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轩辕安杰废除轩辕诚策自立为帝之后,生性多疑的他,最终还是对这个年仅十五岁的侄子下手了。
前废帝两年二月,庸安王轩辕诚策被侍从发现死在池水之中,史家称这个可怜的小皇帝为前废帝。
正统皇帝的死亡,引发的便只有新的暴乱和动荡,小皇帝那泡得发白的尸体浮在水面上,无法合上的眼睛看着夜空,瞳孔中倒映出来只有一片昏暗的混沌,就像是金龙王朝的未来。
后废帝元年,茗王轩辕子辰、洛王轩辕志强、平阳王轩辕觅心攻破商京,三位亲王率领军队争先恐后进入金龙殿,所看见的是轩辕安杰那浮在水面上的尸体和那黑得发亮的眼睛。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史官感叹二帝一样的死亡方式,也称其为废帝,后世称为后废帝。
然而大势所趋,死一个轩辕诚策是不可能将扭转过来的,三王还在商京城内争夺正统皇位,诸王军队已经从四面八方赶来,试图继承无主的皇位,各地观风使招兵自保,一夜之间,中原之地遍地坞堡。
日落西山,东方已乱。
北方,金龙王朝的镇关将军被挂在城门之上,在他身下,虞军整齐通过燕南关,白袍君王默默注视南方,她的长鞭直指商京。
南方,民生萧条的南襄国宣告第三次南伐,派出青凰军,试图救援被困在忘忧林中的平原公,而他们即将面对的是历经百战的南夷部落。
这时曌秋武公只是一个跟随着青凤军的无名小卒,而一统南北的曌世烈帝也不过才十四岁,还只是缩着被窝里听故事的小女孩。
金闵帝元年,秋静居。
“古人曾说谈文必谈月子明,谈武必谈星焰帝。来,世觉,今天你想要听月子明,还是星焰帝啊?”
“我想看《策世十三决》。”
“不行,现在是睡觉时间,兵术兵法,白天看!”
自从古月笙走后,空世觉觉得自己脑袋一个有两个大,自己这个姐姐,武功不如自己,秘术不如自己,家务不如自己,却喜欢趁主人不在,仗着自己比自己年长压自己,偏偏她还是个孩子性格,做什么都是孩子气,做砸了之后,自己还要帮忙收拾烂摊子。
她敢用自己的寒蛇匕首打赌,姐姐绝对把这一切当成了过家家。
看着平时枭傲的妹妹乖乖躺在床上,像个大号的布偶娃娃,明世安顿时有了兴致。
“不过既然,你对武那么有兴趣,那么我们就说星焰大帝吧!谁都知道星焰帝为金龙王朝的开创者……”
错了,金龙王朝开创者是龙祖皇帝,星焰大帝是他的长子。
空世觉心里忍不住纠正,说起星焰大帝,她比明世安了解的多。
星焰大帝之所以在青史留名,是因为他的焰骑踏破整个大陆,上至蛮人,下至中原,短短三十年内,百州一统,普天之下,皆为金龙皇土。
然而所付出代价是巨大的,打仗需要钱,治理需要钱,消除叛乱需要钱,冗兵冗费冗官,如金龙王朝的不断流血的伤口,不断耗尽金龙王朝的实力。
“然而又有谁知道,征伐四战之中,一直陪伴着星焰大帝却有一个默默无闻的银发少女呢,”
空世觉一听便知要讲谁?准确的是那个少女并不算是默默无闻。
无论是正史之中,还是野史之中,她的登场都是一致的——黄昏之中的高台,少女在高台之中舞蹈,一笑一颦皆牵动着帝王之心,一步一姿皆是天仙下凡,宛如盛开的绝世妖花,让人感觉危险,却不由沉醉。
乱国三祸水之一的银月将军——明世柔。
“二人的相遇并不是什么正式的场合,大帝喜欢唱启理帝和锁河公主的《还魂曲》,然而他只会唱锁河公主,他想要找个晓懂音律的女孩子唱启理帝,然而皇妃之中皆为皇叔的耳目,于是还是宫女的银月被看上了。”
还有这开头?
