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的时候,依生开始打工挣钱。但是四处碰壁,因为年龄小,到哪里都是童工,个体户的老板们不敢收留他。秦海开始了初三的补课生活,整天都看不见他的人影。在巷子里,没有秦海的陪伴,他多少显得有些孤独。随后的几天里,他都在大街上转悠,希望可以找到工作。
每天都很早起床,连早饭都不吃就跑到街上去,希望可以碰到运气。但是每次都碰一鼻子灰。在暑假的第五天,依生碰到了林语,秦海身边的那个秀气的女生。林语碰到依生时,他正蹲在马路上,彼时已快中午,天气炎热,十字路口处有许多蹲活的人,依生就蹲在一块写着刮大白的牌子后面。
依生擦汗抬头的时候看见了她,慌忙的站了起来。她打着太阳伞,走到他跟前扛在肩上,笑着调侃他说,小力工,你真的会刮大白吗?他面颊绯红,挠着后脑勺。林语笑个不停,用手背稍掩着笑容,说,你还不好意思了。太阳底下多热啊,跟我走吧,我给你找点力工活干。说罢又是笑。依生跟在林语后面,鬼使神差一般。一路上她不住的问这问那,他也只是回答她的问题,除此之外,在她身边不敢多说一句话,也未问她要把自己带到哪里去。只是跟着她走。那一刻,心中竟然不断的涌起丝丝喜悦。
她带他到附近的冷饮店里,买了两杯冰激淋来吃。经过一家电子游戏厅。刚放暑假,很多孩子都来这里凑热闹,打游戏,屋子里塞的满满的,玩的热火朝天。他忽然停住脚步,依生吓了一跳,也跟着停下。她凝视着他的眼睛,令他不敢对望。她问,你不进去打两把?他摇摇头,去不敢抬头。她看到他窘迫的样子忍不住又要发笑。她继续问,是没有钱嘛,我可以给你买币子。他说,我不会玩,也不想玩。她微微一笑,说,秦海说得没错,你还真是个好孩子。他说,别把我当成孩子,我十四岁了。她忍俊不禁,笑的前俯后仰,说,那好吧,卓依生同学,跟我走吧。不介意的话,陪我去书店走一走?他使劲的点点头。
从书店里出来,他终于忍不住问她要把他带到哪里去。她说,你不是要打工挣钱吗,是秦海告诉我的。谁叫咱们是朋友呢,这个忙我来帮。她带他到一家很大的饭店去,把他介绍给那里的老板。之后她和老板进了办公室,把他一个人留在大厅里。他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等她。半个小时后她才出来。老板笑容可掬的跟在她身后。她对他说,你可以在这里工作了。
他留下来工作。是在后厨当小工,打杂,做一些诸如扫地,刷碗,择菜之类的活。每个月酒店给他开一百元钱,这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是以前他不敢想象的数字。他在这里工作勤快,年纪虽小却讨人喜欢,平时大家都拿他来开玩笑,舒缓疲惫的心情,他也从不介意,反而咧嘴搔头傻笑。厨房里的人也从不叫他干重活。很有眼力劲,在后厨繁忙的时候主动留下来帮忙,从未要过加班费,任劳任怨。他们唆使他去跟领办的要加班费,他只搔头一笑,继续干他的工作。像是一个傻小子。而实际上非常有心计。就这样在酒店里度过一个月,拿到了人生的第一笔财富。老板额外的给他五十元钱,他也着实喜欢这个少年。
他从工资里拿出十元给母亲买了一件衬衣,之后到书店去逛。他已渐渐喜欢上与书为伍的生活。受林语的影响,喜欢社科自然历史一类的书籍。买了两本书后出来,经过一家音像店,在门口伫立了许久才进去。透过明净的玻璃橱窗,看见梦寐以求的aiwa放音机。纯黑色诱人的外壳,精致高贵的机身,静静的躺在里面仿佛在向他召唤。他内心禁不住狂跳起来,那一瞬间有买下它的冲动。他现在完全有实力买下它,但是最后还是空手出来。
一天的假期很快过去,他回酒店里继续工作。暑假很快就要结束,他想利用最后的十几天多挣一些钱来交学费。依然是很勤奋的工作。他就是有这样的品质,做一件事情就一定要做好,不然绝不会去做。他是这里年龄最小的,与那些把青春和人生像调味料一样洒落在各色菜肴和迷失在油烟中的人相比,他显得太过单纯和剔透。人们的玩笑总是点到为止,从不开得过分。他们也不想把这个透明的孩子像灶台一样随意的玷污。
在他工作到最后阶段的时候,林语第一次来这里看他。她依旧挎着那个书包,里面总是装着稀奇古怪的书,在青春年少的时候,丰富着心中的那张图纸。她出现在后厨时,依生正忙着洗盘子。洗间蒸汽朦胧,潮湿闷热,她一进去就感觉到有一瞬间差一点窒息。透过雾气,看见依生戴着胶皮手套,扎这围裙,弯腰在池子里哗哗的洗盘子,旁边是一摞已洗好的盘子,不时有人送来要清洗的餐具。
依生。他站在门口喊他,朦胧中她看不清他的脸。他转过头看见门口有一个俏丽的身影,看出是她。她说,你干得到满认真的,我之前还担心你会在这里调皮呢。走吧,别干了,我带你去吃饭。他说,你先等我一会,我干完活就出去找你。
她到大厅里等他。坐在一个还算安静的角落,从书包里拿出书来看,是一本精编的《宋词》。等到他出来时已到中午。他特地请了半天假来陪她。他从一开始就认为她是与众不同的女孩。虽然她从未给他什么巨大的影响,但潜移默化中已令他的心灵受到影响。
林语带着依生去吃饭。去一条小吃街上吃东西。买了羊肉串,饮料,两碗麻辣面。两个人坐在树荫下的桌边等烤熟的羊肉串。他坐在她对面,四处张望,忽然问他,你为什么不在学校补课?
我不是学习的料,还补课干什么。其实我并不是什么好学生,我不爱学习。她说。他一怔愣。摊主把烤熟的羊肉串放在不锈钢盘子里端上来。她说,这里的烧烤是最地道的,做法正宗,老板就是新疆人。以前我经常来这里。当然以前我独自来这里多一些,那时我和秦海还没有成为朋友。我现在也把你当成是朋友。独自享受生活的乐趣不如与人同享的乐趣大。
整个下午他们都在这里度过。那是一个很美妙的夏天的午后,两个少年促膝交谈,没有比这更轻松愉快的日子,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就匆匆的溜走,短短的几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吃过东西,竹签散落在桌面上,可乐喝了好几罐。她跟他讲了她的往事,他开始从新审视面前的少女,觉得她像是一本厚重的书,需要细细的品读。她在少年的心里留下清晰的印象,即便是多年以后,她仍像刻骨铭心的青春一样在他的人生中打下深深的烙印。
他们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她把书装进书包,抬起头对他说,依生,你要好好的学习,做一个有出息的人。千万别像我,我的青春已经毁了,而你的才刚刚开始。你要记住,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他懵懵懂懂,点头答应。
随后日子过得飞快。暑假已到尽头。他跟酒店那些熟识的员工及老板告别,拿着自己挣的学费轻快的上学。从未如此感到骄傲。他已是完全的转变。心中偶像的去世令他清醒。仅仅几个月的时间,那个成绩不及格,对生活和学业无望的少年不复存在,令老师和同学大为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