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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满庭芳

申时,陵湛在雪霁后的院子里练武。

岑栖焉抱着一尊人偶坐在屋檐下刻五官。

那人偶眼睛刚刻完一只,瞳孔黑黢黢一坨,鼻子还没刻,嘴巴口子快开到耳际,还用朱砂笔描了一圈,乍看之下,独眼无鼻还血盆大口,简直诡异渗人。

陵湛疑问:“州宰之事已了,你们还不回去?”

“鳞族新任的州宰听说在路上了,得等到他来了把澹州的事情安排完我们才能走。”岑栖焉叹了口气,“你怎么也没走?”

“今晚满庭芳有一场酒宴,我打算去看看。”

岑栖焉停下手中动作,一脸稀奇:“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好酒之人。”

陵湛正色道:“不,我觉得我兄长有可能在酒宴中出现。”

岑栖焉一噎,欲言又止,最后道:“裁决者应该会去赴宴,你不妨跟着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陵湛一听,不知想到什么,点了点头:“有道理。”

满庭芳坐落在浔梁城西,抛开其旖旎的名字,是一座建立不足两百年的酒庄。

酒庄依泷江而建,从后门出可见壮阔江景。往年庄主还会邀四海来客于江上品酒,可惜十三年前为防止泷西侵袭,妖帝下令封锁了泷江,满庭芳自此再无载酒泛江、临风观雪的乐事。

这夜储誉檀赴宴时,在外披了件黑色大氅,将本来略显瘦削的身体裹得壮实了些。他没带那盏莲灯,反而拿了一柄折扇,于此隆冬之际持扇而行,着实引人注目。

他坐在席间有一杯没一杯地饮酒,不与其他酒客叙话,那些酒客也不敢来找他攀谈,这宴上的热闹喧嚣仿佛都与他无关。

前来赴宴者,多是澹州本地的权贵,也有一些只慕佳酿而来的酒徒。他们不敢光明正大地盯着储誉檀,就将揣测的目光放在了陵湛身上。

众所周知,储誉檀身边一向是没有红颜的,他的感情史空的就跟他那头霜发一样白。当他的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人族女子,见者都难以遏制住内心的惊奇和探究。

陵湛一改往日的黑衣简洁作风,穿了身翠色衣裙,外绣迎春花,内里则纹着芍药。她一头乌发被三根翡翠螺子簪挽起,前鬓垂下青叶纹的翠钿,耳际点缀着珠花,从不傅粉涂脂的脸上也施了点淡妆。

这身妆扮令她整个人清丽脱俗,气质与之前截然不同,用岑栖焉的话来说,就是终于有了女人的样子。

陵湛顶着那头珠钗静默地吃点心,不敢随意动作。她一动,头上就叮叮当当一串响,摇摇欲坠的,给她一种随时都要掉下来的错觉。

倚澜截流被留在了州宰府,只因容易招惹事端。

失去从不离身的剑,又穿着一身陌生的装束,她只觉浑身都不自在,四下窥探的目光多且毫不掩饰,令她略感烦躁。

在席间坐了一会儿,忽闻清脆银铃声,一个腰悬铃铛、模样娇俏的侍女款步过来,矮身低语道:“庄主有请二位。”

储誉檀闻言起身。

这侍女面容秀美,还修武,陵湛的视线忍不住在她身上多流连了一会儿。

侍女也看了陵湛一眼,将未尽的笑意敛在唇畔,走到前面带路。

陵湛不解,以为自己举止间出了什么纰漏,上下查探一番,未见不妥,抬头发现储誉檀已走出一段距离,只得连忙跟上。

满庭芳有东西南北四个院子,侍女领他们去的是西院。

这一路行来,道旁都有约一尺宽的沟渠,渠内芳酿潋滟,醇香随风弥散。琈山石被掷在酒渠中,交错辉映,为酒客照清来去的路。

陵湛不由在心里赞叹主人家的体贴与豪阔。

她借着光亮打量西院,就见院角许多零散的石桌石椅,老松倚墙而立,树根虬结,时有江风袭来,凉意沁人。幽僻的所在隔绝了前院的热闹,一砖一瓦都显出冷寂。

这不太像是庄主的住处。

她正疑惑,储誉檀已上前叩门。

良久,内里才传出一阵拖沓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十分奇特,说是一个,偏偏多了一道沉闷的顿地声,若是两个,那第二个岂非少了一只脚?

