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炎竹医务所二楼，狭长的走廊传来了一声几不可闻的闷响。
院长办公室门外，粉红色的墙壁上出现了一张蛛网般的裂痕，面积大概有半个成年人身体的大小。更奇怪的是，裂痕很快慢慢缩回，墙壁又恢复了原样。
但是不到三秒钟，墙壁里又是“嗡”得一声响，裂痕再次出现。然后再慢慢回复，完好如初。
如此循环往复，没有停歇。
而在院长办公室内，一个半身高的深坑仍然留在蛛网裂痕对应的位置上，深坑中间被砸出了一只拳头的印痕。
这样的在墙上还有七八个，大小不同，深浅不一，每个都在缓缓地恢复。可是还不等第一个洞消失，一只篮球大小的拳头又砸在了墙上。
整间屋子为之一晃，粉色的石屑和墙灰洒落一地。
海婆婆低垂着头，喘着粗气，成片成片的汗液淌湿了镂空造型的性感T恤。两只如工程车吊臂一般夸张的巨手终于缩成了正常人的大小。
她的两条手臂冒着黑烟，烟雾缭绕中，皮肤已经全部溃烂，手臂上布满了坑坑洼洼的齿痕。黑烟飘动，不经意间，筋肉正在一小块小一块的消失，像是正在被一群老鼠啃噬。
“嗤，嗤，嗤。”
伤口上的血液刚刚流出就化为了红色的雾气，融进了黑烟之中。
渐渐地，手臂上的皮肉蜕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白骨，就像是在病房给苏响三人展示的一模一样。不同的是，这次她的肩头多出了几个齿痕，鲜血汩汩往外流。
“啊啊啊啊啊！”
海婆婆痛苦地吼叫着，身形一个摇晃，跪倒在地。
她揪住头发，白骨上绷出了一道道青筋。饶是如此用力，也无法抑制其中的痛苦。
海婆婆额头死死抵住地面，反复磨擦，不多时地面多了一滩血迹。
“小海，你疯了吗?谁允许你破誓了？”声音是从桌角内侧传来的，语调听起来有些不满，实则非常不安，充满了对她的担心。
声音未落，灰影闪动，一只灰毛野猫立在了海婆婆身边的椅子上，两只红绿相间的眸子注视着她，眉头紧皱。
看海婆婆没有反应，这只猫又复述了一遍：“我说你为什么要破誓，不知道会是什么下场吗？”
海婆婆还是趴在地上，身体微微颤动，就这么过了许久，终于慢慢抬起了头。她的脸上白得发灰，比僵尸还要瘆人。
“你不懂。”海婆婆含糊不清吐出了这三个字。
说完，一道灵气在她身上流动，汇聚在双臂之上。手臂的白骨上冒出了一个个肉芽。
肉芽越长越多，越长越密。当长满手臂之后，这些肉芽开始融化，像是泥巴一样融合在一起，连成了一整片的肉。
渐渐地，这些肉鼓了起来，上边又生出了皮肤，肤泽光滑，晶莹剔透，仿佛是一件精致的工艺品。
灰猫看着这些肉芽变化，露出了作呕的表情。
“哈，我不懂？多少年了，你为了守住这个誓言得罪了多少人。这回可好，为了这么一个又蠢又怂的家伙，把毒誓破了。你说我不懂，我确实是不懂。灵能界我也混这么久了，我就想不明白，这小子无名无号，要啥没啥，你图什么？除非……”灰猫疑惑地猜道，“莫非这是哪位大佬的私生子，连你都得卖他面子？”
“闭嘴，别乱说话。”海婆婆警告灰猫。
“行，我不乱说。可就算是破誓吧，你玩命去给人驱除恶灵，偏偏还要假装什么都没做，还装出一副恶人嘴脸惹人讨厌。你在想什么？指望某一天突然真相大白，他对你感激涕零？别搞笑了，垃圾电影看多了吧。就算真有那么一天，那也是他给你坟头敬酒，你早就入土为安了。现在你不好好反省自己的问题，倒教训开我了。”灰猫的语气颇为不满。
“这次原因特殊，苏响这个人不能死，不论要我付出任何代价，绝对要保住他。”
“什么原因？这小子死了又能怎样？你怕他死了放出恶灵？他身上的恶灵再厉害，厉害得过S阶？别怪我说话难听，这必须是最后一次，我可不想你哪天把老命搭在这小子身上。”灰猫跳在了桌子上看着海婆婆，表情非常不满。
海婆婆落寞一笑：“搭上不是正好。我已经恬不知耻地苟活了这么多年，早就想下去找他们了。只是现在事情还没做完，我不能死。我们为了理想坚持了这么久，这么多人牺牲，我一定要亲眼替大家见证胜利，然后再下去向我对不住的人谢罪。”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要按你说得这样，你更该好好活着，等到理想实现的那一天，不能随便为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去送死。”
海婆婆笑了笑：“所以才要保护苏响，因为他就是其中的关键。”
“他是关键？就他这种垃……”灰猫斟酌了一下，忍住没骂街。
“是的，就是他，又弱又蠢又怂又自私。可就是这么一个人，是我们的希望。”
海婆婆爬上了靠窗的椅子，目光看向了天空：
“我曾经总是在想，当年我们聚在一起的这些人应该算是很厉害了吧。哪个不是才智超群，能力出众，哪个不是天赋惊世骇俗，哪个没有舍身取义的勇气？可是拼了几十年，死了这么多条命，连一点希望的影子都看不到。这条路上，人越来越少，路越来越黑，为什么？”
