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瑜做了一个梦，一个关于十五年前的梦。
她梦到十五年前的那一次落水，在她绝望放弃的时候，是丛深溪跳下去救她。
她抱着丛深溪，只想要紧紧地抱着，抱着，然后活下去。
到了最后，丛深溪拔不开她的手，两个人就那样一起沉向了海底。
惊醒的时候顾瑜满身是汗，窗外寒风烈烈，她听到风吹过窗的声音，不禁缩了缩肩膀。
黑暗中，月亮的光芒从没有拉上窗帘的玻璃窗透进来，她看到那白新的床单，光滑如丝。
尽管她知道这只是一个梦，可是顾瑜还是禁不住去回忆，当年，救自己的人到底是谁，没有人提起过，救她的人就好像突然之间人间消失了一个样。
她追问别人的时候，什么都得不到，一致的答复都是不知道。
会是丛深溪吗？
这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毕竟当年她没有看到丛深溪出现在现场，如果是，为什么她一点儿的印象都没有。
顾瑜不想想了，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了，是还是不是，都已经不重要了。
她还记得当年丛深溪对她喊滚的表情，那大概是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事情。
不是她耿耿于怀，只是有些事情，刻在了心上，就不要指望能够装作从来没有发生过。
十五岁的顾瑜，端着自己所有的骄傲和热情去扑向丛深溪，得来的却只有蔑视和唾弃的一个“滚”字。
或许大家都年少气盛，她只是，原谅不了，自己的自尊被人这样践踏在脚下。
无论如何，这不是一好梦。
丛深溪还躺在医院的ICU里面，四十八小时的生死较量，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多个小时了，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点的消息。
顾瑜忍住了打电话去问的冲动，躺下将被子盖在头上。
天还未亮的时候顾瑜的房门被敲响，是李秋萍，说丛深溪醒了。
顾瑜几乎是只用了一秒的时间便把衣服穿好，开门和丛旭志他们一起赶到医院。
苏晓清的精神很不好，眼袋很浓厚，大概是因为守了一整夜。
看到这样的苏晓清，再多的不喜欢，顾瑜也发泄不出来，她对着苏晓清笑了笑：“晓清姐，你辛苦了。”
苏晓清看着她笑了笑，目光有些迥异。
顾瑜微微皱了皱眉。看着医生在ICU里面对丛深溪进行检查，一番检查下来，丛深溪暂时并没有生命危险。
但是重症病房，医生只能一次让两个家属进去。
顾瑜暗暗松了一口气，隔着玻璃看到那个骄傲的丛深溪躺在那儿，浑身插满了罐子，好像一不小心就会停止呼吸一样。
顾瑜不得不感叹生命，它可以创造出美好的世界，也能够毁灭很多人的世界。
顾瑜没有进去，她只是隔着玻璃窗看了一会儿，看着走出来的丛旭志和李秋萍，问道：“溪哥哥没事吗？”
李秋萍对她笑了笑：“医生说暂时没什么事，只要熬过今天就好了。”
顾瑜点了点头，看了一眼疲倦的苏晓清，“我去买些吃的吧。”
她走出医院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亮了，街上的行人稀疏，风刮在脸上，很难受。
包包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方毅。
“你在哪里？”
方毅的语气很不好，可是她只觉得很累，不想和他贫嘴，“C市。”
大概是听到她的声音有些不对劲，方毅的语气也有些软了下来：“发生了什么？”
顾瑜看着对面马路的红绿灯一边回到：“丛深溪出车祸了。”
“严重吗？”
“还在ICU。”
“别担心。”
“恩。”
没有心情的时候她什么都不想说，随便应付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这个时候的上班的人还不多，早餐店刚刚开门，顾瑜等了大概二十分钟才买到。
回到医院的时候顾瑜看到苏晓清闭着眼睛倚在病房外面的椅子上休息。大概是因为昨天晚上一整晚那没有睡，眼眶深陷，脸色有些苍白，就连头发都有些凌乱。
顾瑜走过去轻轻喊了一声：“晓清姐。”
苏晓清睁开呀，看着她微微笑了笑，“怎么了？”
“吃些东西吧。”
有时候，灾难真的是可以让所有的恩怨情仇都放在一边，无论苏晓清多不喜欢顾瑜，顾瑜有多不想和苏晓清亲近，丛深溪发生这样的事情，她们唯一能做的便是一起祈祷。
苏晓清接过她递过去的粥，感激地笑了笑：“谢谢。”
