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是下午四点,气温却丝毫没有示弱的趋势,摆在咖啡馆外边栅栏旁的那株绿萝努力地想要打起精神来,终究还是在太阳的炙烤下颓下叶子来。
钟实看了一眼手表,继续说道:“我很忙,没有多余的精力把时间耗在这些事情上,如果关小姐愿意的话,我们就改天约个时间双方家人见个面,把这件事情订下来。”
魂不守舍坐在对面的关唯唯显然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她抬起头偷偷看了一眼钟实白衬衣下面若隐若现的腹肌,真是好想扑上去摸一把。
但最终理智战胜花痴的关唯唯盯着自己的帆布鞋不停地在心里哀嚎,为什么就没有化个妆换身衣服出来呢!香奈儿女士不是早就以过来人的经验教导过广大女青年们:必须总是正式地穿好衣服、化好妆,因为你也许会在第一个拐角遇到你命运中的男性。
原本从未谈过恋爱的关唯唯对于相亲这件事还抱有挺好奇的态度,在姑姑告知这件事情后就开始着手准备,但舍友杜媛以自己不忍回首的相亲经历告诉她:“找男朋友这件事就好比买菜,长得好看品种优良的全都外销或者进了超市,稍微差点的呢,就进了菜市场,挑挑拣拣偶尔也能碰上好的。”
“而相亲这种被动选择的方式完全就等同于制造蔬菜酱的生产线,送进来的全是筛选淘汰的。你还记得我上次见的那个地中海发型的公务员么?还有上上次的那个小地雷么?所以还是好好修改论文吧,导师发火后果可是很严重哦!”
关唯唯脑海里不禁浮现出来杜媛相亲对象的模样,吓得打了一个哆嗦,立刻放弃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对着电脑写了一整晚的论文后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就出现在了钟实面前。
“关小姐,你觉得怎么样?”钟实用手轻轻扣了两下桌面。
关唯唯一下子回过神来,把目光收回来:“什么?”
天知道钟实为什么要来参加这么一场莫名其妙的相亲,而他口干舌燥地说了半天,对方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进去,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放下,审视着面前这个一直在状况之外的相亲对象:“关小姐似乎有心事?”
关唯唯口里的咖啡差点呛出来,连忙摆摆手说:“没有没有,关于您刚才的提议,我没有意见。”
钟实点了点头:“把你的手机给我。”
关唯唯一听这话,立刻把手机抱了起来,劫色可以,劫财是万万不行的,这手机可是上周刚买的!
钟实看着紧紧抱着手机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盯着自己的关唯唯,忍不住扶额,开始不确定自己这么草率的决定到底对不对。不过,他原本就对爱情这件事情不抱有希望,相亲与婚姻不过就是为了讨长辈欢心的任务罢了,至于对方是谁他并不是太在意,“不留手机号,我以后怎么找你?”
“哦,”关唯唯把手机递给钟实。他的手指飞快地敲击着屏幕,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啧啧,连手都这么好看,她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对了,我叫关唯唯。”
“钟实,”钟实把手机还给她,“我的手机号也在里面了,我会再联系你的。”
“所以你这是看上我了么?”
钟实大概第一次见到这么直白的女孩子,听到她这么问,怔了一下,从钱包里拿出卡递给收银员,“还算满意。”
怎么可能呢!她百思不得其解,低着头跟在钟实后面往外走,钟实突然顿住,她一个没留神就撞到了他的怀里,关唯唯对天发誓,虽然她借机在钟实身上揩了一把油,但她绝对不是故意撞上去的,但面对钟实凛冽的目光,她还是没来由地心虚了。
如果按照关唯唯以往的风格,肯定不会拒绝钟实提出的一起吃晚饭的要求,可是杜媛早就杀死了她对相亲对象的幻想,于是出门前她们就约好了晚上一起去吃肥肠火锅。
面对肥肠这种并非人人都可以接受的尤物,她默默地把邀请钟实一起去吃的想法咽了下去,只是让他把自己送到了公交站。
钟实的车子从里到外简直可以用一尘不染来形容,洁癖真是医生共有的通病!
钟实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人,关唯唯也不自讨无趣,抱着手机玩斗地主,眼看就要赢了,可是突然到站了。她一边解安全带,一边心疼自己浪费掉的欢乐豆。
在打开车门的刹那,她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扭过头盯着钟实看了好几秒,问:“钟先生,你身体没毛病吧?”
