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就喜欢看花,不仅喜欢看含苞欲放的花绽开,也喜欢看饱满鲜艳的花凋谢。
家里没有花,因为母亲不喜欢。所以,我时常一个人跑去公园看花。我是一个孤独的人,我没有朋友,没有人愿意和我做朋友,因为我不知道如何去使她们笑。
我常去的那个公园是开放式的,规模很小,设施陈旧,游人也寥寥无几。那时,我常爬到斑驳的长椅上,静静地看着花开花落。直到那一年,那一年后,我不再形单影只,我不再静静地看花,因为有了他。
二
大约是在小学五年级,一个晴朗的夏天。
记忆里的那一天不是那么清晰,只知道很美好。天空蔚蓝,阳光暖暖,白驹过隙……。
周末,母亲出去忙碌工作。我不喜欢看无聊的电视剧,我决定出去看花。校园里的花开得很艳,不过我不喜欢。太人工化了,每天都能见到有人浇水、剪枝。我喜欢那个旧公园里的杂花。人撒下种子后,老天施肥、修叶、保养。
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身旁流过的人络绎不绝。我从不正眼看他们,他们只是我生命里不会留下足迹的、陌生的过客。就像我经过路旁的高层大厦,永远不会往里踏一步。我走得很快,我不喜欢再喧闹的大街上逗留。
到公园时,太阳正站在我头顶,晒得我浑身发烫。我走到离我最近的树阴下歇息,坐到软软的青草上,一股凉意传来,像喝了冰镇的可乐一样。脸上的红色渐渐褪去。
休息一会儿后,我站起身来。突然,大片大片的绿叶“天女散花”般的从我头顶飘落下来。绿叶落了一地,落到我头上,一种微妙的感觉瞬时由脑部传遍全身。我本能反应地将头上的绿叶抓去,抬头向上望。“嘻嘻……”一串银铃般清脆悦耳的笑声。“韩如水。”茂密的树上传来声音。我很惊讶,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而且这声音听起来怎么这么熟悉?
就在我愣神的瞬间,他已从树上跳到我的面前。我看着他,他笑嘻嘻地说:“怎么?不认识我?”
三
我怎么会不认识他。他和我是同班同学,他是班里的佼佼者,老师眼中的人才,女生口中的大红人,奥赛得过奖,样子有点酷酷的男生。他的名字叫:王冬阳。
我轻轻说出他的名字:王冬阳。
他笑着说要请我喝可乐,我拒绝了。从来没有人请过我,我受宠若惊拒绝了他。可他拉着我就往公园里的小卖铺跑。
他把一张皱皱的十元钞票送到柜台上,要了两瓶可乐。小卖铺的大妈脸上立刻绽开了笑容,如同笔拙的画家画的一幅画。可乐瓶上有一层厚厚的灰尘,小卖铺的大妈拿出抹布随意擦拭几下,便连同几张零钱一起放到柜台上。
王冬阳一把把零钱塞到口袋里,拿起一瓶可乐拧开递给我。我还在犹疑,他对我说:“喝吧,很好喝。”我终于还是伸手接过了那瓶可乐。其实,我是喜欢喝可乐的。
我仰头喝下一口可乐,王冬阳看着我说:“走,我带你去看花,很漂亮哦。”我什么也没有说,跟着他去了。
我和他坐在我常常一个人坐的那条斑驳的长椅上。我静静地看花,听他讲他的故事,不时点头附和。
花开得很漂亮,我痴痴地看着。在我的记忆里,父亲经常打骂母亲,每次打完后,母亲都会抱着我哭。我也会静静地跟着流泪。所以,对异性,我没有好感。父母离异后,我跟着母亲。我开始对异性产生厌恶感。
我不想和他说太多话,当他指着花问我:漂亮吗?我仅仅是点点头。于是,他一本正经地对我说:“韩如水,你怎么整天愁眉苦脸的?电视上说,整天愁眉苦脸的,人容易变老。要多笑,笑有很多好处。”笑的好处他没有告诉我,或许是他忘记了吧。不过我还是挺佩服他的,小小年纪就知道如此多的事,难怪这么受人欢迎。我偏转头看了他一眼,他的脸上挂着笑。我折回头继续看花,花在风中扭动着躯干,异常好看。
我和王冬阳根本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他总是笑,而我从来不笑。也许,一件能让我低泣的事情,他也能从中找到可笑的东西。就是这样两个处在两条平行线上的人,竟奇迹般错误的相交在一起。
那天,王冬阳还送我回家。他家离公园远,可他还是送我走了很长一段路。途中,他把他所知道的所有笑话说给我听,却没能“博”得我一笑。他沮丧地问我:“韩如水,你是怪物吗?怎么不会笑?”
