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海贸益昌,兴舟者多贩于南洋,其南滨之岸有大吕宋国,常驻天朝商民凡二三万。昔八月间,其王以天灾为由,为我商民强行摊派,或数千,或数万,不纳即斩。夷邦非礼,神州不幸,大小吕宋未朝已有十年,而今又不以天朝百姓为尊,实大不敬,望朝廷愤为驳隙,使之知礼。”
十月初二,礼部侍郎林长风给内阁递了一封奏折,但并没有引起阁僚的重视。折子送到天启的手里,却又有了不同的待遇。
按照正常的历史进程,菲律宾总督应该在今年八月出兵,占领台北基隆。但由于天启的干扰,显然西班牙人已经失去了先机,荷兰人去年远征失败的消息,他们应该也知道了,在无法对外掠夺的情况下,他们很自然地会把目光放回域内,这次的勒索很可能只是一场前奏,一旦菲律宾总督尝到了甜头,接下来等待这些商民的恐怕就是一场屠戮。
可要让现当下的明帝国组织一场声势浩大的远征行动,似乎也力有未逮,登陆作战不管在哪一个历史时期,都是一件极为困难的军事行动,你必须拥有足够强大的海军,以及一支足够数量的运输船队,更重要的是,你需要掌握对手的情报,包括人文的、地理的,两眼一抹黑地出门,等来的可能就是一场“神风”。
武力手段做不到,那就只能采取外交手段,慎重考虑之后,天启在林长风的奏折后批红:着礼部挑选宣威使一名,另遣锦衣卫十人,远赴吕宋,宣扬天威。下谕旨:尔“以西巴尼亚”国,本处泰西大洋彼岸,不远万里方来中国,未闻一言而戗吕宋,僭后不朝,藐视天威,无有君父,大不敬;复闻尔伤我夏民,袭掠财货,上言,非有礼钺,无以称邦,朕深以为然,尔国有钺无礼,蛮夷也。今限尔三月来朝,不朝必挥师移之。
十月初九,礼部甄选的宣威使从天津启程南下,奔赴菲律宾。十一月初三,使节团一行人踏上了马尼拉的码头。本地的华商早早便得到了消息,在码头外站成一排,看见天使一下船,立刻齐齐跪倒在地,口中高呼:“海外孤民跪迎天使驾临!”
宣威使看见一众商人的表现,满脸含笑,似乎相当的满意,“尔等谋食沧海,殊为不易,朝廷亦感怀之。”他说完,左右望望,却没看见费尔南多总督的身影,“土王所在何处,为何不来此跪迎?”
商人们一听这话可来劲,立刻诉起苦来,“大人有所不知,本地土王目中无人惯了,根本不把天朝放在眼里,时时欺压我等汉民也就罢了,现在还冷落大人,真真是该杀!”
宣威使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容顿时绷直了,他向身后的一众锦衣卫看了看,“大家都听见了?这土王好大的架势,走,咱们去他宫里好好说道说道。”说完便领着一路人向路口走去,商人们赶紧从地上爬起来,簇拥在两侧给他领路。
不多时,一群人乌央乌央地便来到了总督府门口,宣威使正待要进门,却被站岗的哨兵伸手拦住了。
“站住,你是什么人?”商人自觉地充当起了翻译。
“我乃天朝使节,特来此地宣旨。”
“不行,没有总督的允许,你不能进去。”
宣威使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放肆!小小夷酋,竟敢藐视天威,我看你是活腻了!”他话说完,身后响起一片拔刀声,锦衣卫们非常配合地将绣春刀指向了卫兵。
“敌情!”这两名卫兵也不敢势弱,一边呼喊着,一边将长戟举起来,作势要往前戳,很快,总督府门前的卫兵越来越多,他们结成了一个长戟阵,前面是一排长戟,后面是一排火枪手,眼看着,一场冲突就要发生。
“吵什么!都吵什么呢!”费尔南多正在睡午觉,却被楼下一阵闹腾给吵醒了,他从三楼的窗户里探出头来,却看见楼下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几分钟后,费尔南多穿着一身丝绸的睡衣从门里走了出来。
“听说,你是中国的使节?”
宣威使看着他一脸的嫌弃,“尔等就以如此姿态朝见天使?”
“有事就说,本督的时间很宝贵。”
“你!”宣威使憋红了脸,他从来没见过如此藐视天朝的夷人,哪怕是纵横草原的蒙古部族,接待天朝使节也是要穿正装、焚高香的。
费尔南多冷冷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具尸体,“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上楼睡觉了。”
“无耻蛮夷!”宣威使强忍住怒气,噌一下展开圣旨,开始宣读起来,他一边读,费尔南多的书记官一边给他翻译。
宣威使读完后,两手一伸,将圣旨递到费尔南多的面前。
费尔南多疑惑地看着他,“干嘛?”
“还不跪下接旨?”
费尔南多闻言呵呵一笑,“我只向我主和国王下跪。”说完,他转身对书记官说,“大皇帝不是要我派使节吗?那就让你去吧。”交代完毕,费尔南多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只留下目瞪口呆的书记官站在原地。
十二月二十三日,天启发出的外交讹诈终于收到了回信,菲律宾总督的书记官协同两名武官作为使节团,来到了紫禁城,接受皇帝的接见。
“我主祝福您,伟大的大皇帝陛下。”书记官单膝跪地,低头向天启致意,他身后的两名武官则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好奇地打量着这雕梁画栋的太和殿。礼部尚书林尧俞站在台下,看着这几个人的样子,心道要遭,上殿之前,他还反复给这些人培训,教他们礼仪,现在看来,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你身后的两人为何不跪?”
“呃,他们……他们腿上有伤,不方便下跪。”书记官情急之下只得撒谎。
天启眉目微缩,“来人,教教他们觐见皇帝的规矩。”早就安排好的侍卫立刻从大殿两侧鱼贯而出,侍卫们七手八脚地将两名西班牙武官锁住,然后用一根棍子狠狠在后膝盖处一抽,那两人顿时吃不住痛,惨叫一声,噗通跪了下来。
“陛下!我们是使节!请您按照使节礼仪来对待我们!”书记官大惊失色,他根本没想到天启会如此的蛮横。
“使节?那朕的使节到吕宋的时候,总督又是怎么接待他的?尔等既然藐视天朝,就莫怪朕不以天朝礼仪待之。”
林尧俞见此情景也只能轻叹一口气,“冤冤相报何时了。”
“朕的圣旨,吕宋总督为何不接?”
“这……陛下,总督不熟悉流程,他以为听过就可以了……”
“一派胡言!”天启狠狠用手拍了一下龙椅的扶手,吓了书记官一跳,“你既然来了,便把朕的话带回去,天朝带甲百万,漂舶千里,蕞尔小邦再敢放肆,崩山覆海,旦夕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