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看距离愈拉愈开,恨恨地将手中的刀掷在沙地上,反手一掏,从马背上挂着的箭筒中摸出了几只利箭,徒手将它们向京乔和辛晨安甩了过来!
“趴下!”京乔惊恐吼道。
辛晨安将她一压,箭从他们头上飞了过去。另一支箭则擦破了京乔放在他背后的手,鲜血瞬间涌了出来。她吃痛地叫了一声,辛晨安却缓缓直起了身子。
“你干什么?快趴下!”她生气地叫道,另一只没受伤的手将他的头压了压。
辛晨安将她的双手抓到胸前,压下她的头,将她整个人藏于他怀中,不发一语,只催着马儿快跑。
忽地,耳边传来“噗”的一声,她听到箭穿入肉的声音,身前的人也往前颠了一下,但他没有趴下,夹紧马腹,依旧挺着腰背。一只手环过她拉着缰绳,另一只则有力地挥舞着马鞭。
他不趴下,是为了护着她吗?
她胸中一暖,眼泪流了下来。她不敢乱动使他分心,只能祈求马儿能跑快些,再快些,赶紧甩开这些人,赶紧拉开距离,让他无需再受伤!
好在马儿争气,渐渐甩开了后方的追兵。她伸手摸去,辛晨安的背后已湿淋淋的,她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忍不住“呜呜”出声。
“我无事,别哭……”虚弱的声音在她脑袋上响起,催着马儿的手脚却依然没停下。
她翻过身去,用背抵住了他渐渐因无力而下压的身躯,握住他的手,帮他控制马的方向。
也不知过了多久,背后的人被拉开了一大段距离,马儿跑过一片又一片的田野、一道又一道的山路,终于来到了市集,他们终于回到城中!
辛晨安已在马背上坐不稳了,身体不住下滑,他们干脆弃了马,往街上的小巷躲去。
她急得方向都寻不着了,只凭着印象记得驿馆在最大的永乐街,便一路扶着他穿梭在各条无人小巷中,往繁华之处走去。
那几人来到城内,也不敢再明目张胆地追,看到被他们弃了的马,也翻身下马,在人群中寻找起来。
她艰难地扶着辛晨安,辛晨安已经整个人都趴在了她身上。虽然方才那箭是用手掷出,但因距离过近,也差点穿透了他!何况,他背后还不止一箭,还有两支较浅的箭插在他的肩头!
京乔心焦不已,整个额头都布满了细汗,她的帷帽早已在追跑中掉落,汗水一滴滴滴下来,沾湿了她的衣襟。
在巷子里左拐右拐,一路以来都没遇到人,只是……
她眯起了眼,警惕起来:他们现在走的这条巷子的尽头,居然有两个人!
她放慢了脚步,搀着辛晨安走到侧边,借着屋檐和间隔的石柱挡住身形。
那是一对男女,女的正嘤嘤哭泣,男的则一脸哀戚,垂首不语。京乔远远望去,那女子似乎有些眼熟。
两人低低的交谈声传了过来,女子柔情万千,却似苦不堪言:“文盛哥哥,你便忘了我罢!我不值得你如此,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再不复相见了。”
这话说得极为严重,那书生模样的男子急了起来,抓住了她的肩头:“你如何说得出此话!说要与我相约白首的是你!说不复相见的也是你!何芸意,你端得好狠的心!”
何芸意!
京乔心头一惊,这不是何知府大人的女儿吗?难怪她会觉得有些眼熟!只是何芸意穿着这寻常人家的衣裳,梳着淑婉的发式,哀愁悲戚的模样,与那日的娇软妩媚十分不同,这才让她认不出来。
难得遇到熟识之人,她也顾不得人家在恩怨别离,扶着辛晨安,喊着“何姑娘救命!”就踉跄着走了过去。
那两人被吓了一跳,何芸意急忙抬起袖子擦干脸上的泪痕,书生也放下了抓在她肩头的手。
何芸意望了他一眼,便朝他们奔来,待走近,看到辛晨安满身的血迹,她吓了一跳:“明姑娘,辛掌书记这是怎么了?”
刚说完,她便看到京乔脸上骇人的红疤,心头更是吃惊:难怪明姑娘整日带着个纱帽,只听哥哥说她貌丑,没想到竟如此骇人!
后头的书生调整好情绪,也赶紧过来帮忙搀扶。他力气比较大,手一托住辛晨安的腋下,京乔便感觉身上轻了许多。
她还没开口,辛晨安微弱的声音便传来:“抓、抓人……”
京乔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忍住泪水哽咽道:“何姑娘,烦你走一趟,赶紧去通知贺将军,说我们在城郊的山村发现了卞国贼子,他们在秘密运着武器,光弯刀便有三十来把!那村子在预备营回城的途中,回城的主路附近有一条向左的岔路,沿着山路一直走便是。那户人家是卖柴火的,叫田威!快,去晚了就找不到了!”
何芸意郑重点点头,正要离开,又犹豫地回头:“可你们怎么办?我、我今日出来,也没坐马车,没带下人,你们……”
京乔心想,今日她出来密会情郎,自是要孤身一人,会带人才怪。
她还没开口,搀着辛晨安的书生说:“你快去吧,这有我,我将他先搀到我家中歇会儿,你一会儿带人过来就是了。”
何芸意点点头,又看向京乔,京乔知道她的担忧,保证道:“放心,我今日什么也没看见,这位公子也不过是路上偶然遇到的。”
她这才放下心,提起裙角快跑开去。
书生的家住得很近,就在隔壁的巷子中,一扇简陋的门跨进去,便是他那窄小的木屋。
他将辛晨安搀到自己的床铺上坐下,与京乔道:“我去叫个郎中来。”
京乔摇摇头:“不必了,我就是。劳烦你准备个盆子和些许热水,若家中有干净的布条、小刀和碘酒,也拿些来。”
“都有,你等着。”
她扶着辛晨安俯身卧下,他的氅衣已被血染成了暗红,脸色早已发白,嘴唇颤抖着,声音也极微弱:“你、怎么又哭了,没事的,再重的伤我也受过……”
“你快别说了,说得越多,血流得越快!”她气极了,恨不得捂上他的嘴。
他虚弱一笑:“还没人……如此,为我哭过……”
她扭过头去,不愿看他,直等到书生回来了,才开始着手,准备拔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