她恍然顿悟,来的是个拄着拐杖的。

储誉檀也听出脚步声的不对,微蹙了眉。

门被缓缓打开,其后露出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

那是个衣袍半散的苍族男子,他生了一张不苟言笑的脸,浓眉凛目,高鼻薄唇,此时眉拧着,站在背光处,看起来尤为严肃,令人望而生畏。他大部分的头发被束起,剩余碎发披散下来,末梢处微卷。半散的衣袍下露出包扎伤口的细棉布,上面沁出深色血团。

陵湛闻到空气中淡淡的药草味,再看他没有血色的苍白面容,知他受伤不轻。

储誉檀在看清来者面目的一瞬间,眼中飞速闪过一丝惊讶,这份惊讶随即转变为慎重。

他扬起折扇抵在苍族男子无伤的半边肩膀,动作轻缓但不容拒绝地将对方推了进去,反手合上门。

“陵湛你去外面随意走走。”

陵湛心知储誉檀有隐秘之事要和这个苍族男子谈,当下不多言,转身离开。

这个苍族男子身受重伤藏于满庭芳最为幽僻的西院,显然是庄主授意。方才那个侍女来请他们,她还以为是要去见庄主,不料来了这么一出。观储誉檀举动,这件事显然也在他意料之外,那个苍族他肯定认识。

储誉檀:“权右执,你为何会在此地?”

权介声耳闻陵湛的脚步声离开西院,才缓缓道:“途经此地,蒙庄主所救。”

储誉檀折扇轻敲左手掌心:“能伤得了权右执,看来事情不简单。”

权介声抛出两字:“泷西。”

储誉檀:“原来是为清剿泷西叛贼,这一趟辛苦权右执了。”

权介声蹙眉道:“不必再试探,我见过他了。”

储誉檀神色未动分毫:“权右执没带柳卫?”

“留在蓟川了。”

“今夜酒宴鱼龙混杂,心怀不轨者比比皆是,此院背靠泷江,四周守卫薄弱……”

“……”

“权右执有伤在身,没有护卫守护,继续留在此地恐怕不妥,还是尽快回蓟川吧。”

“……”

储誉檀言罢,不等对方回应,转身推门离去。

权介声站在案边陷入沉思。

半个月前,他奉命潜入泷西,途遇景予让。

对方形貌太过出色,以至于阔别数十年,他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他乔装改扮走的是荒山野径,半途却突然出现一间草棚,景予让正坐在里面吞云吐雾,他意识到自己行迹暴露,不知对方意欲何为。

景予让手指轻叩桌面,摆在中间的酒盏立刻向两边滑开。

“权右执,请。”

他站在原地未动,对方也不着急,僵持片刻后,他上前入座。

“我在此等候,是想和权右执做一桩买卖。”

“你我之间有何买卖可做?”

“我救你一命,交换你的一个承诺。”

“救我一命?整个泷西除了你还有谁会威胁到我?”

“三十六年前衮盟派连傕意潜入泷西寻找一样东西,他在回去的路上遭遇追杀,最后死在府邸中。”

“三十六年前你设局杀了连傕意,现在想用同样的招数对付我?”

“你们要找的是同一样东西。连傕意若是没找到,泷西为何追杀他,若是找到了,如今又何必派你再来一次?想杀你的究竟是谁,你且仔细想想。”见权介声不答,景予让接着道,“你的境况和当年的连傕意很相似,只是我与你无冤无仇,要你的命也没用。这桩买卖你做,我们便各取所需,你不做,我就只好去找珠萼了。”

话音一落,桌案四分五裂,酒盏砰然破碎。

杀意临身,景予让稳坐不动。

权介声盯住他,五指微屈。

“看来你是答应了,那就来谈谈吧。”景予让缓缓吐出一道烟,“五日后,最少有三方势力追杀你,你欲求生路,应立刻渡江前往满庭芳。每年这个时候满庭芳都会有酒宴,储誉檀定然会赴宴,届时你设法引他来见你。”

从泷西渡江往满庭芳的确是最快路径,另一方面,满庭芳庄主身份特殊,七境之中莫敢冒犯,只要庄主应许,藏身其中自是安全无虞,但与储誉檀有何关系?

景予让:“杀局在你离开泷西之后才真正开始,储誉檀能助你一臂之力。”

权介声:“……”

他为右执,储誉檀乃裁决者,一者衮盟副首,一者妖帝心腹,从立场上讲,彼此算是半个死敌,储誉檀有什么理由助他?

景予让:“无需怀疑,储誉檀见到你,就会明白这一切。到时你要留意他话里暗藏的意思,那是你化解危机的关键。他说话一向拐弯抹角,他的问题大多时候都不是真正的询问,话出口之前他心里早有答案,一切不过是试探。到时候无论他说什么,你顺着问题直言就是。”

“仅仅如此?”

“仅仅如此。”

“你要的条件呢?”

“不急,等你渡过这关再来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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