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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年的冬天，在小舅子的撺掇下，老隋两口子两眼一抹黑地杀进了股市。
他们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小舅子单位的总经理身上，盼望他能早日率领大伙发家致富。
令人欣慰的是，总经理不负众望，1993年的春天，靠着“技术操盘”和“内部消息”，真的将集资来的钱狠狠地大赚了一笔，所有投资者当年都拿到了利润可观的分红。
隋达文他妈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地夸赞弟弟越来越有出息，认识的人都是高人。
隋达文他老舅也是春风飒飒，精神抖擞，昂首挺胸地说：“怎么样，专业的就是专业的。人家要没两下子，能有这么多人跟着他一起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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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马有失蹄，人有命运不济的那一刻，转过年来，1994年的股市风云突变。总经理接连几个“失误”，部分资金被迫“割肉”。投资者们提心吊胆，忐忑不安。
隋达文他妈唠叨：“唉，你说这股市不是天天都有涨停的吗，怎么就不知道买这几个涨得好、涨得快、能赚钱的呢？非挑那赔钱的货。”
隋达文他老舅胡乱解释：“在股市里操盘的庄家、机构、大户有的是，又不止咱一家。都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你黑我，我黑他的。不过，我始终对我们总经理都是有信心的。我相信明天，我相信希望，我相信伸手就能碰到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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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胜天半子’，怎奈输了一生……”总经理站在楼顶上，喃喃自语。
他伸出手碰到了天，往前一迈，接触到了地。
1995年的股市持续低迷，集资来的钱被深套，损失惨重，血本无归。
债主们堵到了公司单位和他的家里，公安系统正在以“非法集资罪”调查取证。
他能怎么办呢？
跑路吗，还是做老赖？
都不好。
都不如早登极乐世界，一了百了的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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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投资失败这事，老隋两口子倒是想得挺开。一没有怨天尤人，二没有挟恨自己的命运多舛。老隋照常开着出租，养家糊口。老隋媳妇照看着一双儿女，平淡生活。
隋达文他老舅却深受打击，几乎一蹶不振。内心挣扎，痛定思痛之后，他毅然决定：从哪里跌倒的，就要从哪里站起来。从此，中国股市增添了一名铁杆散户。
1996年股市略显回暖迹象，也该着隋达文他老舅时来运转，抓住了几波行情，竟然小赚了一笔。
隋达文笑嘻嘻地问：“老舅，听我妈说你还在炒股呐，可以呀，坚持不懈呀。我看最近都说股市又开始涨了，你肯定赚了不少吧。哎，赚的钱咱们怎么花呀？”
“唉，这波行情还真不错。只可惜呀，我的本钱忒少，赚得不多、不多。我打算用这笔赚来的钱啊，先把以前的外债还喽……”
“那，那剩下的呢？”
隋达文他老舅憨憨一笑，说道：“剩下的？剩下的慢慢还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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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年级的一模成绩下来了，阮长寿和姜五一考得都不太理想。
阮长寿因为母亲的病，成天忧心忡忡。
姜五一因为想着李荭茱，满世界心事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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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阮长寿家里召开了一次家庭会议。
阮导首先发言：“我跟几位国内的在‘精神紊乱’方面知名的专家教授都咨询过了，他们说这种病啊肯是长期性的，用药呢也就是常规的哪几种，效果还是因人而异。提议是否考虑去国外试一试最新的医疗手段？”
“去国外？那我的班儿还怎么上啊。”
“身体重要还是工作重要啊，不成，我去找你们单位领导说说情，给你请个长期病假得了。反正，你现在病恹恹的，去了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做。”
“嗯……那我也不去。”
“怎么？”
“儿子怎么办？今年是他高考，不能有任何的差错。这次一模，我看了，题是难了点儿，但是这个成绩也是不应该的。”
“妈，我知道了……我会自己抓紧学习的，二模考试肯定能考好。您也考虑考虑去国外看病的事情，毕竟国内的专家教授都是这么建议的。”
“儿子说的没错，我相信他能全力以赴地迎接高考。”
“我也相信他，但至少现在我是不会考虑出国看病这件事的，等到儿子考上大学之后，咱们再说我的事儿，好吧。报考志愿，你想好了没？”