然后就看见钟实这么一个大风大浪都见过的人,竟然脸红了。
“关小姐多虑了,我们医院每年都会组织全面体检,如果我们结婚的话,我会选择婚前体检的,倒是关小姐你……”钟实看了一下关唯唯,轻咳一声,眯着眼睛说:“不妨多吃点。”
关唯唯也意识到了自己表达的不妥,急忙解释说:“我是说眼睛!”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大概是5.2,关小姐,我们下次再见。”
关唯唯望着钟实绝尘而去的车子撇撇嘴,拿出手机看了一下今天自己的形象,没毛病怎么会看上自己啊!
“说实话,我和你感到同样的诧异,”杜媛夹起一块肥肠放到关唯唯面前的盘子里,“但这和吃肥肠是同样的道理啊,有的人觉得恶心,但你和我就吃得津津有味,人家钟医生口味独特也说不定啊。”
但钟医生并非口味独特,在钟实眼里关唯唯完全就是一个小姑娘,连外表发育得也不像是一个24岁的女人。可钟实已经30了,和陈静仪分分合合的十年早就把他全部的激情消耗干净了。
在经历过荷尔蒙冲动的年纪后,对他来说两个人相处最重要的就是舒服。而他在见到关唯唯的第一眼就确定了这件事。
比较有意思的是,据他师娘,也就是关唯唯的姑妈介绍,她这个侄女一直在一家公益机构做维权律师,钟实揉了揉太阳穴,想起那个小姑娘的样子,怎么都无法和维权律师这种职业联系在一起。
直到晚上回到家,躺在床上,关唯唯才意识到今天下午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竟然答应和别人结婚了,而且还是一个陌生人!
“啊啊啊啊啊啊……”她一个鲤鱼打挺的姿势从床上弹了起来,大脑里一片混乱,她一定是被钟实的外表给迷惑了!
关妈从楼下听到动静赶紧跑了进来,看到关唯唯一副痴呆的神情吓了一跳,刚要开口喊关爸进来,就被关唯唯一把抱住胳膊,无比严肃地看着妈妈:“妈,我要给你说件事。”
关妈哪见过这个样子的关唯唯啊,说,“等等,你先让妈喘口气。”关妈双手扶着胸口,在这几十秒内把所有能想象到的坏消息全都想了一遍,闭着眼,点点头:“说吧。”
关唯唯嗫喏着,“我可能要结婚了。”
五分钟后,关家就关唯唯同志婚姻问题在客厅内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关爸说:“现在的离婚率日渐增高,就是因为年轻人对待婚姻这件事情太草率,闪婚闪离都是不负责任的行为。”
关妈则指着关唯唯,反驳自己老公:“你女儿今年都24岁了,今年研二,明年升博成功的话,可就是女博士了。女博士多难嫁你不知道啊,我可不愿意看我女儿三十多还嫁不出去,再说了,人家男生是唯唯姑妈介绍的,她还能害自己亲侄女不成?”
“唯唯,你先给爸爸说说对方什么条件?”
关唯唯答应着,然后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那个,你好,我是关唯唯,麻烦你发个自我介绍给我,可以么?”
