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的水声让舒微找回了些知觉。
她慌乱看了看衣衫不整的自己，忙坐起来，反应半天。
劈头盖脸的愧疚。
她知道，她还是伤害了他。
怎么会不知道呢？尽管她不说话、不流泪、不发火，她努力关上一切，而周围的所有东西全都清晰的要命。
她恨自己一切都清楚。
憎恶自己明知道他死了，还会念念不忘。恨自己，明明伤害了成辉，却也无法改正。
她就是太明白，他一点点的纠结和痛苦了。
无论是林申的还是成辉的。
举步维艰。
她要远离成辉，可又在乎他一点点的委屈。
他故意的耍赖，难道不是为了博得她一点点的心疼吗？
自己曾经何曾对他很好过？
舒微一直不知道如何偿还他，哪怕在最后一刻，他都是守护他们的。守护她和林申。
她感谢，最后陪伴林申在日本的日子，是成辉。
她感谢，在处理所有善后的，是成辉。
她感谢，在林申把自己的保险受益人改成舒微的时候，成辉拿出一笔钱抚慰他的父母。
而她，到现在什么都做不到，只会安然享受林申的爱，轻轻松松地就让他从自己的生命里走掉了。
她有什么呢？
舒微整理好自己，站到卫生间的门口，等着里面的水声变小，轻轻叫了声：“成辉。”
他没有回应她。
她知道，他哭了。
她敲了敲门：“成辉，你快出来吧。”
他只是把水又开大了，却没理会。
舒微退到沙发上，坐下来，发起愣。
成辉换了身睡衣出来，拿着毛巾擦头发，看着呆坐在一旁手脚微微颤抖的舒微，酸酸的味道。
“出来了？”她掉转视线，看了看他。
“太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我自己走吧。”舒微站起身，想了想，“对不起，成辉。”
“哈，我没什么。”他摊开手，挤出一丝笑，她越客气，他越不舒服。
“我走了。”舒微站起身，擦身过去。
“你回来。”
她转过头。
“我真的那么不好吗？比不上他一点点的皮毛？”成辉的声音并不大。
“不要说这些了。”
“到底问题在哪儿？”
“没有问题。是我，我太坏了。”舒微的眼眶涨得生痛。
“你到底要我怎样？”成辉近似哀求。
舒微在他的视野里似乎忽然缩小了一样，变得萎靡又软弱。浑身抖起来，她转过身，泪眼迷蒙：“成辉，放了我吧。”
简直是扔菜刀的。成辉气的鼻子酸起来，拉了她推到床上：“放了？你放放给我看。”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真的，咱们都不要勉强了！”她泣不成声，一眼的可怜与委屈。
“你看看你自己，舒微。”他按着她的肩，“我让你这么的委屈吗？勉强？和我这么勉强？林申到底是什么狗屁东西啊？”
“咱们说那些干嘛？”
“那你说要讨论什么？”成辉失神的使劲摇她，“你说，他曾经给了你什么，你告诉我。这一年多，我还不尊重你吗？尊重你，尊重你心里的他。对，还有陆淳。”
“你不要再说陆淳了！”舒微恼羞成怒。
“一个已经死了，一个还活着。我还不能提吗？”江成辉失去理智的把毛巾扔到地上，指着她：“你敢说，你心里没有陆淳？”
“干嘛非要跟这么个没影的事较真呢？”她冲他叫起来。
“因为他存在。即使一个死了的林申，他也同样存在。”成辉近似咆哮了，狠狠盯着她，“真想把你的心刨出来看看！你有没有良心啊，我难道不是真心吗？”
“成辉。”舒微不断的点着头，却抑制不住泪水。“我知道，我不懂珍惜。老天就在惩罚我，从来，我都不懂。都是我不好！向来都是向人索取，不懂报答。他才狠狠把我最宝贵的东西夺走了。我不敢伤害你，又在勉强着自己。我一看到你，就无法停止地恨自己，恨曾经那一个骄傲自负什么都不是的我。”她哭的歇斯底里，不可抑制，“你告诉我可以做什么，我都做。只要你原谅，你不伤心，都好。”
成辉恨的双眼通红：“你难道不清楚，你不伤心，我才能不痛吗？”
