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清风刚吹散睡眼惺忪,暖阳就晕出一片万新。
京城一派繁荣安康景象。青石板平铺的桥上,行人脸带笑意,络绎不绝。桥下,清澈的流水载着飘落的桃花瓣,晕染出朵朵涟漪。
“卖画喽!”人群来往的嘈杂声也未能掩住这声清亮。
“咦,这幅画有点意思,老板开个价?”藏在角落的一幅画作已微微泛黄。
“我凭良心买卖,实话给你说了,这张是残次品,您呐,就换一张罢。”小贩欲伸手去夺那张画。
“你这么护着,看来来头不小,这样,你尽管开价。”买画人望着这幅画,越发啧啧称叹,引的行人都驻足一瞅他手上的那张纸。
“不卖。不卖。”小贩皱着眉头,就要上去抢那幅画。
春风带起那张柔软的纸,翩翩向石桥下飞舞去。
“遭了!”小贩惊呼出声,忙探头去寻画。
正巧那桥洞下划过一叶木筏,画纸轻轻被捻在一只纤长苍劲的手指中。
铺开,一支残瓣的荷静然立在宣纸之中。
细指轻抚那残缺之处,他不由得摇了摇头,轻笑出声。
湖上木筏愈行愈远,无可奈何的碎语被四周的嘈杂声深埋,“兜转这么些年,罢了,罢了。”
贰
小路弯进了深巷,入耳是白墙里细碎悦耳的捣衣谣。
“吱呀。”纤长的手指推开了暗红木门。
“俞少爷,您回来啦。晚饭已备好了。”老翁花白了发,一张皱巴巴的笑脸上满是沟壑,手不断地往身上揩着。
他叹了口气,一边往屋内走,一边问道,“林伯,你已随我多少年了。”
“就今年刚好二十年。”
“林伯,你老了。”他注意到老人时不时颤抖的手。
“少爷都长大成人了,我还能不老吗。”老人笑着摇摇头,又忙着提起桌上的茶壶,准备倒入杯中。
“你回乡下去吧,一家人团聚总归好些。”
“人老了,走不动了,还是让我陪着少爷吧。”
“随你,”继续往里屋走,“你还记得……算了,没事。”
屋里宽敞整洁明亮,仆人们忙活着打扫卫生。
以前他家境窘迫,他只能靠卖画为生。可他不甘于此,寒窗苦读,只盼有一日能金榜题名。
而他,终是成功了。
他娶了江南最美的才女为妻,任了这个地方的官。
“相公。”轻柔的女声从里屋传来,昏黄光影中慢慢走出来一位温婉尔雅的妇人。
他们相携而行,相视而笑。
他一生最爱作画,他爱那任情绪在宣纸上肆意奔腾着的酣畅淋漓。
那日雨连绵不绝,不断涌来的凉意让他的心瞬间宁静,一挥毫,笔尖几个婉转,洁白柔软的宣纸上静生一株亭立于涟漪之间的荷,却残缺一瓣。
雨点从破旧不堪的窗衔外飘洒进来,滴在画上的荷瓣上,似要为它洗去伤痕。
可他怎么也记不起后来的事,只知道这幅画作出自他之手。
“相公,你在想什么?”
“没。我们吃饭。”他温和一笑。
叁
他做了一个梦。
镂空雕花的窗外,蝉此起彼伏地控诉着盛夏的燥意。皓月当空,披散下无暇的银沙装饰万物。
清丽的少女着袭粉衫,白皙瘦小的脚腕被无形的墨环绕,自那薄薄一层纸上,轻巧地走了出来。一只素净的手轻捏裙摆,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踩在地面上。
美中不足,右边袖口空空荡荡。
少女坐在木桌上,扬起头露出弧线优美的脖颈。
真实得令男人不知如今是在现实还是身在梦中。
“相公,怎么了。”
“没事,做了一个梦。”他温柔轻抚女子的发,露出了勉强的笑意,重新闭上了双眼。
再寻那场梦,梦中的女子撑着一把纸伞,低敛如画的眉目,一点朱唇,哼出悦耳的小调。
“我姑酌彼兕觥,唯以不永伤。”
繁星点缀着夜幕,映入少女的双眸,流光绎转。她赤裸双足,慢慢坐到池沿边。头凑近池塘,去嗅那清幽的荷香,碎光吸进了灼灼生辉的双眼里,幻化成银河。
不忍打扰如画的一幕,男人张了张嘴,终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值得吗,散去五百年修为,只为求得下界入他一场梦。”立在池塘边的槐树问到。
她苦苦一笑,“情字面前,又有什么值得与不值得呢。只要能见他一面,我就足够了。”少女伸出手指,逗弄着水中的锦鲤,丝毫未察脸上的落寞。
“但他终是忘了你……”
“这一世忘了,我守着他到下一世,下一世忘了,我守着他到下下一世便是。”说得如此轻描淡写,话中分量却重若千金。
不舍得打扰如此痴情人儿,槐树轻轻吹了一口气,幻作一张画的她又不知将会飘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