一分钟不到,钟实的短信就回了过来。
关唯唯清了清嗓子,“钟实,男,30岁,协大医院神经内科医生,母亲退休赋闲在家,父亲经营一家小公司,无经济负担。”
“年纪大了一些啊……”关爸嘟囔着,还没有说完关妈的目光就嗖嗖扫射了过来。
最后三人一致决定先见到钟实本人之后再决定其他的事情。
关唯唯突然觉得这件事一下子变得复杂了。她之所以答应钟实关于结婚的提议,只是想省去这些繁文缛节的东西。她害怕复杂,她一直都觉得谈恋爱是一件费脑子的事情,两个人从不认识,到互相了解,最后走进婚礼的牢笼里,这个漫长的过程中像是一场拉锯战,彼此双方打着爱情的名义在进行各方面的考量。
而钟实的提议简单多了,就是两个都对婚姻没有那么期待的人搭档起来过日子,却又维持着各自独立的生活状态。
关唯唯要闪婚这件事情,在同门之间炸开了锅。
一师兄拍拍她的肩膀:“你这不会是要以身试法来做什么关于女性闪婚研究的相关课题吧?”另一个长年浸泡于言情小说里的师妹一脸桃心眼地看着她说,“师姐,好浪漫哦,可是准姐夫什么时候请吃大餐。”
关唯唯不爱搭理她们,翻了翻白眼:“大餐没有,二餐厅的花卷倒是可以管饱。”说完踢踏着人字拖往食堂走。
有个师兄曾经恨铁不成钢地感叹,知道咱们系里的女研究生以上为什么都是单身么,就因为太不修边幅了,天天大T恤人字拖,连去给本科上个课都恨不得坐在讲台上。
当时关唯唯怎么说来着,做学问么,最重要的就是舒服,况且研二这么尴尬的身份在学校里根本就没市场,读博的师兄们恨不能携家眷来上学,本科的师弟们又太小,反正又没人看,舒服最重要。
可关唯唯刚走进食堂,就接到了钟实的电话。
“在做什么?”钟实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握着方向盘,眼睛看着后视镜里的停车位一点点往里倒。
他们已经熟到这个程度了么?
关唯唯眼睁睁看着最后一份红烧排骨被人打走,垂头丧气地说:“在食堂。”
“那你别动,我正在你们食堂外边停车。”
钟实还没说完,关唯唯掉头就往宿舍跑,他为什么总是趁人不备的时候出现。于是刚踏进他们食堂大门的钟实就看到关唯唯急匆匆朝着自己方向走来,然后熟视无睹地从自己面前擦肩而过。
竟然没看到他?
他大步往前迈了两步,揪住关唯唯的领子把她拽了回来。
关唯唯脸上懊恼的表情立刻被一个无比虚伪的笑容所取代,“呀!你来了啊。”
钟实看到她两手空空,问她吃饭了没有。
咕噜噜的肚子已经替关唯唯做了回答,钟实说:“走吧,带你去吃饭。”
“我们真的要结婚吗?”关唯唯脚踩在地上的梧桐叶问钟实。
钟实停住,严肃地看着关唯唯:“你现在后悔还是来得及。”
钟实整个人平时就高冷,严肃起来更是把关唯唯看得浑身发毛,“是这样的,你能不能请我们同学吃个饭?”可能觉得自己这个要求太无理了,关唯唯继续解释道,“我们同门中谁脱单了都要请吃饭,而我已经跟着他们蹭了很多年……”
她越说声音越低,见钟实没有反应,她抬起头来想看看什么情况,却发现钟实正盯着她笑。
“他们宰人从来不眨眼,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或许是阳光太过于温和照得整个人都和煦起来,钟实突然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然后把自己的钱包放到她手里,说:“今天你做主。”
太苏了,简直不像她印象里犹如手术刀一般冰冷的那个人,关唯唯捏了捏自己脸上的肉确定不是在做梦。
杜媛他们接到通知赶来的时候,远远看到关唯唯和钟实拿着一个黑色的钱包互相推搡,杜媛揶揄道:“妹夫啊,你今天要是让关唯唯拿这个钱包,我们肯定是一人一碗兰州拉面的待遇了。”
钟实简直大出血,关唯唯看着他逐渐干瘪下去的钱包忍不住替他心疼。吃完饭一群人还在包厢里讨论去哪玩,关唯唯突然接到了妈妈的电话。
妈妈声音里带着哭腔,问:“唯唯,你赶紧来医院,你爸晕倒了。”
关唯唯一下子就慌了,急急忙忙回包厢拿外套,甚至把桌子上的水打翻了,她看了一眼钟实,又看了一眼其他人,说:“我有事先走了。”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关唯唯已经不见踪影了。
杜媛还在后边喊,发生什么事情了,我跟你一起去,这时钟实也站起来了,迅速拿出一张卡递给杜媛:“你在这儿帮我照顾大家,我去处理。”
