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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栀子花开

苜蓿坐在沙发上,一边低头摆弄手机,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看两眼电视。

老婆秋葵在他旁边,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吐槽黄磊演的《深夜食堂》。

“这演的都是些什么呀,黄磊是出来卖泡面的么!”老婆的声音很大,在苜蓿听来有点类似吵闹的程度了。

她干燥的有些起皮的嘴唇间,不时翻出一两片瓜子壳。

“这种烂片,明明就不应该播!”老婆看苜蓿没反应,仿佛故意又提高了音量。

苜蓿还是没反应,确切地说,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应。

觉得不好看,换台就是了,吐这种槽有必要么。

苜蓿心里这样想,但还是没有作声。

他早就发现,秋葵对这种八点档电视剧的兴趣,一直大于对他的兴趣。

同时也早就发现,老婆的思维,就像他们各自看电视的内容一样,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

外面潮湿闷热,即使是北方的小城,一入了伏天,也并不好过。

偏偏秋葵又不让他开空调,因为空调太费电。即使是一直认为自己抱有一定理想主义的苜蓿也不得不承认,在这种现实的问题上,老婆的确很有道理,更懂现实。而他虽然不想现实,却不能不屈服,因为工资卡上的数字,比任何事都更现实。

苜蓿和秋葵,都在所谓的“体制内”上班,苜蓿是一家国企的普通职工,老婆是医院的护士。

体制内意味着世俗意义上的稳定,当然也意味着工资方面的清汤寡水。

几年了,苜蓿工资单上的数字,就跟他生活的这座小城一样毫无波澜,或者说,半死不活。

所以苜蓿不能不考虑诸如开空调费不费电、开车上班费不费油这些问题。

钱既然不是天下掉下来的,那么在不能开源的前提下,当然只能节流了。

这话是老婆说的——就在苜蓿和秋葵被人介绍认识不久,他请秋葵去西餐厅吃饭,秋葵直接选择了价目单上最便宜的套餐,并说了上面这番话。同时建议苜蓿,以后请她吃饭,不要来这么贵的地方了。

一向不懂、或者说不屑研究柴米账目的苜蓿忽然有一丝感动,他发现在西餐厅昏暗的灯光下说出这话的秋葵姑娘,俨然有一种贤妻良母的气质。

而在这之前,苜蓿只是碍于介绍人的面子,敷衍地请秋葵看过一次电影,他甚至连秋葵长什么样都没看清。

2

那天回去后,苜蓿第一次认真思索了自己的婚姻大事。

虽然曾经无数次想象过,自己将跟一个什么样的女孩走进婚姻,但真正面对这个问题时,苜蓿还是不愿意相信——他的计划上根本没有秋葵们。

苜蓿想象过自己要找一枝芍药,舒展着花瓣颤巍巍开在傍晚的风里那种;或者是一株海棠,虽无香气,却可以在夜深时烧上高烛,照出一种红妆摇曳的风情;梨花也不错,苜蓿一度迷恋过古诗词里关于梨花的意象:粉淡梨花瘦、砌下梨花一堆雪、雨打梨花深闭门,他觉得,如果有一个雪样的女子陪伴在自己的生活里,也算值了。

老婆已经换了台,是一个看起来很俗艳的清装剧,里头的演员个个化着假面具一样的妆,用夸张拙劣的演技吼着台词。

苜蓿假装看着电视,心思全然不在,不过无意间扫到电视的名字,却有点意思,叫《寂寞空庭春欲晚》。

苜蓿瞟了一眼老婆,这种男男女女的戏似乎很合她的胃口,她不再唠叨,很有兴致地看着电视,脚下已堆了一地的瓜子壳。

秋葵肯定不了解这个剧的名字——看似给人一种低级的联想,却出自一首诗,两句连起来,恰好是真正的古典意境之美。

自然,她怎么会知道呢?苜蓿想到这里都觉得好笑,老婆最关心的就是娱乐八卦,那些“戏子”们的事儿,她比谁都清楚。

苜蓿到现在也不敢相信,经过那次思索,自己就迅速与秋葵结了婚。

毕业后很快工作、定居的他,根本就没遇到过什么芍药、海棠和梨花,甚至连退而求其次的朴实向日葵、简单快乐的鼠尾草们都没遇到过。

苜蓿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用他的话来讲,他周围的姑娘,不是娇嫩得一碰就折的打碗花,就是气味熏人的夜来香,更多的则是混在人堆里分不出哪个是哪个的零星小野花们。