乱国祸水不都是一顾倾城,二顾倾国吗?那为了博得美人一笑,是点燃烽烟,重开战火也在所不惜。
空世觉心里嘀咕道,然而她脑海中还是忍不住想,金龙殿中,少年唱着新的曲子,却苦于没有和他对唱的女子,在偶然之间,他看见宫女中一位白发女子长得十分俊美,正好对得上启理帝。
也许皇帝和银月也不过是一对孤独的少年少女,因意外相遇,因孤独而依靠。
“后来高祖病危,朝廷落在权臣手上,星焰大帝趁乱逃出了商京城,他在黑水关中徘徊了很久,像个迷路的孩童,最终还是在空世柔来找他,带着他回到商京,那天晚上二人相视不语,像是两只蛤蟆互相对眼,又或者是孩童之间的小游戏,总之谁先移开眼睛,谁就输了,星焰大帝觉得眼前女孩的眼中藏着千万的将士,他知道自己要回去了,上天赐给他一条银龙,就代表他当不了太平皇帝。”
空世觉无语。
千古一帝居然是靠对眼睛认将领,不亏是自己姐姐,就是桥头说书瞎子也不敢这样编。然而明世安表情十分严肃,就像是个正直严谨的老师认真给自己学生传授世界的真相。
“星焰大帝出征之时,银月一直跟随在他,她很聪明也有魄力,一直藏在星焰大帝身后出谋划策,然而在战场上,银月也许是无解的,在权利斗争之中,她只是个白痴,在讨伐氓沧之时,由于星焰大帝自身失误,导致大军死伤过半,固然最后成功消灭敌人,但回国人数不过十之一二。”
“然后呢?”空世觉问。
“经过舆论诱导,功劳归属与帝王和他手下,所有矛头都指向了银月,在人们口中她是妖女,是祸水,是吃人心肝的魔怪,她十分不理解,她为金龙王朝做了那么多事,为什么还是得不到大众认可,而星焰大帝也终于成为星焰大帝,他懂得妥协、交易,完全是一个合格的权术家,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他默认舆论对银月攻击,他娶了唐家和何家的妃子,银月被打入冷宫没有什么区别。”
银月明白了,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喜欢唱戏,容易孤独寂寞的少年了,他是金龙王朝最伟大的君王——星焰大帝。阴谋和血腥味在明世安简单的语调之中渗透出来,呛得空世觉有点喘不过气。
“她觉得在人间太累了,想要歇一歇,星焰大帝劝她再等一会儿,他很快就能彻底掌握权柄,他才能成为真正的皇帝,这样谁敢说她坏话,他就杀谁,然而她摇了摇头,她说他已经出卖了她,这样他们已经两清了,她在这世上已经没有牵挂了。”
“接着银月便死了,这是皆大欢喜的结局,皇帝可以立一个新的皇后,无论是唐家还是何家,这对皇位巩固有巨大的好处,满朝贤臣也认为自己的斗争取得了胜利,星焰朝在群臣的斗争中进入正轨,接下来应该就能开启大中之治。百姓也很开心,红颜祸水已经死了,那么君王也该是贤明的,那么强加在他们头上的赋税也该减弱了,结局就这样皆大欢喜,正义战胜妖女,可喜可贺。”
明世安用力拍了一下掌心,表示故事结束。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长得太漂亮在宫中没有好结果的,那怕是银月将军文武双全,为金龙王朝立下赫赫战功,也会被扣上红颜祸水这个千古罪名,试想银月将军长相平庸,也就不会遇见星焰大帝,也不会有之后的破事。”
明世安一本正经说。
空世觉心里想,姐姐,这句话从各种意义都是胡说八道啊!为什么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会被你总结出这个歪理啊!
但她不说话,她躺在床上心里想着那唱着《还魂曲》的少男少女,内心泛起一丝苦涩,原来如此,如果当初两人没有相见,那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此时狂风突然从破裂的门缝中破出,不断晃动的烛火将所有的影子歪曲放大,宛如故事中的鬼怪在房间之中横穿行。
不详之景带来的也就只能是不详之人。
空世觉向门缝看去,只见黑影站在门外一动不动,乌鸦群被惊动飞起,怪叫声撕破黑夜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