秋老虎的威力已经散去,北方城市的夜晚也开始冷了下来。她抱着胳膊,浑身发抖地站在路边打车,可是高峰期一辆空车都没有,关唯唯急得眼泪都出来了,钟实的车赫然出现在她面前,示意她上车。
赶到医院的时候,关爸已经被送到了急救室,关妈一个人站在走廊里不停踱步,看到女儿出现,忍了一路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了出来。关唯唯却冷静了下来,她抱着妈妈不停地安慰,钟实也换上了衣服跟着进了抢救室。
等到再出来已经是两个小时后,钟实摘下口罩说脑干出血,不过送来的及时,并没有什么大碍。他看了一眼关唯唯说:“叔叔,可能还要昏迷一会儿,你先带阿姨去我办公室休息一下,我办完手续就回来。”
“我跟你一起去吧。”关唯唯跟上去。
钟实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说:“这可是我工作的医院。我办公室里有一张折叠床,阿姨要是累了,你就展开让她躺一会儿。”
关唯唯看着钟实的背影有一瞬间特别的想哭,这就是自己要嫁的那个人,虽然他并不爱她,可是他许诺会永远站在她身边。
所以,当钟实办完手续,顺便去对面的粥店买了一些吃的回来的时候,关唯唯直接冲上来抱住了他。他和阿姨全被关唯唯搞得一头雾水,只有关唯唯自己知道这个拥抱是因为什么。
关爸身体恢复得很快,没少出力的钟医生自然得到了关爸赞不绝口的夸奖。
因此,两家人在关爸出院口不久就举行了一场融洽的会谈,也将关唯唯和钟实的婚事提上了议程。
关唯唯想过很多次,钟实这么严谨的一个人为什么选择闪婚,但始终没有找到答案。女人的第六感永远准确得吓人,何况她又是法学硕士,所以当陈静仪夹在一群人当中出现在他们婚礼现场的时候,关唯唯一眼就猜到了这个女人肯定就是钟实的过去。
眼神是骗不了的人。她虽然脸上带着笑,但看向钟实时眼神里流露出来的五味杂陈的神情还是一览无遗。
她不知道他们过去发生过什么,钟实不说,她也没傻到去问。令关唯唯没有预料到是,陈静仪会在她婚礼上来撬墙角。
眼看就要上场,钟实的手机却突然响了。他瞥了一眼正和化妆师聊得起兴的关唯唯,拿着手机悄悄走了出去。
关唯唯假装要上厕所偷偷尾随了出去,果不其然陈静仪正在楼上一个无人的窗口等着钟实。关唯唯以为会有一场生死缠绵你侬我侬的深情戏码上演,可钟实刚走过去,陈静仪“啪”的一个巴掌就甩了过来。
电视剧里果然都是骗人的。
关唯唯趴在拐角的墙上听到陈静仪问钟实,“你是为了报复我么?报复我不肯结婚是么?”
“你想多了。”
“我不相信你不爱我了,钟实,你敢发誓说你不爱我了吗?”
“静仪,十年的感情不可能说忘记就忘记,可两年前我们就各自选择了不同的道路,所以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
“如果,我说我后悔了,我不想要事业了,我放弃留学深造的机会,你一会儿能牵着我走上红地毯么?”
关唯唯并没有听到钟实的答案,因为她想靠得更近一点的时候,高跟鞋突然缠到了婚纱的尾摆她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还没忍住叫了一声。
钟实看着摔倒在地的关唯唯脸色一下子变了,蹲下身子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关唯唯始终没有理会陈静仪,她整理了一下婚纱,微笑着看着钟实说:“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把婚纱脱下来,你不用担心,我父母那边我去解释,就权当是一场游戏了。”
说完扭头就走,她不停地告诉自己不准哭,否则妆就会花了,可眼泪还是没有忍住。她想蹲下来看看脚踝是不是扭伤了,钟实突然从后面冲出来,几乎是用扛的姿势把她抱了起来。
直到走上红地毯关唯唯都不想搭理他,可是自己有什么资格埋怨他呢,这本来就是一场不涉及感情的游戏,但在钟实牵上她手的那一刻,她轻声问:“你是怕丢面子才觉得要陪我走完这个过程的么?”
钟实的手很大,关唯唯很享受被他手掌包裹的感觉,在她说完这句话后,钟实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明显加重了力气,她还想继续说什么,就看到钟实在众目睽睽之下低下头亲了自己一下!