我把头转向他,努力想挤出个笑容送他。可我做不到,好久好久没有笑过,都忘记该怎么笑了。
他又问我:“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
“没有。”我简洁明了地说。
“真的?”他不相信地追问,好像是他遇到了不开心的事。
“真的。”我回答。
于是,他便又讲笑话,做滑稽的动作来逗我。可我依然没有笑。笑,在我生命里差不多已经死亡了;而他,王冬阳,像一瓶生命之水,将我的笑慢慢复苏。
他将我送到家门口,我想他说“谢谢”,这是我第一次说这两个字,显得有点别扭。他笑着对我说“再见,我挥挥手,转身上楼。他又补上一句:“要多笑哦!”我往楼下望去,他以小跑着走了。
晚上,我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对着镜子练习笑。很生涩、很别扭的笑容使我的脸变得扭曲。母亲独自在客厅看电视,不时传来一阵阵寂寞空虚的笑声。
四
谁也不会想到,我和王冬阳会成为好朋友。他带着笑进入我的世界,送给我一大片阳光。
我变得开朗了,不过话依然不多。笑,也从生命里复苏了,不过,我很少笑。对异性的态度也有所改变,不再厌恶。
班上那些平日里视我若有若无的女生,再也不会和我说话,有点甚至还向我投来厌恶的眼光。但是,我并没有为此感到寂寞和难过,因为有他——王冬阳在。他像风,像阳光,吹散乌云,吹走冷空气,然后带来一阵温暖。
我和他王冬阳经常去公园,一起坐在那条旧长椅上看花,共同分享糖果、可乐、笑话、快乐、悲伤……。我们无话不谈,敞开心扉,将彼此装进心里。
可是,这一切的一切,就像公园里的花,会开会落。
五
又是一个周末,我和王冬阳去公园看花。
路上,他保持沉默,我也沉默。我意识到有事要发生。
果然。我和他坐在长椅上,他一语不发,只是低着头呆呆地看着双脚。我也无心看花。我问他:“怎么了?”他折过头,眼里有一堵堵乌云。他说:“我有件事想跟你说。”声音有了改变,没有先前的活气和快乐。
“嗯。”我点点头。
“我和父母要搬到另一个城市去,我要离开这里。”他说。
公园里的花大朵大朵地含苞欲放,进入眼帘,煞是美丽。
眼泪顺着我的脸颊流下来,多少年来我第一次流泪。很多年未享受过阳光的人,好不容易见了阳光,突然又被阴云挡住,心里的难受可想而知。
而王冬阳却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还令人心寒。或许,他和我两个极端相似,从来没有过悲伤,只有快乐。他忘记了悲伤,只会笑。
这是小学六年级快要毕业的事,我清晰地记得。
王冬阳走后,我们再也没有联系过,我又像此前一样寂寞地度过了四年。
六
如果不是王冬阳的再次出现,这些被锁在心灵深渊的记忆,永远也不会被打开。
前天,班主任领着一个高高瘦瘦、穿着白衬衣牛仔裤、头发有点长的男生走进教室,说:“大家欢迎新同学。”
热烈的掌声响起,我也跟着拍了几下。接着,那个男生做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叫王冬阳……。”好熟悉的声音,好熟悉的名字。
王,冬,阳。生命里的烙印开始隐隐作痛,封锁的记忆被打开。我抬起头看他,他也在看着我,对我笑。他说了些什么,我根本不知道。我在脑里翻阅、回味那些有他的记忆。
同桌转过脸,花痴般对我说:“韩如水你看,他在对我笑。”她的话如同往平静的湖面扔石子,打断我的回忆。
我看同桌一眼。王冬阳的确正对着这边笑。
