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停下来的眼泪突然之间就好像被人打开了闸门一样，顾瑜控制不住，她看着方毅，只觉得心口难受：“难道爱也是伤害一个人的理由吗？方毅，你爱赵子灵，可是我爱丛深溪，但我做过什么伤害别人的事情吗？”
方毅看着她，却没有说话。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就好像顾瑜所说的，难道因为爱一个人，所以就有理由去伤害另外一个人的理由。
他一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因为赵子灵没有给他半分的余地去思考这样的一个严肃的问题。
顾瑜的口袋里面的手机不断地响着，来电显示是廖楚儿。
“楚儿，我没事。”
她接了电话，只留了五个字给廖楚儿，然后将手机的电池扣了出来，这样，就再也没有人能够找到她了。
马路的车辆三三两两，坐在路灯下的顾瑜和方毅惊吓了不少开车的司机，惹来了一声又一声的辱骂，却没有任何一个人下车看看她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看，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即使看清楚了你眼中的泪水，也不会有人好心地过来你问你需不需要帮助。
人都是自私的啊。
方毅看了看手机，时间已经走到了凌晨一点多，他看了看顾瑜，微微抿了抿唇，犹豫半分，还是开口：“我送你回家。”
顾瑜抬头看了看他，不过半秒，便低着头，声音低沉：“你走吧，不用管我。”她讨厌方毅，凭什么他的爱要用伤害她来成全。
没有人的爱是要用伤害别人来成全的，她不知道别人的爱情观是怎么样的，可是，这是她的爱情观。
“我送你回家！”他看着她，语气坚决。
顾瑜抬头看着他，笑了笑，“回家？方毅，你知道我是被丛深溪爸爸领养的吗？现在你丛深溪让我滚了，我哪里还有家。”
家吗？或许十多年前，她就没有了。而现在，就连丛家，她都回不去了。
顾瑜的话让方毅愣了许久，直到一阵晚风吹过来，他才回过神来，看着顾瑜，“要不，你来我家吧，我一个人住。”
她没有想到方毅会有这样的提议，她很想拒绝，可是话到嘴边，她才发现，自己没有半分的勇气回去面对丛深溪，即使是面对那个有丛深溪气息的空间，她也觉得自己会窒息。
顾瑜抬起头，看着方毅，没有拒绝，“我想回去收拾衣服和课本。”
“好。”
现在这样的局面是他造成的，对顾瑜的伤害，他只希望能够减少到最低。
顾瑜以为方毅所说的一个人住的家顶多是一件小小的房子，她已经做好了打地铺的心理准备了，可是当她看到自己面前的别墅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方毅是个隐藏的土豪。
“方毅，你这么有钱，赵子灵她知道吗？”
赵子灵她爱不爱丛深溪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赵子灵最爱的是钱。
方毅抿着唇，低着头，神色有些落寞，整个人倚在她房门的门框上，低声回到：“不知道。”
顾瑜冷冷地笑了笑，“或许你应该让她知道的。”
方毅没有说话，他只是抬头看了顾瑜一眼，“你好好休息。”
顾瑜看着他的背影，只是勾了勾唇。
她没有那么大度，对于一个伤害自己的人还去好言好色，她知道自己的话有多伤人，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她心里面难受，她也想拉个人垫背。
谁让方毅他自己撞上了她的枪口呢。
房间很大，大得甚至让顾瑜有些呼吸不过来，偌大的席梦思上放着她匆匆忙忙收拾出来的衣物和那些从教室上带回去的课本。
长了那么大，这是她第一次这么任性，第一次这样自私，不去想后果。
房门还开着，能够听到一楼的电视声。
她睡不着，她想找个人说说话，哪怕只是她自己一个人在说话，她也想找个人陪着。
她也不想这样，可是她一闭上眼睛，就看到丛深溪那愤怒的眼神，还有指着她说绕过她滚的表情是那么地冷冽。
顾瑜没有穿鞋子，赤着脚一步步地走下楼。
厅里面的电视放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的球赛，没有开灯的厅子只有电视的光芒。方毅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双手打开耷拉在沙发上，右手拿着一罐啤酒。
顾瑜走进厨房，冰箱里面除了啤酒就是方便面，她有些难以置信方毅居然能够存活下来。
“你喜欢赵子灵什么？”