关唯唯被这个吻亲懵了,连自己要说的话都忘了,只听钟实说道:“不要胡思乱想,没有任何人能改变你是我钟实妻子这个事实,除非你不要我了。”她怎么可能会不要他呢,现场的音乐很大,可钟实低沉的声音还是掷地有声地落在了她的心里。
结婚当晚,钟实就把自己全部的身家交到了关唯唯的手里。
关唯唯累得瘫痪在沙发上,眼睛也不眨地说:“我可是学法律的,你也不怕我神不知鬼不觉把你的财产全都转移了。”
钟实刚洗过澡,穿着白色的浴袍裸露着上半身站在关唯唯面前,身上还残留着沐浴露清新的味道,他停住擦头发的动作说:“我不善于表达,所以可能永远不会说出你想听的话,但我会极尽所能对你好。”
关唯唯感动得一把扑了上去,当然,这只是借口,她早就对钟实的腹肌垂涎已久。她只是想摸一把就撤回来的,却被钟实紧紧地禁锢在怀里,动弹不得。作为在两性理论经验上颇有见解的关唯唯同学,面对钟实这种实践经验老道的男人突然就不知所措了,任凭钟实把她吃干抹净。
等她睡着之后,钟实伸手拿过矮几上的iPad,是一篇关于关唯唯的报道。那时候她刚帮助一名农村女性打赢一场家暴的案子,作为一名年轻的公益律师自然是获得了颇多的关注。
她在当时的采访中说:“这个社会一边无情地贬损单身女性的生活,一边又将婚姻描绘得美好得无以复加。不管我们的婚姻是好是糟、我们的丈夫忠诚与否,它都要我们相信,婚姻应该在我们所有的期盼、渴望和追求之上。这就是我们关于社会婚姻的全部幻想。”
这是钟实完全不认识的关唯唯。他记得导师曾经说过,关唯唯平时看起来没心没肺,但心中是怀揣着大爱的女孩,所以年轻轻轻就放弃了商业律师的机会,选择了一条艰难的公益律师之路。
杜媛也说过,她特别佩服关唯唯,公益律师的道路不好走,如果关唯唯生活中不是这种开朗的性格,可能早就患上抑郁症了,因为你所接触的全都是这个社会上最不公最黑暗的一面。
那天晚上钟实拿着一瓶啤酒在阳台上坐了很久,关唯唯不知做了什么样的梦,咬牙切齿地冒出来一句,你根本就不配做律师。钟实饮了一口啤酒,突然就笑了,觉得有一颗种子在自己心里开始发芽。
钟实的工作很忙,有时候一周都见不到两面,所以关唯唯的生活并没有太多的变化。但据小道消息称,陈静仪为了重新追回钟实,不惜放弃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在德国进修的机会,回到了协大医院。
原则上关唯唯是相信钟实的,但周五关唯唯开着钟实的车和杜媛一起去拜访一个前辈的时候,杜媛突然从副驾驶座里的缝隙里看到一个避孕套,杜媛忍不住戏谑关唯唯说:“你这婚后生活很和谐吗?按照你和钟医生如饥似渴的状态,大概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做干妈了吧?”
关唯唯脸倏而红了,一脚踩住刹车:“什么?”
杜媛指着缝隙里的东西狂笑起来,关唯唯却一下子愣了起来,她根本就没有和钟实在车上做过啊。
晚上回到家,钟实戴着眼镜刚从书房里走出来,关唯唯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但是却开始留心起钟实的一举一动。晚上吃饭的时候,钟实说周末要去香港参加一个研讨会,他一脸愧疚的样子,说:“你把想要的东西列个清单给我,我给你带回来。”
关唯唯笑嘻嘻地说:“那我收拾东西回我妈那儿住,”喝了一口粥,假装不经意地问:“你们几个人啊?”
“就我一个人。”
关唯唯说:“那我明天早起送你去机场吧。”
钟实拿起纸巾擦了擦她嘴角的残渣说:“不用了,我打车去就行了,你在家多睡一会儿吧。”大概是职业使然,第二天把钟实送上车后关唯唯还是悄悄跟了上去,果不其然,陈静仪早就在机场候着了。
与在婚礼上见到的陈静仪不一样,此刻的陈静仪笑容满面,看到钟实,立马迎上去,还亲昵地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领。眉宇之间的默契完全就是一副老夫老妻之间的状态,关唯唯的眼眶有点酸。
她给姑父打了一个电话,故意把话题扯到钟实去参加研讨会这件事情上,从姑父那里套出的答案也是就钟实一个人。
挂断姑父的电话,她立刻就给钟实打了过去。关唯唯躲在柱子后面看着钟实拿着手机走远,“你到机场了么?”
