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便临近出征的时间了,荷塔西也要归队了。
看着他收拾行囊,林翡突然有些惆怅。
虽然她知道尊重他的意愿让他为国效力,对于他来说是最好的决定,但对她来说却未必。
这个少年陪伴了她这么长的时间,早就成为了家人一般的存在,她虽然生在和平年代,却也知道战争的残酷无情,现在要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奔赴沙场,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荷塔西此时正和一件长袍作斗争,折了半天,不是领子凸出来了,就是袖子掉出来了,这么死循环了几遍,林翡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拿过来,亲自帮他收拾。
连衣服都不会折的少年,却要奔赴前线奋勇杀敌,这怎能叫她不担心。
荷塔西看着她手上有条不紊的动作,轻声问:“赫娜还是不肯出来吗?”
林翡嗯了一声:“她还太小,害怕和你分别。”
荷塔西沉默,他明白的,他们兄妹俩相依为命十余载,从未分开过,这突然的分别,赫娜肯定很难接受。
但他也没有办法,国事面前一切都应该先放下。
林翡把折好的长袍递给他,又拿起另外一件:“荷塔西,你是第一次上战场,没有什么经验,不要为了立功就傻乎乎的什么都冲在最前面。遇到危险了就躲,打不过了就逃,在生死面前,面子和尊严没有那么重要知道吗?”
荷塔西静静地听着她的嘱咐,虽然她的语气还是像往常一样平静,但他知道,她在为他担忧。
“翡,自从母亲去世之后,这么多年了,你是第一个对我唠叨的人。”
林翡笑:“怎么,我才多说几句就嫌我烦了?”
荷塔西却摇头:“我喜欢听。”
林翡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我们都在家里等着你回来。”
家,是多么甜蜜的字眼啊。
荷塔西缓缓地伸出双手,轻轻地拥抱住少女:“好。”
林翡靠在他的肩膀上,这是第一次他主动和她接触,原来这个小小少年的怀抱这么温暖,暖到她都有点想哭了。
不知为何,那一瞬间她想起了另一个人的怀抱,与荷塔西的不同,那个人的胸膛冰冷而又坚硬,却让她难忘。
林翡垂下眼眸,睫毛颤了一颤:“荷塔西,如果你见到陛下,也让他保护好自己好吗?”
你们俩都要平安归来好吗。
——
当行礼收拾妥当的时候,辛也回来了,她一大早就去给荷塔西买干粮和治跌打损伤的药了。
她把准备好的东西酷酷地扔到荷塔西怀里:“干粮可以吃完,但这些药最好原封不动的给我带回来。”
荷塔西笑:“我可以把它卖给其他人赚钱呀。”
辛眉毛一抬,拍他的肩膀:“哦哟,小子不错啊,受姐姐我的影响越来越有经商的头脑了。”
荷塔西摇头:“是受翡的影响。”
辛随即去抢东西:“还给我,让你的翡姐姐买给你。”
林翡在一旁笑看着他们打闹,知道两人都是在努力地消除离别的伤感,故作轻松罢了。
又磨蹭了一会儿,荷塔西要出门了,走之前他叮嘱伽耶一定要保护好其他人,伽耶用力地拍了拍胸口,意思是放心吧,他会做到的。
林翡和辛分别和他拥抱,走之前他又看了看赫娜紧闭的房门,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他们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清瘦的肩膀上扛着沉重的行李,或许不止是行李,还有他对巴比伦最忠诚的爱和责任。
这时,身后一扇禁闭的房门终于打开了,赫娜光着脚飞奔出来,经过林翡的时候,她看见她眼底有一颗泪珠刚好滑落,坠到地面开成了花朵。
“哥哥!哥哥!”
荷塔西听见她的呼唤后蓦地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的妹妹朝他奔跑而来,就像小时候每每受了委屈以后哭着扑进他怀里一样。
他放下行李,微笑着张开双臂,微微屈膝:“不哭,来,哥哥抱抱。”
赫娜用力地抱住他,鼻子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赫娜在这里等你回来!你一定要回来!”
荷塔西轻轻地顺着她的背脊,柔声宽慰:“哥哥当然会回来,哥哥还要看着赫娜嫁人呢。”
林翡站在门边,看着巷子里相拥的身影,心情变得复杂而又无以言表。
要是没有战争就好了。
她想起了两千年后的伊拉克,早已不复昔日巴比伦的辉煌,只剩下一片战后的疮痍,让人扼腕感叹。
她时常和伊拉克的女人交流,她们告诉她,现在伊拉克全民皆兵,女人也必须学会使用枪械,男人死完了,就轮到她们继续抵上。
她曾开车路过一片被夷为平地的战区,有一群孩子跪在被炮火洗劫的废墟上,用手刨出书本和文具。他们多么渴望以前充满朗朗读书声的教室,但被硝烟弥漫的、失去主权的国度,连习得知识的人权都被无情剥夺了。
对于伊拉克的人民来说,明天都变得奢侈,很多人在睡梦中就失去了明天。
每每看到这些,她都会感到庆幸,庆幸自己出生在一个和平强盛的国家,庆幸自己和家人被国家保护得很好,不必为了颠沛流离的可能而恐慌。
如果巴比伦和犹太国的这一战不会发生就好了,那样他们就可以继续做着小生意过着小日子,一整天嘻嘻哈哈的就过去了。
但她对此无能为力,她无法改变历史也不能干预历史,她的一个微小的干预都有可能引起蝴蝶效应,导致历史的重写。
所以她只能默默地把担心放在心底。
她为荷塔西担心,也为尼布甲尼撒担心,是的,她竟然会为尼布甲尼撒担心,这其中的缘由,她还没有想明白。
她只知道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为他们默默祈祷了无数遍了。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只剩下祈祷,为他们的平安祈祷。她不是已经从埃萨吉纳神庙上洒下了胜利之水吗,虽然她已经知道了这场战役的结局,但她仍然相信他们会平安归来。
因为平安归来,也算得上是一种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