王冬阳的座位离我很近。他刚坐下,同桌就高兴地上去搭讪,问长问短。王冬阳总是微笑着回答,可眼神始终在我身上。或许他已经认出我了,只是还不敢确定。我对他笑笑,这快要忘却了的东西,终于再一次被他唤醒。
“韩如水,你会笑!?”同桌惊讶地说。我对同桌点点头,没有说话。
冬阳把同桌阁下,对我说:“怎么?不认识我吗?”语气如同我们当年第一次在公园相见。
我轻轻地呼出他的名字:王冬阳。顺眼瞥见同桌羡慕而又嫉妒的眼神。
我真的真的很开心,没想到我还能再和他相见。他也很开心,他说:“上帝真眷顾我们。”
“是啊!”我回答。
七
我家隔壁的房子好久没有人住,可不久前,房主对其进行了打扫、装修。我猜想,一定是有人要搬到这儿来吧。
我的猜才对了。我玩玩没想到的是,我的新邻居竟是王冬阳。
虽然我没有看到他和他的父母忙碌地往那幢房里搬家具杂物。但我亲眼见到王冬阳站在那幢房子门口向我说再见,然后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和王冬阳成了邻居后,我们的感情进一步发展。除了睡觉、吃饭、上厕所不在一起,其余时间基本都在一起。自然,我们成为同学眼中的情侣。但是,我真不知道我们究竟是什么关系:情侣?朋友?同学?我真的弄不清楚。不清楚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我们能在一起就可以。
渐渐地,母亲也和王冬阳的父母成为了朋友。母亲经常在王冬阳父母面前夸王冬阳:“以前我们家如水不会笑,自从你们家冬阳来后,如水变得开朗好多……。”
“你可别这么说,”王冬阳的母亲谦逊地说,“我们家冬阳哪有这么厉害……。”
“可不是嘛……。”
两人很谈得来,谈话的内容大多是我和王冬阳。
后来王冬阳父母也知道了我家是单亲家庭。于是,他们经常邀请母亲和我去他们家吃饭。起先,母亲总是笑着拒绝。邀请的次数多了,母亲就带着我去了。
饭桌上,王冬阳的父母夹了满满一碗菜给我,我忙不迭地说谢谢。我瞟一眼王冬阳,他正含着笑扒饭。眼里是一片灿烂的春天。
八
初中时,我还是经常去公园看花,虽然那个地方有着悲伤的回忆。
看到花落时,我的泪也跟着落,是笑着落的。我觉得,花有开有落才完美。我陶醉于其中,感受花开花落。
此刻,我又坐在公园那条刚刷过油漆的长椅上,身旁是面带笑容的王冬阳。阳光暖暖地照在路上、草上、花上和我们身上。
“这些花真漂亮。”王冬阳说。
“嗯。”我点点头。
“我离开后,你经常一个人来看花?”他问。
“嗯。”我又点点头。
他揽过我的肩膀,我把头轻轻靠在他肩膀上。他说:“以后我会陪你一起来这看花,直到天荒地老。”我看着他笑笑。
花开得真的很艳,可我却看到花在凋落,大片大片的花瓣在风中飘落。
九
当晚我回到家,母亲没有在。我一点也不奇怪,母亲经常夜不归宿。我洗了个澡就进房间睡觉。
我做了一个梦,我见到很多很多鲜艳的花。随着风一瓣一瓣地飘落在地,化为泥土,最后消失不见。
早晨,起床后。母亲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愣,神色暗淡,眼睛红肿,有厚厚的黑眼圈,头发凌乱,白了一大片。
我走到她身旁,低声叫她:“妈。”
她猛地一把抓住我的手,看着我说:“如水,你爸快要死了,我带你去见他最后一面。”还不等我回答,她就拉着我往门外走去。
我想也没想就把她的手甩开,说:“不去,他死了活该。”声音平静、冷淡、没有任何感情。
“啪!”清脆的响声,母亲的手微微颤抖着。她说:“他是你爸爸啊!”