舒微上气不接下气，五内俱焚：“成辉，你非要说陆淳，可是，我连句谢谢都没有跟他说过。你非要恨林申，而我仅仅为他做的事，只是削了一个苹果，我恨自己。”
她咬着嘴唇痛哭起来，蜷起腿，哭的胆怯又懦弱。
成辉望着眼前凌乱又羸弱的舒微，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天使，勉强着自己，只想落荒而逃。
“你到底能逃到哪啊，小微，到现在，你醒醒吧。”他满眼的乞求，却明知是换不回的绝望。
“我知道，我知道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舒微狠狠咬着嘴唇，出了血，不停抑制着伤悲，“我都知道。”
成辉再不想说下去了。她什么都清楚。
有什么用？
一点办法都没有。
江成辉忽然怨恨起自己来，干嘛非要让她认识林申，干嘛当时一次又一次的抛弃过她，干嘛又要回收她。
他哪里缺过女人。只是要不要而已。
在莱比锡，也未必身边没有可以交心或上床的伙伴。
可，心就像一口枯井，等着她在井口边眺望，哪怕是用手指轻轻抚摸一下就好。
爱情，这简直就是一个圈套，一个无边无沿美妙苦痛的圈套。
他搞不清自己哪里错了，到底哪一步。
她瑟瑟发抖得一脸苍白，却求他放了她。
而他，连恨她的意思都没有。
满心只是焦急，拿她没有办法。
完蛋了。这真是一个让自己会完蛋的女人啊。
江成辉闭上眼，狠狠咽下心里的痛，蹲下身来：“小微，没事了，一切都会好的。来，你先躺下睡会。”
她任他放平，他把被子盖在她的身上，静静望着她：“你累了，睡吧。放心吧。”
他不再说话，将手轻轻搁在那张脸上，让她把眼皮合上。
他的自尊心和骄傲何尝只是今天被她无形地化了个粉碎呢？成辉已经装不下什么面子了。
舒微包里的手机振动两下，他警觉的抬起头，辨别着那声音来源的位置，循声摸了过去。
点开屏幕，是小雅。
他知道她，上面字不多：“哼哼，还记得大一你过生日吗？陆老师以为这是你的号码呢？刚刚忽然发给我一条，现在我转发给你。”
成辉的心一下子提起来，紧接着点了第二封未读短信。
上面是转发的内容：“南城这边天气很好，希望你也能如这样的天气，好起来。”（第四章）
“切。”成辉哼了一声，想不明白这短信无聊的来由。西方人才会拿天气说事。
不过就是个教英语的，还用“天气”泡小妞吗？
成辉按了几个键回复道：“他的号码是多少，我回复他，说句谢谢。”
小雅很快回了过来，打趣道：“陆老师真逗。”
成辉看着一串数字，神经纠结得难过，又不知这一切的端倪，心想，舒微真的不够安分啊。
他拨了下通讯录，在上面有林申的名字。
这东西真的太刺眼了。
转身从皮箱里拿出另外一个手机，开了机，屏幕一点点反应着，进入到可以运动的画面。
他点开收件箱，里面有五百多条短信。
舒微哪里不说话呢，她把所有的爱、忏悔、失落、迷惘都发了过去。
可她不知道，林申所有的东西都销毁了，唯有那张手机卡在成辉的手里。
他掌握着这样的思想动向，却受不住这样一个不够“矜持”又“痴情”的女人。
她简直疯魔了。
你不是希望和天气一样好起来吗？
成辉真想一股脑的把这五百多条的短信发给那个叫陆淳的人，让他看看，这个女人怎么能好？
你不是有本事吗？
哈。江成辉心念一转，把舒微的手机上林申的名字带号码全删除了。
咱们看看，你的威力多大，你来承受看看！
江成辉几乎是咬着嘴角，把小雅发过来的号码存储起来，却输入了“林申”的名字。
陆淳，你也受一下林申的害吧。
如果你有这个荣幸的话。
让你用天气去安慰她。
那就让她用林申去刺痛你好了。
看一看，这缘分你们有多远？
看看，这个可恶的女人，会不会还想对林申说一句话呢？
他冷笑了下，把有着几百条短信的手机，抽了卡和电池，顺手扔出了窗外。
噼里啪啦的。
一切如果这样碎得彻底，也好。
起码他可以重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