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凌青染从回忆中抽出时,天色已渐黑。
偏殿。
“公主,您饿吗?画菊给公主做点吃的可好?”
玉素不言,摇摇头,目光空洞地看着窗外,画菊只好退到一旁,束手无策的看向画兰,画兰一向聪明,总是有很多法子。“公主莫要伤感了,这世间,老的最快的,并非容颜,而是诺言。”
“是吗,画兰,你看,太阳匆匆的落下,它急着回家去了,黑夜也快来临了呢。”绿峰托着金灿烂的绯云,慢慢的,染满了整片天空。
“公主为何没想过重新开始,何必苦等一个等不到的人呢。”画兰也不知,这句话是对玉素还是她自己说的,她们,是如此的相像。
何必?
玉素也不记得听过多少遍了,所有人都可以不信千念,但她做不到。他曾经让她那片凄凉的荒野百花盛开,可为何,花开了,你却不见了?
要用少情深去坚持思念,要用多少等待换一次重逢?
“娘娘,公主喝完药便歇下了。”
银光飞泄,满天星辰,静夜无声。凌青染孑立于黑暗中,俨然不动。似是沉寂土中万年的玉石。“枝儿,你命人把南边的偏殿打扫干净吧,陈旧的物品全都换了,好好布置一番。”凌青染抬头仰望天空。
枝儿惑问:“娘娘,可是有客?”
“是啊,他快回来了,这天下,似乎安宁太久了……”
“娘娘可是在为公子担忧?”
凌青染笑笑,“何止是我那傻弟弟,战火一起,百姓又该如何,流离失所,无家可归,饥寒交迫。这深墙大院,终是囚禁了我的一生。”
木儿见凌青染二人,匆匆走过去。“娘娘,查到了,南辛合是云小菲七年前产下的。”
“七年前!”凌青染仿佛受了什么刺激,整个人都不好了,七年前,正是他们分离后的一年,他怎么可以!
“娘娘!”枝儿和木儿惊呼,没想到此事对娘娘打击会如此之大。
她一直以为,自己很坚强,直到这一刻,她终于明白。她可以伪装坚强,却无法掩饰心痛,她可以伪装快乐,却无法伪装幸福!“哈哈,他到是挺快,我们的感情,就这么不堪一击?”
枝儿和木儿顿时无措,不知怎样去安慰眼前的凌青染了。
“你们都去休息吧。”
“是,娘娘保重身体。”
灼灼月色下,凌青染一杯一杯的往嘴里灌。“海誓山盟,地久天长,人世间最真的谎话,古往今来,无一例外。呵,云小菲,深闺之谊,知己之情,却敌不过他一眼惊鸿。”人前的她,端庄贤惠,可她,只想活成自己。她曾幻想凭一身医术走南闯北,救死扶伤。但现实是,她每天都要很累地去扮演一国皇后。她原以为,他会信守诚诺向凌府提亲,他却娶了她的闺中挚友云小菲。直到他来迎娶云小菲那日,她才知,他竟是南国的刚上位的帝王。后来她被迫嫁入皇宫,也未等倒他一句解释。
玉素运远的望着醉酒的凌青染,此时的她,与往常判若两人。她走了过去,“凌姐姐独饮美酒,岂不无趣,我陪凌姐姐喝吧。”玉素知道,凌青染不想做皇后,一点都不想。虽然她并不知,凌青染经历了什么,但一定,不堪回首。
青云山。
一白衣公子遥望夜空,“又做那个奇怪的梦了。”总是梦到自己小时候在树下弹奏,似乎有一人在舞剑,还有一个夸赞的声音。只是梦醒后又很迷糊,只记得自己自己弹了琴,每每梦醒,心中竞有几丝难过。
“千念,你在这里做什么?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可是有心事?不妨说与蓉儿听听。”走来一位粉衣女子,她衣衫飘动,身法轻盈,只见她五官端正,粉面桃花,娇柔似态,双目湛湛有神,修眉端鼻,颊边微现梨涡。月色毫无保留地托出她肤色雪白晶莹,好一个“窈窕淑女”哉!
“蓉儿,你怎么出来了呢,夜间风大,也不多加些衣裳。”他匆匆起身,替郭蓉儿挡住了迎风面。郭蓉儿笑的十分甜美,幸福之色不言而溢。
“知道了,我见你一个人在这亭里坐着,便想过来瞧瞧。”她全身散发出一种病柔之美,任人见了都想保护,声音是那般的娇弱,仿佛一个不经意,就会转瞬即逝。“千念,你对我真好。”
他们那样近的距离,她满目柔情地看着他,他也是那样温柔的神色。而凤鸾殿中的二人,早已醉不醒事。
“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对你好不是应当的吗?”他脑海中似有什么时候声音在呼唤他,这种感觉,他常常有,尤其是和蓉儿在一起的时候,这种感觉,真的好奇怪。“我们明日便要离开了,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好,你也是。”
黑夜终将被黎明取代,昨日的太阳也将被今日的太阳取代,阳光普照大地,游云俯瞰人间,却唯独少了星辰。
一片竹林之中,静坐着一老僧,忽然刮起一阵东风,竹叶摇摇欲坠,发出了“沙沙”的声响,迎风飞来一人,合掌朝老僧袭去。危险近在眼前,老僧却一动不动。特掌风接近,才睁开了双眼,巧妙地避开了那人的攻击。
风凌乱的吹着,漫天的竹叶缓缓飞落,这才看清了来人,正是国师郭灿也!“许久未见,你的功法又精进了不少,看来此次出游,无尘你收获不少啊。”
“郭兄又何尝不是,老僧游遍了五湖四海,确实收获了许多。郭兄为何突然到访?”
“我此次前来,是为了小女。”提起郭蓉儿,郭灿瞬时神色大变,满面忧色。“小女生来与常人有异,其心头血可驱妖化疾,也因此,身体病弱,药石无药医。且几年前以心头血救了一子,便常年以血为其续命。可小女的身体,却日况愈下,此症我闻所永闻,访通各地名医,却依无好转。不知无尘你可有法子?”
无尘深思了片刻,道:“令爱现在何处?老僧且尽力一试罢。”
凌青染和玉素到寺时,正初日照高林。无尘寺四面竹树环合,宛如人间圣地。随行的宫女和侍卫皆在寺前候着。“凌姐姐有心事?为何一路郁郁寡欢。”
玉素给人的第一印象是清纯美好,往哪一站,都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她们身着便服,路人也不知二人身份,只以为是哪家的小姐,不少人朝她们投来爱慕的目光。
“人之忧,起之心惑。我的心已经死了,在很多年以前。但家族的使命令我不得不行尸走肉的存在于世间。”凌青染看向寺中大殿,不少人正在朝拜。环顾四周,一切都未变化,只是少了身旁的人。
物事人非,沧海聚田
“心虽死,但执念仍在。”
凌青染一时诧异,她是在自欺欺人,可玉素又何尝不是呢?这么多年了,第一次从别人嘴里听到这句话。“我从前似乎没有认识过你,玉素,世事无常,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你曾经苦苦坚持的一切,也不过如此。”
上了香,许了签,凌青染要留在殿中祈涛,她没那心,便欲离去。“施主,可要抽一签,今日家师回归,可得家师亲解。”那和尚垂着头,手中挂着念珠,声音沙哑,仿佛历尽了沧桑,可看身形,应与她一般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