我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狠狠地说:“我爸爸?他抛弃我们俩时,他知道他是我爸爸吗?在他心里还有你和我吗?”
母亲低下头开始抽泣。
我知道母亲还在爱着父亲。父母离异后,有亲戚提议,让母亲再找一个。可母亲没有那样做,原因是她心里还装着父亲,幻想有一天父亲回心转意,回到她身边。曾有一位亲戚邀请母亲到他所居住的城市去工作,而且工资比她在这个城市高出好几倍,但母亲没有离开这座城市。我想原因大概是父亲还居住在这个城市吧。
见到母亲低泣,我心里也是一酸,忙说:“有人会去看他的。”我所说的那个人当然是指那个夺走母亲爱人、我父亲的可恶女人。
母亲断断续续地说:“那个女……女人听说你父亲出车……车祸后,裹着你父亲的……钱,和另一个男人……消失了。”
“活该!”我在心里骂道,不敢骂出口。我怕母亲会更伤心。
正当我看着母亲抽泣而感到不知所措时,王冬阳的声音从窗外传来,“韩如水。”
自从成了邻居,王冬阳每天早晨都会很准时地来找我。然后我们一起去学校。听见王冬阳的声音,我拎起书包走出门去。扔下母亲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宽敞的客厅里。
中午我没有回家,我啪面对母亲。王冬阳也陪着我没有回家。我们去学校外面的一家餐馆里随便要了些东西。到这家餐馆来的,大多数是手挽手的情侣。
心神不宁地渡过了一天。一天中,王冬阳问了我几次“怎么了?”我总是敷衍而过。他也就不再追问。
晚上我回到家,不见母亲。不用想也知道母亲正守候在父亲身旁。我随便吃点东西就去做作业。
王冬阳来找我去逛街,我们经常在饭后一起逛街。我称身体不舒服,他追问,我没有回答。他和我聊聊一个小时后,说了一句“注意身体”就回家去。
半夜,我被开门声吵醒。起身走出房间,果然不出我所料,母亲回来了。她看上去和早上没多大差别,只是更加疲倦。怀里抱着一个用黄丝巾包裹着的盒子。她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放到茶几上,仿佛盒子就是他的生命。
我没有叫她,到是她先发现我。他发疯似的说:“我一定要找出那个撞死加强的凶手,我一定不会放过他!”加强,是父亲的名字。
十
第二天我才知道,那个用黄丝巾包裹着的盒子里面装有父亲的骨灰。父亲死后,母亲带着父亲的身体,到火化场排了一下午的队。
父亲火化后,母亲抱着骨灰盒在街上游荡到半夜才回家。早上,我起床就发现母亲呆呆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她见到我,马上冲到我面前,说:“如水,今天去参加你父亲的葬礼,好吗?”像是在乞求我。
可我给不起这样的施舍,因为我太恨母亲。我冷冷地说:“不去。”
母亲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转身走开了。
父亲的葬礼很简单,像白开水一样。没有太多的人,没有热闹的鞭炮声,也没有悲恸的哭泣声,有的只是一堆黄土和陌生人冷漠的眼神。
母亲没有把父亲的死告诉任何亲戚朋友,我更不会。父亲就这样离开了这个世界。
十一
几乎每个星期五,王冬阳的父母都会邀请母亲和我去他们家就餐。今天也不例外。
母亲坐在饭桌旁一语不发,满脸忧伤,眼神空洞。王冬阳一家还不知道父亲的死。王母见母亲一反常态,就问我:“如水,你妈妈这是怎么了?”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
她见我不回答,就去问母亲,起先母亲不说。在王母的再三追问下母亲还是说了出来。
“如水她爸爸死了。”眼里有晶莹的泪花在闪烁。
“怎么死的?”
“被一辆卡车撞死的。”声音有些哽咽。
“啪”一声,王父筷子夹着的一块鱼肉掉进汤里,溅起几滴在我的手背上。王父脸色大变,忙说:“没事吧,如水?”
