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从道士手上接过陨铁,细细抚摸着,最后激动得语无伦次:“真的是陨铁,真的是陨铁啊。”
道士笑而不语,少年傻傻地看着老人,也跟着裂开嘴笑,唯独阿一一脸郁闷,对道士白了白眼。
良久,道士轻声问:“老先生觉得这一小块铁,可以打把怎样的剑呢。”
听到道士的问话,老人平静下来,思索了一下,依然用着沙哑的声音道:“这块是陨铁虽不错,但分量不够,做不出一柄完整的剑,也着实可惜啊。”
“无妨,只要在冶炼的钢剑的时候加入陨铁便可,这样练出来的剑,也可达到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的效果。”道士朗声道,“只是,陨铁坚硬程度非同一般,想要冶炼成剑,怕是很难啊。”
老人没有说话,静静地站着,少年呆呆地看着他。
许久,老人叹了口气,说道:“这个我自有妙法。”回身,扬了扬手,少年马上跑了过来搀扶老人。在少年的搀扶下,老人缓缓坐回炉子不远处。
“想要什么类型的剑呢?”坐了一会,老人忽然开口问道。
道士转眼看着阿一,阿一愣了愣,脑中想起了昨夜与吴忠的对决,吴忠手执一把三尺软剑,细小绵长。随后不假思索地说:“长铗。”
长铗为大夏对剑的其中一种分类,剑身三尺以上的剑称为长铗,三尺以下称为短刃。这只是一种大分类,一般懂剑之人还会细分,像吴忠用的就是长铗中的细枝软剑。
“长铗吗,好。”老人嘶哑地说道,转过头,对着身边的少年,“阿牛,烧火,开炉。”
听到老人的话,少年走到风箱前,用力一拉,炉膛内的火苗猛蹿,呼呼作响。这时老人继续说道:“阿牛,用剑堆第一,第七柄剑来熔铸。”
阿牛愣了一下,快步走向铁铺旁的剑架,剑架上摆着十多把打好的利剑,阿牛按着老人的说法从中挑了两把剑,慢慢放入火炉中,不断拉动鼓风箱,火苗从火炉山特制的小孔蹿入,小许,老人继续指导着少年,:“把陨铁放进炉子中,放精矿粉,粗盐,粗硫磺各十两。闭炉”
少年熟练地操作着,盖好锅炉,继续拉动风箱。阿一看得啧啧称奇,他从没见过别人练剑。以前跟道士游历的时候有经过看过几眼别人炼铁,但从来没有细看过别人炼剑。
道士静静地看着,开口问道:“老先生的炼铁锅炉做工精巧,形状奇特,与平时铁匠炉有所区别,这里面可有功夫?”
“没想到道长也发现了。”老人脸上露出一副自豪之色,“我这个锅炉是我年轻时炼制的,全身一共九十二个火孔,内外两层,根据炉内热气流放方向加了机关,热气多进少出,成八卦循环,里面的铁器可以得到不断锤炼。”
“这是玲珑鼎!敢问老人家是名匠孔侯后人?”道士诧异地问。
老人听到道士的话,脸上忽然错愕,问道:“你认识我?”
“早些年游历西北,有听人讲过。西北襄安孔家孔侯为智星宿下凡,精通机关,巧夺天工。其后人个个也都聪明绝顶。当中有位孔家后人发明了玲珑鼎,做工精巧造型奇特,鼎内气流八卦循环,可熔铸天下任何材质,引起江湖轰动,江湖中人纷纷登门拜访,想借玲珑鼎造出绝世兵器,但都被拒绝。”道士答道。
老人面容沧桑,神情呆滞,仿佛在回忆着什么,忽然叹了一声,缓缓说起自己的往事:“当年做出玲珑鼎,家族中人纷纷赞许,但家父孔侯却终日惶恐,怕玲珑鼎会惹来横祸,命令我毁掉它。虽然我表面上应诺了,但是玲珑鼎毕竟是自己的一番心血,又怎么舍得毁掉,便偷偷运送出来。那时候有位年轻剑客,带着一块陨铁找到我,恳求我帮他铸造一把剑。你们知道吗,像我们这种班弄器物之人,对于世间任何一种珍贵材料都是情有独钟的,对于陨铁这种世间罕有的材料,更是钟情。那时候自己也想着试验自己创造出来的玲珑鼎,便答应了那剑客的恳求。用玲珑鼎帮他造了一把巨剑。如今想起,那真是我平生所见最好的剑。”
“巨剑?后来呢?”阿一好奇地问。
“后来?”老人冷笑一声,“后来那剑客为了保证他的兵器是天下第一,独一无二的,便要毁了玲珑鼎,还要杀我灭口。不过,幸得借助机关逃了出来。便一路逃亡,回到家中,发现家族已经被那剑客的同伙屠杀殆尽,还放了场大火,以绝后患。然后逼得我一直辗转逃亡,一直逃到这平阳城中,才更名换姓,从此不敢在操手铸剑,只是让徒弟来做。几年前又大病一场,伤了眼睛,如今也看不见了,只能在此苟活。”说完,老人叹了一口气。
阿一静静听完,没有说话,心里却莫名难受,江湖,便是如此么。长嘘一口气,扭过头,看了看道士,发现道士一脸平静地站着,没有说话,又转身看那少年,见到微微少年躬着身子,手里的动作没停,眼中却带着泪光。阿一觉得气氛沉闷,想要说些什么缓和一下,但又说不出口。
“你们不用想太多,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到了迟暮之年,也看淡了很多,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吧,现在只是觉得,死后无脸见家人罢了。”老人发现没有人说话,继续说道。
“这个少年,就是你的徒弟吗?”道士突然开口问。
“你说阿牛啊,是的,他是五年前带回来的,他是个穷人家的孩子,父母去世得早,他又还小,我见可怜,便带了回来,有时候我打铁,他就在一旁看着,见他有兴趣,便教了他一些。谁知道这孩子还真有点天赋,对火候判的很准,而且打小就力气过人,便把炼铁的本领都教给他了,后面眼睛看不见后,也是他一直在帮忙。”老人欣慰地说道。
“现在这个玲珑鼎,是您重新造的吗?”道士继续问。
老人没有马上回答,良久,苦笑一声,说:“活到老了,才知道,人呐,还是有执念的啊。”
微风吹过,吹动道士的衣衫,道士背手而立。火炉的火苗呼呼作响,偶尔弹出一两点火花,阿一抬起头,烈日当空,刺得人睁不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