苜蓿没有外貌歧视的意思,但这些姑娘们,随便哪个与哪个,似乎都没有区别。

她们对房子的固执、对男生工作稳定的硬性要求、对未来公婆不能来自农村的预期、甚至对婚后必须生两个孩子的计划,都如出一辙。

而且这些要求,往往从见第一面开始,就会被一遍一遍地强调。

有时候昏头胀脑的苜蓿听到对方开始提要求,会把草莓叫成树莓,把七月菊叫成九月菊。

苜蓿不明白了,难道他圈子里的姑娘,都是同一所学校毕业的么?

相比之下,秋葵至少让他在某个瞬间,涌起过那么一丝感动,这种感觉,当时的他,已经很久没有了。

3

空气越发闷热,苜蓿站起身,挪到窗户旁边,试图找一点凉意。

秋葵仍然专注地看着电视剧,时不时张着嘴跟着情节笑。

苜蓿觉得眼前的女人好陌生,持续看上三分钟,他就好像要认不出她了。

她是谁呢?怎么会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苜蓿不是第一次有这样的错觉了,在老婆看电视时,在她看得疲倦睡倒在沙发上时,在她逛街累了回来仰天往床上一躺时,在她深夜打着轻鼾、偶尔磨牙时,都有一种他不认识的样子。

决定与秋葵结婚,是在一次单位组织的长江旅游之后。

他们乘船从三峡水路顺流而下,沿途高山峻岭、大风大浪的瑰奇风光让苜蓿心生感慨:人在自然面前,何其无力,何其渺小,顺从命运,或许比抗争更有效。

理想再丰满,谁最终不是要面对现实呢?

苜蓿在一个清晨独自来到甲板上,看着滔滔江水和无穷的浪花,自嘲道,自己也只不过是一棵到处长有的苜蓿,又不是云杉、铁树和油松,凭什么期待海棠和梨花们。

像秋葵这样的姑娘,踏实、持家,还奢求什么。

奔腾的大江痛快了苜蓿的胸怀,也坚定了他的信心。

回去后,苜蓿与秋葵迅速结了婚。

让他意外的是,周围的很多人,都对他们的结合表示非常看好。

婚礼上,苜蓿觉得自己不知道应摆出什么样的表情,然而大家都夸他是高兴得傻了。

外面的天好像有了一点动静,苜蓿听到了云层聚积的声音,还有低沉的雷声。

看来要下雨,终于不会太热了。

没一会儿,风起了,苜蓿索性把整个纱窗也打开,探出头去,让风吹着昏沉沉的头脑。

带着泥土味的雨点很快大粒大粒地下起来,连聚精会神看电视剧的老婆都说,好舒服!

雨哗哗下着,苜蓿仍然把头探到窗沿边上,他闻着这雨水的味道,发觉里面带着一丝熟悉的甜香。

香气时有时无,忽远忽近,将苜蓿的头脑刺激得一激灵。

他使劲地想,终于想起这是什么味道了,是一种植物,是栀子。

栀子。

苜蓿有多久没想起过这种花了,他居住的北方小城鲜见硕大花瓣、香气浓烈的植物。也就是在一两家花店,有那么几盆干干巴巴、花朵像饼干大小的与栀子同名东西罢了。

苜蓿记忆中的栀子,是南方的栀子。

粗壮的乔木,油绿大片的叶子,在夏季开出一树一树厚重花瓣、有着眩目甜香的纯白花朵。

它们就长在苜蓿读大学的南方校园里,宿舍楼下不远处,有一整排,树后是学校的田径场。

读大学时的苜蓿常去操场夜跑,那时候的他,迷恋读书和跑步两件事情。

电视剧已经播完了一集,秋葵一边站起来,嘟嘟嚷嚷地收拾苜蓿脱在沙发上的衣服,一边抱怨:“看看你,最近胖成什么样子了,再不减肥,又得重新买衣服,得花多少钱!你也不想想,咱们每月才赚多少!”