“刚准备给你打电话说一声。”
“你们几个人去香港?”远处的陈静仪不停在看着手表。
“就我一个啊。”
“真的么?”关唯唯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开玩笑。
可是钟实却不由自由地紧张起来,他四处打量了一下,问:“你在哪啊?”
“在我妈家,我挂了啊。”
关唯唯看着钟实和陈静仪一前一后地过安检,心突然绞痛起来。别说钟实对她还没有那么深厚的感情,就算是有,也比不过他和陈静仪之间的那十年。
她没有回家,反而是掉头去了导师家,她以调研为由请了一周的假去了夏河。到达兰州之后,她给导师以及杜媛分别打完报平安的电话后,索性把手机关了机。关唯唯并没有告诉父母这件事,是怕他们会问,而她还没有想好怎么解释。
在兰州去夏河的途中,关唯唯才发现自己多虑了,因为途中信号很差,即使开着机也不一定能打进来。到达夏河已经是下午四点,余晖洒满了这座只有两条街的小城。
她跟随着当地的藏民围绕着拉卜楞寺外的转经筒移动,但不到半个小时她就累得手腕酸痛败了下来。她坐在寺庙旁边的广场上发呆的时候,突然就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钟实的场景。
那次相亲并不是关唯唯第一次见到钟实。第一次见到钟实是姑妈家,那是两年前,当时姑妈家里来了很多人,而且钟实刚刚和陈静仪分手,所以他并没有注意到一直盯着他犯花痴的关唯唯。
那天钟实同样穿了一件白色上衣,卡其色裤子,清清爽爽的形象一下子烙在了关唯唯的心里。甚至他在协大授课的时候,她还跑去偷听了好几次,虽然那些医学术语对于她来说像天书一样,可关唯唯心里还是充满了愉悦感。
她在藏吧吃了一些东西,坐到打烊时才离开。当地朋友帮忙安排下榻的藏民家在一所胡同里,土路坑坑洼洼有些难走,她迫不得己打开手机借助手电筒照明,刚打开手机就有无数未接电话涌进来,除了杜媛的,剩下的全都是钟实的。
钟实还发了好几条短信以及微信问她到底去了哪里。
她想了想还是给杜媛回了一个电话。
杜媛说:“你和钟实到底怎么了?他都快把我电话打爆了,不管出了什么问题,你快给他打个电话,两个人沟通一下。”
杜媛这边还没有说完,钟实的电话又打进来了,她才刚开机就能准确打进来,说明他肯定一直没有间断过拨打。
关唯唯接通了,钟实暴跳如雷,“关唯唯,你去哪了?”
“甘南。”
钟实正在香港机场往回赶,“那你为什么不给我说一声?我都急疯了你知道么?”
“可是你和别人一起去香港,也并没有告诉我啊。”
钟实那边突然就没了声音,整个世界万籁俱寂,只要远处寺庙里喇嘛的念经声传来。
他问:“你怎么知道的?”
关唯唯突然就冷笑起来,“现在说这些还重要么?钟实,我希望我们都坦承一点,我虽然不奢望你现在就能够爱上我,可是我也不希望看到我婚姻里出现背叛。”
“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别挂电话,我改签,直接飞去找你。”
“不用了,我明天就去雪区了,你来了也找不到,等我回去再说吧。”没等钟实回答,关唯唯就把电话挂断了。她平时看起来一副好脾气的样子,但是倔强起来说什么也没用,她重新把手机关掉。
房东一家都已经睡着了,她蹑手蹑脚洗刷完躺在床上,回忆这些日子发生过的一切。凭她对钟实的了解,副驾驶座上的杜蕾斯不可能是他使用的,他洁癖严重,做事又小心谨慎,真想出轨的话肯定会做得密不透风。肯定是有人想破坏他们之间的关系故意丢下的,而这个人只能是陈静仪。
如果陈静仪没有坐过钟实的车子不可能有机会丢到缝隙里,这就说明他近期和陈静仪在医院以外的地方见过面。她是相信钟实的,可陈静仪天天在他面前晃悠,藕断丝连的旧情人之间最容易擦枪走火。
她要借这个机会,让钟实整理一下他的感情。其实关唯唯也是在赌,她不确定钟实真的会为了她而选择和陈静仪彻底决裂,毕竟那是十年的感情。不管输赢,这都是她和钟实闪婚后必须要经历的。
钟实几乎天天打电话,关唯唯却没有再回一个。
一周后,她返回C城,钟实已经在机场等了很久。
他刚刚做完一台12个小时的大手术,连眼都没有阖换上衣服就来接她。
“你别动,让我抱会儿。”钟实紧紧抱着关唯唯。
钟实说,陈静仪会出现在机场里,他事先完全不知道,是她偷偷定了机票跟了过去。他举着手发誓:“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们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在飞机上就已经把话给她说明了。下了飞机我就在不停联系你,我都急疯了,哪还有心思去理她!”