“有一天，我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我觉得是方向错了。现在另一条路出现在我面前，我想去试一试，不，不是试一试，是我必须抓住这个机会，不论付出任何代价。
“我要赢，这次一定要赢，一定能赢。”
海婆婆的指头捏得咔咔直响。
“若是贪生怕死错过了时机，我有何颜面去见老友。
灰猫跳到了海婆婆肩头，沉默许久，沉声开口：“你确定……他有这么大的价值？”
“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多得多得多。”
灰猫看着海婆婆的侧脸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了，走吧。我们该去做事了。”海婆婆轻轻掸了一下肩膀，灰猫跳下，扭头看了海婆婆两眼，这才缓缓回到了角落里。
炎竹医务所一楼。
病房内只剩下两个人。
解悠拉开门：“既然苏响没事了，那我就先回去上班。我今天只请了半天假，晚了又要罚钱了。”
“等等。”沈樱背对着解悠说道，“我有件事要问你。”
“什么事？”
“听说那个玩纸的家伙是偶然路过救了苏响？”
解悠身体略微晃了一下，斟酌了一下语言，说道：“我不太清楚细节，不过听说是纸神的表哥遇到危险向他求救才去的。因为求救的是一个普通人，又是不同的事件，所以公司认定苏响没有借助他人力量，转正任务可以继续。你放心吧。”
“是啊，幸好是普通人发现的，又幸好这个普通人是纸神的表哥。”沈樱转过头来，盯着解悠眼睛。
解悠有些局促不安，挠了挠头，没有说话。
“不过我听说了一些其他的消息，你想听听吗？”
说完，不等解悠回答，沈樱继续说道：纸神表哥的家距事发现场相隔至少五十公里的路程。那天时间那么晚，为什么他会出现在那个地方？”
“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地方，这个问题，可能得问他本人。”解悠明显愣了一下，然后面露难色，“我是不可能知道了。”
“你和那位表哥不是发小吗？”沈樱问道。
“虽然我们是发……不，不，不!”解悠慌乱地直摆手，“谁说我们是发小的？我们……我们……我……？”
解悠支支吾吾半天，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
“你需要我拿出证据来吗？”沈樱冷冰冰说的。
“你说笑了，根本没有的事……”
解悠还没辩解完，沈樱伸出了右手，握着一张白色的热敏纸。
“这是什么？”解悠问道。
“唰”地一声的轻响，沈樱散开手中的纸卷，露出一条清单。上面记录的是近三天的来电号码和通话记录。
机主正是解悠。
“你要我指出来哪个是纸神表哥的号码吗？”沈樱问道。
“不是，你，你这违规了吧？”解悠额头开始出汗。
沈樱指着一个连续出现了多次的号码，最密集的时间正是苏响出事那天的下午和夜晚：
“要不要打这个电话问一问。看看是不是你不认识的那位发小，纸神的表哥？”
表情非常自然，语气仿佛抓奸。
“你都知道了吗？”解悠秒怂，又挠了挠头算是承认了。
“当然，破绽太多。先是答应我不会介入苏响的晋级任务，然后偷偷安排了一个‘普通人’表哥跟随保护。万一出了事，会有灵能者亲自救场。而公司看到求救的是一个普通人，跟苏响也没关系，就不会判定苏响转正失败。但是有几个人能想到，这个普普通通中年人背后的亲戚可不普通，那可是屈指可数的S阶高手，炎竹第一高手。解悠前辈，你看我说得对不对？”
解悠的目光从沈樱脸上移向病床，无奈地点点头：“小沈，你听我解释。我从来没想过帮助小苏做任务，我只是担心小苏出现意外，你要我们关闭了灵能通讯器不去支援，若是他一个人应付不来，搞不好会丢了性命。所以提前联系了老朋友兜个底，以防弄出人命。”
“最后一次。”沈樱比出一根手指，“下一次没我的允许，绝对不许去帮苏响。”
“为什么？”解悠皱眉，“你不是也觉得他不错，推荐他入职了吗？不论多么聪明的灵能者，他的成长都需要一步一步来，哪有上来就是生死局的。”
“因为我早有准备。”沈樱答道，“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苏响不会有危险，所以今后请你不要多事。”沈樱还是面无表情，转身走出了病房。
“你有准备？什么准备？为什么我没有看到？这次要是没有我朋友，小苏非常危险的。”解悠反问道。
“我说过，苏响不会死。”沈樱回复简短有力，“所以他不会死。”
“你不能这么武断，你是没见当时小苏的惨状。再说了，别说他自己一人，就是加上我们哪有这么肯定能赢恶灵的？”
“我能保证。”沈樱说道。
“说来说去还是那个问题，你用什么办法保证苏响的安全？”
“办法我有的是。”
沈樱不做理会，从解悠身边挤过去，径直走出了门外。
解悠赶紧追了出去：“喂喂，你倒是说啊。”
“保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