“妈，爸，我想好了，就报考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的英语系。”
“噢……二外的英语专业呀。”阮导似乎还有别的想法。
“这个可以呀，英语方面的人才各行各业都是需要的呀。老阮，你别看我们一个小小的杂志社，新来的大学生还要求过6级呢。”
“哈哈哈，妈，其实我之所以想考英语专业，是为了……是为了实现我爸说过的那句话。”
“我讲过的什么话？”
“您不记得了吗？您说过，渤海的外面是黄海，黄海的外面是东海，东海的外面是太平洋，太平洋的外面呢……”
“所以，我选择学英语，就是为了要去太平洋的外面走一走，瞧一瞧。我想知道，外面的世界到底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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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姜五一坐在高三二班的教室里正在上课。
班主任突然推开门，招手喊他出来，并悄声说：“你家有急事，赶紧回去吧。”
不知所以的姜五一跑到家，才得知了噩耗：姥姥没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晴天霹雳，让他心如刀割，整个人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随着父母一同赶回平谷，一路之上心急如焚。
正当走到夏各庄村农村合作社门前的时候，姜五一猛然意识到那里再也不会出现姥姥的身影了。他的心里不由得翻江倒海，嚎啕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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斋会奠祭纸钱漫天，
贤孙孝子悲伤万里，
七拜明王善恶行迹，
查其生前转入来世。
姥姥啊姥姥，您可否听见了姜五一的呼唤，他说您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他最疼他的人。
姥姥啊姥姥，您可否想起了姜五一的童年，他说您不在了春节也就没有了。
姥姥啊姥姥，您可否忘记了姜五一的诺言，他说等他长大了、工作了，就把您接到北京来，他想和您住在一起，陪您去看看北京的天安门，故宫，景山，还有北海和什刹海。
生活从来都不是美好的，所以快乐的时候要格外珍惜。
爱也不是连绵不绝的，所以拥有的时刻要体会进骨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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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年级的二模成绩下来了，阮长寿考得非常不错，姜五一考得一塌糊涂。
班主任单独找到姜五一谈话，告诫他报告志愿，填写要慎重。根据一模二模的成绩，是时候考虑考虑选择比较好一点儿的大专了。
姜五一沉默地走出教师办公室，脸色十分难看。阮长寿和李荭茱在身后叫他，他也无动于衷，毫不理会。
就这样，出了校门，骑着单车，径直来到什刹海，坐在湖边的长椅上。
什刹海的湖水现在脏了，浑了，没有以前的清澈了，也没有以前那些游泳的人了。
姜五一的心里很烦，脑子里千头万绪，万绪千头，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他想到了驾鹤西游的姥姥，想到了事业无望的爸爸，想到了心高气盛的妈妈，想到了借钱不还的二大爷，想到了壮志雄心的阮长寿，想到了虚怀若谷的隋达文，想到了无虑无忧的高老大，想到了假意虚情的李荭茱，想到了师大二附的许煥臣，想到了推荐大专的班主任……
想着想着，他的浑身燥热难耐，干脆把外衣外裤鞋子袜子一并扒了，扔进车筐里。
然后，仰天长啸，大声咒骂道：“操——你——妈——”
“噗通”一声，跃入什刹海，翻腾起巨大的水花，潜入到深邃的湖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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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底很静，静得心旷神怡。
湖底很凉，凉到神清气爽。
湖底很黑，伸手不见五指。
湖底很深，宇宙不过如此。
突然，有一束光从空中射下来，直直地照进湖底。
姜五一朝着那束光游过去，把头浮出水面换气，见到了好一番新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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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五一真的考中了二本！学校虽然差点，只是“北京联大”，但是专业不赖，就是书教授说的那个风向标——房地产。
阮长寿考上了二外，学了英语，心随所愿。他母亲也答应了要去美国治病，在机场候机的时候，结识到一个年龄相仿的时髦女人。闲聊之中，时髦女人谈到自己的老公是在国内搞酒店的，自己的女儿是在美国搞艺术的。
李荭茱考上的居然也是二外，不过她学的是日语。对了，那个叫许煥臣怎么样了？丫考到了外地，从此杳无音信。
隋达文在北京火车站，洒泪送走了奔上海去创业的杜芳芳。回到家看到桌上放着一盒亲戚串门儿拎来的月饼，里面还塞了一张光盘。光盘上印着五个大字：布道，送福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