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的天津,海风已然带着一丝暖意,一片良田之中,掩映着一座不大的宅邸,正是徐光启的住处。
“前些日子听闻王大人高升工部尚书,徐某未来得及祝贺,王大人莫要怪罪才是。”正堂里,徐光启和王佐两人依宾主而坐。
“徐先生莫要说笑了,当年先生在工部主事的时候,在下蒙恩不少,如今能坐上这工部尚书的位子,说不得还得谢您一声呢。”王佐倒是谦让不已,宛若一副学生的样子。
“折煞折煞,王大人今日特意来寻徐某,所谓何事啊?”
“徐先生,实不相瞒,在下乃是受王命所托,特来请先生去山东主持铸炮一事。”
“铸炮?!”徐光启一听这话,眼中顿时精光一闪,“好,好啊!自闻听沈阳战败以来,老夫夙夜难寐,常念御敌破阵之法,思来想去,唯西洋炮术可解,这几日正准备上书万岁,请雇弗朗机夷兵,编练新军,造备新炮,没想到万岁竟然与老夫想到一起去了,妙哉妙哉!”
“徐先生何日启程?”
“莫急,请王大人先将老夫的奏折带给万岁,待万岁看过后,自有决断。”
两天后,王佐将徐光启的奏折送到了乾清宫。徐光启在奏折中说:“近来壕镜澳有西夷来贸,所乘越洋之舟益大且坚,其船之上更载数千斤重炮,据弗朗机人言,其炮威力巨大,声若雷霆,弹出糜烂数十里,臣尝寻购,其夷曰:军国重器,非千金不得出。是以,臣以为可效仿弗朗机炮旧事,购其炮数门,之后仿制,将彼之长器收之我用。时逢辽东纷乱,正可以此利器,安置城堡,守土御敌,固若金汤。”
天启看完,大概明白徐光启说的是什么了,这不就是红夷大炮么,按照正常历史,三年后徐光启才会在葡萄牙人的手中买到一门从英国沉船上打捞起来的16磅舰炮,并在五年后仿制成功红夷大炮。如果能提前几年仿制出这种先进的大炮,倒也不算坏事。
不过,对于红夷大炮,天启其实并不算特别重视,主要原因是因为它太重。红夷大炮本身起源于英国舰炮,无论8磅轻炮还是24磅重炮,本身在设计之初就不是用来野战的,动辄七八百公斤重,有的长管炮型甚至重达一吨,其机动性约等于零,拿破仑时期的12磅重型野战铜炮都需要9匹驮马牵引,何况两百年前的铸铁炮呢。
天启真正想要的,其实是更轻便的6磅野战炮,炮重最好控制在六百斤以内。这样的轻型野战炮一方面是便宜,二是身管不长,铸造难度不高,三是机动性强,适合辽东目前的军事需要。所以天启之前并没有打红夷大炮的主意,而是打算继续铸造弗朗机炮,但是既然徐光启主动提起新炮的事情,天启心里倒是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弗朗机炮作为一种后装炮,气密性不严使它先天“残疾”,就算是6磅长身管的弗朗机炮,射程也不过五百米,而更轻型的弗朗机炮射程都在三百米以下,这个射程对火炮来说实在有些捉襟见肘。根据拿破仑时期野战炮的基本参数推断,要使火炮真正发挥威力,射程至少要达到一千米,而这正是标准6磅炮的最佳射击距离。
两天后,徐光启应召入京,天启于乾清宫问对。
“朕久闻徐先生精通西学,前日拜读先生奏折,方知先生胸中沟壑,实乃大才也。”
“万岁谬赞了,西学之事,微臣不过略知一二,称不上精通二字。”徐光启坐在绣墩上,诚惶诚恐。
“先生奏折中提到的西洋巨炮一事,朕很感兴趣。”
徐光启一听这话,顿时喜形于色,“万岁圣明,只要有此利器,荡平东奴只在旦夕之间!”
天启听完却噗嗤一乐,“先生说笑了,武器终归只是个工具,而决定胜败的永远是使用工具的人。”
“万岁教训的是。”徐光启一时语塞,脸上的笑容略显尴尬。
“西洋巨炮威力虽大,但是应用于辽东战事却不一定合适,锦州之外皆是矮城,兵将逢战必出,于城内置炮实属无用之功。因此,朕需要的炮并非守城重炮,而是可以辗转于丘陵的野战炮。”天启直勾勾的看着徐光启,一点一点地说出心中所想,希望徐光启能理解其中之意。
“嗯……若臣所料不错,万岁想要的,却是小炮,而非巨炮?”
“正解!”天启一拍大腿,面露笑意,“朕属意的炮,形似西洋炮,弹重不过四斤,炮重不过六百斤,以青铜或黄铜铸造。”
“万岁,铜铸怕是不妥,我朝缺铜,若以铜铸造,靡费腾贵,恐难盛产。”
“若以铸铁打造,恐有炸膛之险。”
“无妨,可依弗朗机应对之法,于铸铁炮尾包裹锻铁一层,即使炸膛,也不会伤人。”
天启无奈的点点头,重一点就重一点吧,谁让大明朝缺铜呢,“先生多久能铸得此炮?”
“回万岁,若是顺利,至多一年,便可功成。”
“一年!太久了,朕等不起。”天启摇摇头,徐光启闻言顿时紧张起来,生怕天启取消铸炮的计划,急忙说到:“万岁无虑,弗朗机人于壕镜澳有一铸炮厂,名曰:卜加劳铸炮厂,其产之炮犀利无比,万岁可先于此购之,待臣铸造成功后,再行自产。”
天启略略考虑,觉得这也是个办法,于是交代徐光启,“具体操办的事宜,先生自己决断吧,总之朕只给你五十万两银子,三个月后,朕至少要五百门大炮运到辽东。噢,对了,记得聘几个弗朗机炮手,教教辽东的兵将怎么操炮。”
徐光启额头冒汗,天启的要求着实不低,甚至有点强人所难,但是作为一名矢志报国的技术官僚,他并不愿意放弃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于是他还是硬着头皮应承了下来。
天启元年四月初五,天启下诏:“徐光启起复工部主事,任壕镜澳钦差,总督铸炮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