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瞬正在楼上等着酒来。对面无人,不禁感慨,不过前日而已,此刻,就只有自己一人在这位置上。事物的变化既没有提醒,又来得残忍。窗外夕阳沉下,映得半面江水瑟瑟发红,纵使无限美好,但始终留不住。又看到了长安的花,花开年年都相似,然而人总会生老病死。总之,越美的景色越是勾出她的伤心。如此这般伤春悲秋,还是头一回。
或者说,从前是因为徐宁一直陪着。春夏也好,秋冬也罢,没有什么值得不开心的。
夕瞬脑子里思绪翻涌,口中喃喃都没有察觉”人生消得几回春...“
小二端着酒上来,打断了夕瞬的难过”贵客,您要的酒来了。这是小店送您的一盘花生米,下酒用。“
”呵!我是没钱了吗?落魄到你也瞧不起我,嫌弃我,还送我花生米?“前言不搭后语,自己也不晓得自己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旁边的小二被下得一愣一愣的,走一步还三回头地往这边瞧。
夕瞬尝了粒花生米,花生又脆又香,该有一杯酒配。良辰美景,也该喝一杯。楼上风挺大的,再喝一杯,暖身。挺上瘾,再来一杯...一杯一杯,慢慢就开始呜咽起来,清醒时还好面子,憋着不出声,只能闷着流眼泪。人醉了,就再没法逃避自己的内心。也豪放了起来,不管不顾,开始忘我的嚎啕。
酒楼里客人三三两两围了过来。小小年纪,一人在这里喝酒,还敢喝得这么大。反而没人敢骚扰她,就怕是有什么大背景的人,碰不得。但又好奇,就这样看杂耍似的,不敢上前,但嘴里污秽不堪,手上指指点点。恶心得紧。
夕瞬醉不自知,晕晕乎乎,只知道喝。路妍妍得知,上了楼来解围,众人才散开。一是看不下去那些衣冠禽兽的作为,二也是想卖徐宁一个人情。
奈何,死活拖不动夕瞬走。醉酒的人着实可怕。胡闹不休。路妍妍只好坐下来,看着她。
说实话,不见徐宁,夕瞬又烂醉如泥,伤心得一塌糊涂,路妍妍的好奇心已经急不可耐。想着说不定能听到什么让自己开心的好消息,不由得又激动几分。
路妍妍问道:”姑娘,你是一个人么?“
夕瞬”谁说我是一个人了,你看小飞蛾,小蚂蚁,小蟑螂,它们都是我的朋友呢。“
路妍妍”呃,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呢?“
”我付的起钱,你再多拿些上来。“
明显是问不出来什么有用的了,路妍妍还是不死心,接着问道:”呃,那徐宁公子怎么没有和你在一起呢?“
夕瞬听到徐宁,神情恍然醒悟,接着便大声嚷嚷道:”这么多年了,我竟没看出他是个表面君子“话说不清楚,又被哭声堵住了。
路妍妍听到脸色诧异,大为吃惊,”徐公子是个真君子,怎么可能呢?“
”他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内。他说我脾气大,说我不懂事。他讨厌我粘着他,就准备自己悄悄走掉,也不告诉我。“说着,眼泪又是一顿猛落。路妍妍温柔的掏出手帕给夕瞬擦眼泪。
路妍妍顺着自己的心意猜测,更加肯定了二人是那种关系,以为二人不和,闹了别扭。便想着暂且收留夕瞬,等徐宁上门来找。
”走吧,我扶你去休息。“路妍妍拉起夕瞬。
”我不睡,我不困,我还要喝。“
路妍妍:”哎呀,你醉了。不能再喝了。“
夕瞬:”我没醉,我真的没醉,我从来没像今天这般清醒过。原来跟自己朝夕相处的人也可以骗自己。今天算是看清了他人皮底下的狗样。“
路妍妍:”呃,既然讨厌他,不如分开算了。“
夕瞬:”谁说我要找他了,我跟他老死不相往来。“
路妍妍:”但愿吧。你现在先跟我去客房休息。“
夕瞬:”我都说了我不去,你是不是有什么坏主意等着我呢,老拉我去睡觉。“
路妍妍:”切,好心你还当我驴肝肺。要不是徐公子...“
夕瞬:”我想起来,我的短刀掉在楼下柜台了,你帮我拿来,我就随你去睡觉。“
路妍妍听到夕瞬使唤自己,懊恼倒:”行,给你拿来。“
路妍妍到楼下翻了半天,没找着短刀。想来是夕瞬喝醉了。回了二楼来问,却发现人去桌空。反应过来自己被戏耍了,捶胸顿足道:”我好心留你,怕你不安全。是你自己要走的,走的远远的最好。“
路妍妍刚刚就在店门口找短刀,夕瞬哪儿有机会走掉。全仰仗喝了不少酒,人醉不知楼高,胆子也肥,纵身从南边窗口一跃而下,只觉身轻如燕,飞一般地感觉。
好在人没从西边跳进湖里,更好在南边跳下后,有个人接住了她。这人竟是萧无始。
夕瞬一身酒气,萧无始闻着有些倒胃口,立马把她放了下来。萧无始看清楚以后,也惊讶自己又救了凉贞女儿一回。但这三更半夜,人又烂醉如泥,着实烫手不知道怎么解决。要是就这样丢下了,倒也符合他作风,看着又还怪可怜的。这种突发事件,奏折上没有见过,萧无始一时想不到应对之策。
夕瞬突然抱住了萧无始的手臂。
萧无始两只手举过头顶”喂,你...“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就知道你不会真的丢下我不管不顾的,我以后不闹脾气了,不会凶你...”夕瞬把萧无始当成了徐宁,以为徐宁回来了,心里吃了糖一样高兴。
萧无始:“凉姑娘,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你别说话,你等我说完。我以后一定好好听你的话,不无理取闹。我酿的梨花醉有你一份的,我上次是开玩笑的。我虽然喝醉了,但说的话都能算数,我记得的。“夕瞬说话终于像个女孩子了,谁听了都会心软。
夕瞬扬起笑脸”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原谅我啦。“
萧无始又是冷冰冰看着夕瞬,一言不发。没办法,除了带回去,放在哪里都不妥。萧无始看她能站稳,并不打算背她的。自己走出十来步,却发现她还在原地未动。张开双臂,不知道意欲何为。
萧无始折回来道:”走啊,回去了。“
夕瞬:”走不动了,背我呀你。“
”背?“
”来呀。“
”......“
萧无始转身半蹲下。
”再矮一点儿。“
”......“
萧无始当晚把她背回重华殿,宫殿上下沸腾一片。下人口耳相传,殿下亲自背了女子回府,还是夜深人静的时候。纵然萧无始平时立威不少,好不容易冒出这么个惊天的八卦,不嚼舌根简直浪费了这个消息。
夕瞬意外出现,耽误了萧无始本来要做的事。萧无始将夕瞬安置在书房里,便步履匆匆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