“那车里的避孕套是怎么回事?”
钟实显然是被问懵了,关唯唯点开手机找出照片给他看。
“我不知道!”
“可这是我亲眼看到的,我总不能用这么恶心的方式污蔑你吧?”在夏河海拔三千多的地方,关唯唯都没有出现高反,可是此刻她觉得浑身都没有力气,说,“不如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吧,我们都考虑一下当初自己是不是都太冲动了,也想一下这段婚姻还要不要继续下去了。”
钟实一拳打在方向盘上,咬着嘴唇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吻了一下关唯唯,“不要闹了,好不好?”
两个人正僵持着,电话突然响了,一串数字,并没有显示名字。钟实接起来,是陈静仪打来的。
陈静仪显然心情很好,“吵架了?”她拉着行李箱从出租车上下来,“哈,我就是想替你试探一下你们感情是不是牢靠,果然是经不住考验啊。”
钟实把电话开了免提,所有的内容关唯唯听得一清二楚,其实他不必这么做。陈静仪那边声音嘈杂,她停住,问:“钟实,我最后给你一个机会,你愿意再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么?”
钟实紧紧握着关唯唯的手,皱着眉头:“你有完没完?”想要挂断电话,陈静仪却又自顾自地说着:“我后悔了,特别后悔,钟实,我现在才意识到我错的离谱,我以为你会像以前一眼站在原地等我,但我太高估自己的魅力了。”
电话这端的她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我要回德国了,傻子才会为了一个男人放弃自己的事业,我会让你后悔的。”
手机另一端传来登机广播的声音,钟实挂掉电话,直接把手机扔了出去,手机瞬间四分五裂。
关唯唯把身子转过去,“送我回我妈家或者宿舍也行。”
可钟医生还没有傻到把她送回去,径直把车开回了家,扔下行李就把关唯唯抱到了床上。关唯唯挣扎了半天都没有把钟实推下去,然后狠狠咬了一口他的胳膊号啕大哭起来。
钟实被她吓了一跳,停下来安抚她,举起双手发誓说自己绝对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关唯唯的事情,“陈静仪刚从说得你也听见了,她的所有联系方式都被我拉黑了,而且她也回德国了,我最近很忙,你乖一点好不好?”
可第二天关唯唯还是收拾了几件行李执意要搬回宿舍住几天。
没办法,每天忙成骡子的钟医生天天下了班就要往大学里跑,三十多岁的人了和一群十七八岁的小男孩一样整天站在女生宿舍楼下等女朋友,想想就觉得辛酸。
杜媛端着钟实买来的慕斯站在宿舍阳台下,看着站在楼下的钟实,实在于心不忍,问:“钟医生都拿出这么大的诚意来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原谅他?我可告诉你,本科那边可是一群小姑娘盯着他呢,小心被狼叼走!”
关唯唯不屑地切了一声,拎起包往下走:“我晚上不回来了。”
“祝你毕业证和生育证同时到手。”
真是一语成谶,吃饭的时候,关唯唯趴在卫生间吐得直不起身子来。钟实虽然是一名内科医生,但对于妇科的问题也多少懂一点,关唯唯还傻傻地以为吃坏了肚子呢,钟实心里可开心得飞了起来。
他从口袋里掏出戒指,单膝跪在地上说:“这是我补给你的求婚仪式。”
关唯唯没想到一向高冷不屑于玩浪漫的钟医生竟然还会这么一套,“你是为了宝宝才求婚的么?”
钟实摇摇头,拉过关唯唯的手,轻轻吻了一下,“我想和你好好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