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日,高文祥带着杨六杨七回到了福州,料罗湾大战之后,原本三百多艘的大船队只剩下七十二艘,高文祥的战船队也折损了八艘小船。不过熊廷弼却并不心疼,因为这个月马尾船厂又有八艘新船下水,其中包括一艘正牌的“中国大帆船”。
熊廷弼站在马尾船厂的一号船台边,工人们正在费力地推动绞盘,将船台口的闸门给拉起来。浑黄的马尾江水逐渐涌进船坞当中,将里面停放的这艘大帆船慢慢浮升起来。
“使劲儿!再使把劲儿!”
二十几个力夫分作两列,分别背负着一根纤绳,艰难地往船坞的相反方向挪步,这跟纤绳通过一个滑轮组与船坞头部的推板相连,大帆船在力夫们的号子声中,缓缓被推出了船坞,漂入了马尾江。
“军门,徐钦差来信说,大船的炮已经装船了,最多十天就能运抵福州。”陈俞脸上掩饰不住激动的神色,他现在俨然成为了马尾船厂的二号人物,朗威利离开之后,熊廷弼颇为倚重他,造船方面的大小事宜都要听取他的意见。
“甚好,大炮运来之后赶紧安装上船,另外,第二艘大船的建造也要安排好,尽快动工。”熊廷弼看着远处的大帆船,心里总算踏实了一些,花费的百万两巨资,如今终于有了回报,自己在皇帝和朝廷百官面前也算有一个交代了。
“下人遵令。”
熊廷弼转头看着他,“你也别下人下人的了,你技业纯熟造船有功,本官便任你为船厂知事,总管督造战船事宜。”
陈俞连忙跪了下来,俯首磕头,“小民何德何能让老爷如此抬爱!”
“虚礼就不要讲了,你把这船给本督造好,就是最大的恩报。”
“下官定不负督师所托!”
“军门,高文祥回来了。”俞咨皋从船厂外一路小跑过来。
“回来了?让他到总督衙门等我。”
半个时辰后,熊廷弼回到了总督衙门中。高文祥、俞咨皋以及福建布政使张兴泽早已等候在此。
“文祥,战果如何?”
“回禀军门,郑芝龙及其弟授首,彼舰队几近全灭,我军略有损失。”
熊廷弼闻听高文祥所言,脸上顿时笑意浮现,“好!”他拍了拍椅子把手,“郑氏既除,南洋当再无内患。”
“督师,台湾既然克复,那应当交由何处管辖?”张兴泽显然更关心实际问题,“台湾现下虽然只有三府之地,但是地力昌盛,假以时日必定为一方乐土,若不早定辖制,将来又平添许多麻烦事。”
熊廷弼略作考虑,“这事倒不能由我等说了算,台南台北毕竟是宗室内土,分与不分还需请示万岁,至于本港,先交由福建临时辖制,划为一府,待朝廷明旨示之,再行定夺。”
“军门,还有一事。”俞咨皋皱着眉头,似乎想到了什么麻烦事,“新下水这艘大船的水手从何处来?”
熊廷弼听着话倒是一愣,他忽然反应过来,这是艘西洋船,操船的方法和福船根本不一样。
“军门,要不就去广州的西洋行那儿寻些洋水手来?”俞咨皋建议道。
熊廷弼却是面露难色,耶稣会撤回传教士事件让他心有余悸,“恐怕不妥,若是委身于洋人,一旦临阵拒航或婉言归乡,我等将陷于何等危险之境地。”
高文祥也点头,“军门说的对,洋人慕财,心不安战阵,非托身之选。”他转念又一想,似乎想到了别的主意,“军门,您可还记得镇台号?此番海战,我军抓俘不少其船水手,还逮住一个操船的头目,若是能将其劝降,为我所用,倒不失为良策。”
高文祥的话倒给熊廷弼提了个醒,这镇台号也是一艘西洋船呀,“大概俘虏了多少水手?”
“一共有十三人。”
“这也太少了。”俞咨皋一听才十三个水手,那也不够开船的呀。
熊廷弼也只能叹气,“罢了,你先去招降他们吧,能招来最好,实在不行还是得去雇洋人。这样,让会操船的做教习,不会的水手就学,总归是能学会的。”
“末将遵令!”
俞咨皋、高文祥和张兴泽走后,熊廷弼又把许心素叫了过来。
“大人,您唤我?”许心素见面便是一拜。
“郑氏覆灭的消息,你应该知道了吧。”
“下人方才刚从杨六杨七那得知此事。”
“那就按你说好的去做吧,本督先给你一个水师把总的名头,待万岁的旨意下来了,再酌情更替。”
“下官领命!”
天启七年八月三十日,熊廷弼向紫禁城发来了两封奏折,一封是为俞咨皋和高文祥请功,另一封则直送天启,上陈枢机。
“臣廷弼居东南叩启万岁,陈诸事请上。呕时三月,累军袭袭。伏波巨寇郑氏授首,东南匪患流毒一靖。台湾克复,闽海归心,而后当议岛政云云。前王就藩,台南台北;本港一城,挟制中墙。或论南北当于省府通耶?成祖尔来,藩王治郡县者,非有常伦,更兼台湾地僻孤岛,横亘大洋,又为东南门户,使为宗亲亦不可轻纵。此间利弊请万岁尤有斟酌,切切。再叩,报闻万岁知之,首大帆船八月中始得下水,请万岁赐名。三叩,亦请自大帆船事。帆船下水轻妖而操船水手难觅,东西操法千差万别,其中关节不使外人知之。或求之于西洋行,仿雇募洋匠旧例,再募西船水手。然臣忧虑召回一事,未敢轻言聘取。又论嘉靖年间西船已来中国,百十年内竟未学得彼操船之法,臣总其教训,愚以为在求学二字。是故,臣请办操演学堂,凡请会操西船者来此教习,使彼操船之法于中国世世流传,他日再遇烽火,则不以此折为难。四叩,有商贾一事上求。许心素者,乃郑氏旧部,受其排挤,叛降于我。而今携八十余舶归顺朝廷,臣欲为其奏表官身,使之再谋商路,对分其利,充为军帑,稍抑船政花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