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登基大典一个月后的夜晚他去向自己的生身母亲请安,他跪着,脸上的汗珠已经慢慢爬满,额头上青筋突起,他不知道自己跪了多长时间,只是从来这里到现在,母后一直不言,轻闭着眼睛,慢慢用那最长的小拇指上的指甲敲着自己面前的桌子,这时有宫女来打灯花。母后终于对他说话了,她轻轻地开口:“盈儿,你觉得你已经得到这刘氏的江山了吗?“
“母后,儿臣愚钝,不知您所指是何?”他颔首说道,他的心开始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
思绪飘回了几天前,他不算是什么好人,但他知道没必要将一个孩子也列为皇权争夺的牺牲品,刘如意再怎么得父皇的宠爱,但最终还是他这个嫡长子胜了,所以就要让这孩子离开这里。但他深知自己母后是一个怎样的人,她肯定不会要那孩子活下来的,所以他背着母后连夜将那孩子送出长安,在离长安很远很远的地方封了一个小小的候位。
也许,他的心底对于他的母后还是心存希翼的,她只是太爱他,怕他的江山不稳。如果那孩子今生不回长安那么母后的忧虑也应该会终结的。至于戚氏,恐怕是早已死去了吧,可是没想到,母后今日到底是问起了。他不知道接下来他母后的棋会怎么走,只是听着自己那擂鼓般的心跳,任由汗水顺着发梢流到青色石板上,化为一滩水渍。
“盈儿,你还真是长大了,你知道你有多愚蠢吗?”愠怒的声音从头顶直直砸向地面,“嘭“那翠绿的茶杯在地上四分五裂,一块碎片从他额角划过,留下一条浅浅的血痕,一滴殷红的血珠滑落,迸溅到地上也四分五裂。
“母后直说,所为何事,孩儿定当给母后一个满意的回复。”他抬头,定定地看着那个被称之为母后的人,那个生他的人,黑色的眸底一道暗芒闪过。
吕后呆看了会儿,那张酷似高祖的脸,她恨恨地说“为了什么,我还不都是为了你,为何要放了那戚氏贱子,你不知道什么叫斩草除根吗?史书上有多少案例都因为未能彻底斩草除根,最后让那些以德抱怨之人,落的个怎样的下场,你不知道吗?”吕后抓着刘盈的肩膀吼道。
“可母后,他是我的同父异母的弟弟啊,我们都流着大汉的血啊,而且他只是个孩子。又有什么威胁?“刘盈第一次这样冲撞自己的母亲。
吕后跌坐在软榻上,脸色苍白,突然她嘴角滑过一丝笑意,她柔了声音,走上前去,慢慢地俯身拉起了刘盈。
“盈儿,你说的对,也是母后老糊涂了,怎么跟一个孩童计较。”
“母后,你当真想开了。”刘盈开心的问道,急忙站了起来。
“当然,毕竟我答应过你父皇不伤刘氏子孙的。不过你把他安顿在何处,为何不留在长安呢?他年幼,在外面毕竟不好啊,落了他人的话柄。”吕后,用手绢爱意的擦着刘盈头上的汗水说。
“母后,就不要管了,现在很周全。”
“盈儿,你是怕母后言而无信吗?你何故如此提防自己的生身母亲?”吕后抚着心口,眉头紧皱,装做后仰的样子。
刘盈一阵慌张,“母后,不要这样想,孩儿近期就把如意接回来,接回来照顾,不是不相信母后,您别气坏身子。”
刘盈回去后思索良久,不禁觉得骑虎难下,他怕他的母后只是跟他做戏罢了,心底不免一阵后怕,但现在又不能不接如意回来。算了,接回来让如意一直跟在我左右,就必能护他周全了吧。
就这样那个曾经被高祖刘邦捧在手里的孩子,刘如意经过颠簸后,再次回到他熟悉而又陌生的长安。他怯怯的每日跟在刘盈的身后,吕后也为此烦恼,因为她还不想让自己的盈儿看到自己双手沾满鲜血,毕竟她是他的母亲。
但是,历史的长河奔流,所有的一切,都会到下一站,下一站,却注定有些人要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