苜蓿顺着老婆的话,从窗台回过身来,低头看了看,确实,肚子已经凸出来了,再不控制,自己也马上是一个肥胖庸常的中年男人了。

苜蓿十年没夜跑过了,若不是外面下着雨,他忽然很想出去,跑上一跑。

秋葵自然不知道他上大学时有跑步的习惯,就算是告诉她,自己发福的身体在这里摆着,她也不可能信。

4

从宿舍到操场的路上,第三棵栀子树下,有一个书报亭。

苜蓿的记忆一点一点清晰起来,十年前,那时还有书报亭这种东西。

每晚跑步回来,书报亭的老板总点着一盏昏黄的灯,守在摊子上。

苜蓿喜欢买一本《散文》,或者《大家》。书拿到手里,忍不住先翻一翻目录。

头顶上大朵的栀子花在夜里开得繁盛,不时有一两朵凋落下来,伴着眩目的香气。

在不知道哪次买杂志时,苜蓿遇到了栀子。

其实苜蓿并不知道栀子的名字,只是他一厢情愿,给她起了个名字叫栀子。谁让他在栀子花树下遇到她,谁让她也穿了与栀子花一样素白的布裙。

那晚,微风吹起女孩的裙角,落在了正要低头翻书的苜蓿眼里。

苜蓿抬起头,借着报摊上的灯光,看到女孩身材清瘦,略微有些削肩膀,留着齐肩的黑发,双颊上有几点小雀斑。

按照流行的审美,栀子算不上什么美女,但她在夜色里,肩膀向后张着,头发微微扬在风里,斜着身子借灯光翻看杂志的样子,让苜蓿想起了类似中国仕女画中的人物。

苜蓿忍不住想多看女孩两眼。头顶的栀子树时不时掉落几片枯萎发黄的花瓣,掉在女孩的发梢和肩膀上,女孩稍稍倾斜一下肩膀,花瓣复又掉落在脚下。

这样的景象中,这样的女生,在开得肆意的栀子树下,带着一种令人目眩的夏夜的极致,和一点浅浅的哀伤,他好像只在梦里见过。

苜蓿呼吸着栀子香气,觉得快要醉了。

苜蓿没去打扰女孩,他有一点不敢,也有一点不想。

他不想破坏这种只有他一个人欣赏到的美感,更害怕一旦进入交谈,栀子会像很多外表漂亮、但说起话来没什么头脑的女生一样,说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迅速丧失掉这种美感。

与其那样,还不如保护现下的情景,起码让这种感受,持续得更久一些。

苜蓿故意连续几天在相同的时间段去买杂志,有能遇上栀子的时候,也有遇不上的时候。

他装作随意般尾随着女生,看清了栀子买的杂志,是《收获》、《南风》或者《小说月报》。

看来,这是一个爱看故事的姑娘。

栀子的花期很快过去,米白的花瓣凋了满地。

苜蓿有时候会在一圈圈夜跑时,踩着脚下的花瓣想,上天注定不会将美好的事物全给你,有了繁盛的花朵,浓郁的香气,就不会有太久的花期。

再过一阵子,夏末将至时,栀子已经结出橙红色的果实,摇晃晃挂在油绿的叶子间。再要等开花,又要下一年了。

栀子对苜蓿的追踪毫无察觉,苜蓿却知道了栀子就住对面的女生宿舍。她每天晚上七点去图书馆,在文学馆里借书,看两个小时后出来操场边散步,路过报摊时买一两本杂志,然后会去学校后门,买一杯绿豆沙,或是酸梅汤。

甚至,苜蓿还跟在栀子身后进过文学馆,从她的借阅证上看到了她是医学系的,比自己低一届,那天她借阅的书是张恨水的《金粉世家》。

苜蓿为这事有过一点儿失落。

他想象中的栀子应该看一些格调更高的书,他自己喜欢的是《欧洲简史》、《剑桥百科全书》等等。

他不希望栀子这样的女生,总是看一些二三流作家、才子佳人。

然而,又能怎么样呢?失落过后,苜蓿又觉得好笑,自己连话都没跟她说过,又怎么能控制她看什么书呢?