方毅没有料到顾瑜会走出来，她手上拿着自己常喝的啤酒，站在沙发的后面，阴暗的灯光她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他转头看着她，有些惊讶，笑了笑，反问到：“你喜欢丛深溪什么。”
对于方毅的逃避，顾瑜只是笑了笑，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她将啤酒递到他跟前：“帮我开一下。”
方毅皱了皱眉，但还是帮她开了啤酒。
顾瑜抬头狠狠地灌了一口，啤酒的味道窜进喉咙，这是她第一次喝酒这个东西，酸酸苦苦的味道，顾瑜不会形容，但是那么难喝，可是她却不想扔掉。
她转身坐在方毅的身旁，低头一边玩弄着受伤的啤酒瓶一边笑道：“我喜欢丛深溪什么？你问我喜欢丛深溪什么？呵呵，我也不知道，我到他们家十三年了，他对我一直都是冷眼相看，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那么犯贱地，喜欢他什么。”
方毅侧了侧头，电视忽闪忽闪的光亮打在顾瑜的脸上，他这时候才发现，其实顾瑜长得很好看。
低了低头，将手中的啤酒一饮而尽，抬手对准垃圾篓，罐子“咣当”的一声，准确无误地落了进去。
这样娴熟的动作，向来是经常这样做才能够练出来。
他微微扬了扬头，花白的天花板有些耀眼，“我也不知道，大概是，觉得她长得好看吧。”
顾瑜侧头看着方毅，阴暗不明的灯光下，她只能看到他的眼眸，就好像蒙上了一层浓雾，她扑捉不到里面的真实情绪。
顾瑜抿了抿唇，“方毅，你这样做，心里不难受吗？”他这样做，又能得到什么呢？什么都得不到，只有落得被人辱骂的下场。
方毅耸了耸肩，“难受吗？还可以吧。”
对比看到顾瑜面对那辆货车时的决然，他突然发现，其实自己并不是那么地非赵子灵不可。
他只是，恰巧，没有一个那么爱的人，而恰巧，赵子灵想要找个人弥补丛深溪的缺陷。
大家各取所需，而他所要做的，不过是将所有的一切保留在心中罢了。
“顾瑜，你喜欢丛深溪多久了？”
沉默中突然冒出来的话，惊得顾瑜手一抖，手上的啤酒洒了一地。
“不用管了，明天有家政阿姨。”
方毅说，不用管了，她就真的不管了。
而刚刚被提出来的问题，似乎就这样沉寂了下去，偌大的房子，只有电视机里卖弄的声音，和两个人交错的呼吸声。
许久，顾瑜才缓缓开口：“很久了，久到，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就好像，好像突然之间就发现自己喜欢丛深溪了。
顾瑜想，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一定在自己喜欢上丛深溪之前先讨厌他。
可是，时光没有倒流的可能，就连眼泪，也没有倒流的可能。
眼睛很难受，她不想哭，可是那些眼泪就好像控制不住的一样，就好像那些对丛深溪的感情，怎么控制也控制不住它要冒出来。
顾瑜的声音有些喑哑，方毅微微皱了皱眉，转身看到泪流满面的顾瑜，他抬了抬手，最终还是无力地放下。
“顾瑜，我照顾你吧，好不好，你看，我恰好缺了一个人陪，而你恰好缺了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顾瑜，就让我照顾你吧。”
有人说，寂寞的时候，最容易暴露一个人的弱点。
顾瑜不知道这句话的真实性到底有多少，可是，她看着方毅，没有了以往她所见的戏谑，里面的认真让她甚至有些呆滞。
她不能够分清楚方毅的话到底是带着愧疚还是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可是他，说，顾瑜，让我照顾你吧。
那么多年了，她活在丛家里面，李秋萍的厌恶，丛深溪的冷眼，她是个人啊，就算她再爱丛深溪，她也有寻找温暖的权利。
两个寂寞的人在一起，无关爱情，无关风月，那样年轻的年纪，她们只是想要让彼此温暖到彼此。
顾瑜想，就这样吧，她需要一个离开丛深溪的地方，而方毅需要一个人来驻扎他这间空荡荡的房子。
“方毅，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因为愧疚，可是我不得不承认，我需要一个地方让自己去离开从身心。”
他说，你滚，永远地滚出我的视线。
直到现在，丛深溪的每一个凸起的血管她都记得清清楚楚，他说让她滚的，所以，她就收拾包袱滚了。
丛旭志和李秋萍出外考察，一个月之内不会回来，她不知道自己这样是不是在赌气，她只是，不想再回到那里去了。
方毅看着她，点了点头，“好。”
好，一个好字，所有的事情都尘埃落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