高养抬头看他神情古怪，也低头去看，这才发觉。
扉页空空，未题只字片语。
丹丘生慌神，也顾不得什么君子慎独之言，逐一翻开余下书页，竟统统如出一辙，通篇经卷，竟是无字天书。
“嘿嘿，这还真是有趣，”高养长吁一口气，“师兄，难道这本经书是假的？”
丹丘生却摇头，又仔细看了一遍道：“不像，你看这经书纸张，绝非凡品，”他说完手上一抖，纸叶绵软并无脆响，“应该是用的水火不侵刀剑难裂的天机劵所制。”
“天机劵？”高养惊奇，闻所未闻。
“天机劵传说是仙界流传下来的纸符，不但寻常笔墨难以在上面书写出文字，就算寻到合适笔墨，若只书写寻常文字，也会迅速消退不留痕迹……”
“如此神奇？”高养不禁好奇心大起，“摩柯祖师当年不会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用寻常笔墨写下经文吧？”
“哈哈，怎么会，”丹丘生大笑，“算了，还是交给灵隐寺吧，还是师弟说的对，君子慎独，不管是不是天书，都该物归原主。”
03.
静修堂里，柳生终于见到了高养，两个少年数月未见，此刻见了，难免心喜，甫一见面，却只以拳头互相捣了一下对方胸膛，便不再言语。
宝灯大师手捧无相经，此时心绪也已平复下来，低声颂一句佛号，“丹丘，高小友，老衲替灵隐寺谢过二位了，经卷我会转交主持，只是大破灭无相经出世的消息，还望你们保密一二！”
堂中几人虽然心里好奇，却都重重抱拳，答应下来。
宝灯大师收好经文，和蔼的看着高养道：“多亏小友机缘所致，无相经重见天日，老衲倒也不好白借了你机缘，既然你已熟颂摩竭经摩柯残魂尽数退散，我便自作主张，授你一门神通，权当回馈，如何？”
高养一怔，却转头看丹丘，“师兄，这样合适吗？”
“师傅都说了，出家人从不诳语，你学了就是。”
宝灯含笑，缓缓道：“摩柯祖师成佛入魔之前，曾创一指法，名曰摩柯指法，其实，佛门指法便是剑法，以指为剑，以心为剑，我看你素来背着一柄重剑又无锋刃，实乃暗合我佛慈悲，所以授你摩柯指，你借以摩竭心经心法便可使用，我只教一遍，你且记好！”
宝灯说完，身也不动，神也不动，指尖弹动，口中喝道：“少阳指，以手少阳经少阴经并双指为剑！”
说罢，一记少阳指成，他右掌翻动，双指疾弹，竟有一道气劲迅猛而出。直击在墙壁上，洞穿墙壁而出。
“伏虎指，曲关尺虎口勿动牵四指为剑！”宝灯大师说完拇指暗压虎口藏匿，四指并拢竟挥臂一扫，一道无匹指风陡起，那指风透过窗户打出去正中窗外落叶，小小片叶竟被削切成十几瓣。
接下来，昊阳指、易阳指、会阴指、禅心指一一打出，众人看了难以自拔，这才发觉佛门武学勾连体脉动静由心，以体魄为炉心境为源泉，招式千姿百态，真是博大精深至极。
“呼……”宝灯收了功，静静看着高养道：“可学会了？”
高养半晌未答，心神犹在方才各路招式里不能自拔，丹丘生就要拍他肩膀，却被宝灯制止，“孺子可教，不要乱他心神。唉，只是可惜，他断龙在身，终非我佛可度人。”
丹丘生听见宝灯如此说话，心中疑虑更盛，终于忍不住问道：“师傅，自从小师弟来灵隐寺，你便不止一次讲他与佛无缘，又说断龙之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道不授五行之外，佛不度六根皆净。你师弟断龙之体，五行时隐时现六根若即若离，天生无解。佛不度。”
丹丘听了，仍旧一头雾水。
宝灯却又不再提，众人也听不出个好坏优劣所以然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