何况,还有更让他失落的事。

没多久,苜蓿就发现,栀子的旁边多了个男生。

他们在操场边亲密地牵起了手,一同去报刊亭买《小说选刊》。

男生付钱时,一粒栀子的果实从树上碎裂下来,落在栀子微微向后张的瘦削的肩膀上。

就跟在她身后假装买报纸的苜蓿差一点就伸出手,想替她拂掉,手抬到一半时,又停住了。

苜蓿几乎忘了,他只是在暗暗地跟着栀子。

没过一秒钟,栀子旁边的男生已经自然地伸过手,轻拍了两下那片瘦削的肩膀。

橙红的果实随着他的手掉落,在栀子的肩膀上,留下一个浅浅的赭红色印迹。

苜蓿怔怔地看着栀子和男生一同买完杂志,又一同离开报亭,消失在女生宿舍楼后。

苜蓿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眼中不知何时溢出了两行悄无声息的泪,直到报摊老板提醒他,喂,你离得远些,把报纸都弄湿了!

5

晚上沿着操场一圈圈飞奔的苜蓿,自己也说不清心中的情绪来自何处。

平心而论,苜蓿不是第一次对女生动心,栀子似乎也不能算特别令人着迷的女生,她根本不知道苜蓿的存在,两人甚至没有产生任何实质意义上的交集,苜蓿认为这连暗恋都勉强算不上。

相比苜蓿有过的两次真正刻骨铭心的恋情,这简直就像风从水面上吹过的一点点波痕——风过去后连踪影都不会留下——早在苜蓿决定不去打扰栀子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然而,他还是被这种没有预想到的强烈感受打击到了。

苜蓿跑到第十圈时,看着树下凋落的最后几片栀子花瓣,微弱的残香随着盛夏的晚风远去。他努力地试着再度呼吸到那种令人眩目的浓烈香气,可是并没有成功。

跑到第二十圈时,苜蓿停下了脚步。

远处的天空积满了沉沉的乌云,冷风刷刷地卷着树叶,马上要来一场不小的雨。

苜蓿拖着疲惫的双腿,一边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一边在心里告诉恍惚的、大汗淋漓的自己:栀子其实并不是一个女生,一个他想要与之恋爱的对象,而是一个象征,一种理想的存在。

他想起曾经看过的一本《影梅庵忆语》,冒辟疆明明是为了追忆董小宛而写下的杂记,但里头从始至终在怀念另一位从未跟他真正在过一起的陈圆圆,言辞间全是对另一个女子的留恋。

或许那就是一种理想化的心结:正因不得,才显得弥足珍贵吧。

这样安慰着自己的苜蓿,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排栀子树,黑沉沉的树影模糊在夜色里,天边闪过一道紫色的闪电。

雨要下起来了。苜蓿对自己说。

自那以后,苜蓿再也没见过栀子。

虽然他忍不住在夜跑结束时去报摊买过杂志,栀子树依旧伸展着绿得发亮的叶子,报摊老板打着呵欠守着一盏昏黄的灯。

一切都跟之前一模一样,只是栀子再也不见了。

无论是树上的大朵厚重的白花,还是树下斜着肩膀翻书的女生,都不见了。

苜蓿无数次地在心里怀疑过这一切的真实性,但他又觉得事情也显而易见——不是那个男生从这条轨迹中带走了栀子,又是谁呢?多么合情合理的情节!

6

老婆的第二集古装剧也结束了,外面的雨已经从开始的噼里啪啦,变成了沉沉大雨,笔直的雨线哗哗地往地上浇着。

谁也不知道苜蓿的思想开了个小岔,想起了这么多许久以前的事。

其实这件久远的事,也是自己漫长人生中的一个小岔。

苜蓿心里想,人生就是这样,每一次开岔都看似无意,但每一次开岔又都产生一个无法预料的结果。就像老婆,也是他一不小心,开了个小岔后结出的果实,只是那枝桠上结出的并不是一粒橙红的栀子,而是跟他一样黑绿的秋葵。

而栀子和秋葵们,最终在他生命中产生的印迹也是那么不同:他曾经为之流下热泪的栀子,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磨灭在记忆里,要不是今晚的这阵风,他简直都要记不起了;而几乎没什么感觉的秋葵,现在却天天在他的生活里,不厌其烦地扮演着最最重要角色。

不知什么时候,屋里已经没有电视剧的声音了,整个客厅静悄悄的,只听到外面的雨绵绵下着,一点间歇的意思都没有,好像永无尽头。

苜蓿回过神来,看到老婆放下摇控器,打着呵欠站起来。

她顶着一个胡乱扎起的发辫,身后的沙发靠垫歪歪扭扭,脚下散落了一地的瓜子壳,褪了色的粉色睡裙贴在她身上,皱巴巴的,就像他们现在的生活。

秋葵没有察觉苜蓿的心思,她伸了伸胳膊,也走到窗台前,打开另一扇纱窗,往出探着头,看哗哗下个不停的大雨。

什么味道?老婆忽然问他。

苜蓿一怔,什么味,她难道也闻到了同样的香气?