全桌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我边用纸擦拭手背边微笑着说:“没事的,伯父。”
“我一定要找到凶手,让如水的父亲瞑目。”母亲继续说。
十二
近日,母亲频频出入警察局,在警察的不懈努力下,凶手逐渐露了形。
一天中午,我和王冬阳回家时,发现母亲正和他母亲争吵。
“你男人还是人吗?”母亲的声音,“他简直是个畜生,猪狗不如。”
“还不是怪你男人,如果他不横穿马路,不就没事了。”王母不甘示弱,“是你男人破坏交通秩序,死了活该!”
“你男人才该死,畜生!猪狗不如的东西!”
“婊子,嘴放干净点……”
“呸,贱人,你家全家都该死。”
二人吵着竟动起手来。我和王冬阳忙冲上去拉开她们。
我把母亲往家里推,母亲大声嚷着:“别拉我!让我去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婊子。”
“婊子,来啊!谁怕你?”王母大叫。“砰”一声,王冬阳家的门关了起来。
“出来啊婊子……”母亲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终于平息下来。
我问:“妈,出什么事了?”
“哼,撞死你父亲的就是王冬阳的父亲,他还想瞒天过海。”母亲义愤填膺地说,“这个畜生,猪狗不如的家伙,今天终于被逮住了。老天有眼,现在他正待在警察局里呢。”
说完母亲就走进屋去,留我一个人呆在原地。
怎么可能?王伯父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我心里一百个不相信。可事实就是事实,不管你相不相信,都不会有所改变。
愣了一会儿,我走进屋。母亲好像有点高兴,正在客厅看电视。根本没有发现我。我直接走进我的房间,躺在床上开始思索,凶手怎么会是和蔼可亲的王伯父呢?是不是警察弄错了?
过了一会儿,“咚咚”的敲门声打断我的思路。我走出房间,母亲早已打开了门。王冬阳站在门口用他一贯的口气问:“伯母,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去问那个婊子,小畜生。”母亲粗暴地冲王冬阳吼。
“伯母……”王冬阳还想问什么,却被门挡在屋外。
我问母亲:“妈,你怎么要这样对王冬阳?”
“他是撞死你父亲的凶手的儿子,你以后最好不要跟他来往。”
“可这不关他的事啊?”
“不关他的事?有其父必有其子,他们都不是好人。”
我转身回房间,猛地将门关上。
十三
翌日早晨,王冬阳很准时地来叫我。却被母亲狠狠地呵斥走了。自从母亲知道凶手后,就对王冬阳一家产生深深的恨意。
我白母亲一眼,拎着书包跑出家门。果然,王冬阳站在离家门口不远的地方等着我。我走上前去,他说:“你母亲好像很讨厌我?声音很低。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
“你相信凶手是我父亲吗?”他显得有点激动。
我摇摇头,坚定地说:“不相信。”
接着,他开始沉默,我也低着头朝前走。我俩没有再说一句话。
十四
晚上回家,刚踏进家门,一股难闻的跌打酒味混杂着消毒水的味道扑鼻而来。
母亲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用消毒水擦膝盖,她的膝盖肿的很大。脸上有许多条抓痕,脖颈处也有几条,衣服破了好几处。见这一情景,我急问:“妈,这是怎么回事?”
母亲淡然说:“,没什么,只是今天下午和那婊子打了一架,受了一点轻伤。不碍事。”
我说:“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我冲进房间。母亲叫我,我不回答。
十五
第二天一早,母亲来叫我起床,顺便递给我一封信。信封上有很熟悉的字体,是王冬阳写给我的。
信上说,他父亲被判了刑,要到一个很远的城市去。母亲决定搬迁到那个城市,连夜搬走,来不及告别,所以写一封信“赎罪”。
我握紧信,呆呆地看着远方,太阳日出的远方。
“以后我会陪你一起来这看花,直到天荒地老。”王冬阳的话清晰地出现在脑中。
十六
一个月后,母亲带着我搬离这座城市,去到另一座城市,一座有花开花落的城市。
我还是一个人去看花开花落,每次看花都会想起他——王冬阳,他的话,以后我会陪你一起来这看花,直到天荒地老。
或许,他也在那座远方的有花开花落的城市,一个人看花开花落。可能,他会想起我,也可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