秋葵又吸吸鼻子,动作跟她炒菜时,时不时弯下头去,使劲闻菜的味道一样。

苜蓿踌躇着要不要告诉她,是栀子的香气,她知道这种植物吗?

是栀子。老婆说。

苜蓿像不认识一样看着她,你也知道栀子?

当然知道。

秋葵一边伸出一只手,像个小女孩一样去窗外接着雨,一边侧身向苜蓿道,怎么,你以为就你懂得多?我以前在南方上大学,学校操场边上就有好多栀子树。

苜蓿错愕地看着眼前的秋葵,你也在南方上大学?你们学校也有这种树?

那是,秋葵用一种得意的语气说,她接一些雨就松开手,又重新接住。时不时用沾了雨水的手拢一拢耳后的头发,使那些乱发服贴在发根上。原本皱巴的睡衣在她频繁的动作下也被抻开了,现在看上去,像年轻了好几岁。

“我跟你说啊,那时候就在离我们宿舍楼没多远的地方,有一大排栀子,每年四五月时,开好多很香很香的花呢。

“树下还有一个报刊亭,我有一阵子,特别爱去那买书。买来的新书是香的,树上的花也是香的,捡回去夹在书里作标本,一直都是香的。

“对了,标本,标本你做过吗?我上大学时不是读医学系么,我们经常观察人体器官标本,有一些标本,刚开始真是不适应,那叫一个恶心。我当时就想,干嘛要学医啊,要不转去中文系,天天看小说多好。

“我还打听了中文系的课程,”秋葵接着说,“不光要看小说,还要看古诗呐!”

秋葵越说越起劲,丝毫没注意到旁边苜蓿的表情。

“就比如说我刚看的那个电视剧吧,你知道吗?就是一句古诗: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可惜后来我家里不同意,说现在工作不好找,学个医,有个稳定的技术,比中文有用,就放弃了。哎,到现在还是天天跟病人打交道,烦死了。”

秋葵一边絮絮叨叨说着自己以前上大学的事,一边玩够了雨,把手缩回来,关上纱窗,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哎呀!都快11点了,我明天还得上早班呢,这电视剧看的,太耽误事了!”

秋葵一惊一乍地转过身,拿过墙边的一把扫帚,匆匆扫了扫地上的瓜子壳,又草草弄了弄沙发靠垫,赶紧冲到浴室洗漱了。

当苜蓿回到卧室时,秋葵已经睡得不能再着了。

她侧躺着身子,乱糟糟的头发散落在枕头上,睡衣皱巴巴的压在她身下,打着轻鼾,偶尔还磨几下牙齿。

苜蓿看着她,好像又不认识她了一样,他凑近她仔细看,眼前的女人长着一副所谓的“溜肩膀”,为此她经常抱怨必须穿带有垫肩的衣服才好看;在她的双颊上,苜蓿找到了几粒小雀斑,如果不是她卸了妆,洗过了脸,他从未发现。

大雨不知何时停了,苜蓿的眼里溢出了两行悄无声息的泪。

这次没有报摊老板提醒他,所以他对这几滴咸涩的液体,一点都没有察觉。

沉沉的刚下过雨的黑暗里,苜蓿背过老婆去,努力着,想要想起很多事情。

他试图回忆多年前夏夜中那个瘦削女孩的样子,和刚才还闻到过的栀子香气。

但无论是栀子,还是女孩,浓烈眩目的花香,还是那副微微向后张的、瘦削的肩膀,都正从他的记忆里,变作一缕一缕、盛夏的水气。

它们一点一点地蒸发,直到完全模糊。

所有的情景,在此时此刻,在这寂静的夜里,都化为虚无,像一片从未清晰过的、风吹无痕的渍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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