顾瑜摇了摇头：“昨晚辛苦你了。”
“丛叔叔，萍姨，吃些东西吧。”
一日之计在于晨，早餐很重要。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顾瑜正把苏晓清送回家去休息，方毅直接就问她去了哪里。
顾瑜虽然有些张二摸不着头脑，但是她没有时间和他瞎扯，说了在去医院的路上便把电话给挂了。
看到方毅的那一刻顾瑜有些惊讶，她整个人站在医院门口，有些不可思议。
“你，你怎么来了？”
“请假就过来了。”
顾瑜皱了皱眉，对他这样的做法有些不满：“你才上班多少天。”
方毅避重就轻，直接就转移话题了，“丛深溪没事吧？”
顾瑜看了他一眼，抬腿走进了医院，一边走一边说道：“还在ICU观察，明天才能转到普通病房。”
方毅点了点头：“怎么一回事？”
顾瑜的手微微一僵，抬头看了一样方毅，“不知道，丛叔叔说他开车有事出去，然后就和一辆迎面而来的货车相撞了。”
方毅抿了抿唇，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别担心，没事的。”
顾瑜记得，当年自己难受的时候，方毅也是这样，抬手一边揉着她的头发一边安慰着。曾经顾瑜以为自己无坚不摧，可是方毅的这样一个动作，摧毁了她这几十个小时以来的隐忍。强忍着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他走得时候明明好好的，怎么突然之间就成了这样呢，怎么突然之间就成了这样呢.....”她看着病房里面的丛深溪，很后悔自己那时候为什么就不心平气和一些呢，为什么要那么迫不及待地赶他走呢？
骄傲如丛深溪，怎么能够忍受她这样的做法，即使是委婉地赶他走，他的自尊也不允许他继续停留啊。
方毅虽然不明白顾瑜到底在说些什么，可是他知道她在自责，眼泪顺着她的脸不断地流下来不断地流下来。
他皱了皱眉，抬手将她拥入了怀里：“没事的，没事的。”
明明知道这三个字有些苍白无力，可是他发现自己唯一能后开口说出来的话，也只有这三个字而已。
李秋萍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禁愣了愣，反应过来有些疑惑地开口：“顾瑜？”
丛旭志身体不太好，已经回去休息了，李秋萍执意要留下来，顾瑜只能让她守在这里。
顾瑜连忙推开了方毅，抬手抹掉脸上的眼泪，抬头对着李秋萍笑了笑：“萍姨。”
李秋萍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方毅：“这位是？男朋友吗？”
“方毅，我朋友！”顾瑜连忙开口介绍。
方毅微微皱了皱眉，但是抬头时却对着李秋萍笑了笑：“你好，我叫方毅。”
李秋萍点了点头，“谢谢你来，小瑜这两天的精神不好，你好好安慰一下她。”
方毅点了点头，回答得很干脆：“好的。”
顾瑜尴尬地笑了笑，这时才想起自己手上提着的保温瓶，连忙提起来，对李秋萍说道：“萍姨，先吃些午饭吧。”
李秋萍接过她手上的保温瓶：“你吃过了吗？”
顾瑜微微怔了怔，丛深溪没有还没有完全清醒，她一直心神不宁，自己也忘记了吃饭这回事。
“方毅，麻烦你带她去吃个午饭吧，这孩子。”
顾瑜尴尬地笑了笑，刚想开口，一旁的方毅已经截了她的话：“好的，阿姨。”
李秋萍点了点头：“去吧。”
顾瑜被方毅拖着走，她甚至挣脱不开他的手，一直被他拖着走到对面马路的一家餐馆。
“别说话，先吃东西。”
顾瑜：“......”
刚才不觉得自己饿，现在闻到饭菜的味道才感觉到的自己真的很饿，她没有说话，只是点了饭菜后撑着下巴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
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命运真的是很神奇的东西，明明不久前才活奔乱跳地出现在你面前的人，下一秒便很有可能躺在医院里面，生死不明。
平时最喜欢的鱼香茄子入口也不觉得有味道，顾瑜终于明白了味同嚼蜡是什么感觉。
方毅看着她，不禁皱了皱眉，许久才开口问道：“顾瑜，你还爱丛深溪吗？”
顾瑜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抖，抬头看了一样方毅。
还爱吗？
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爱还是不爱，一个月前她以为自己不爱了，可是就在前天，她接到丛深溪出车祸的消息后，她才发现，自己的心还是会痛的。
爱不爱，重要么？不重要了，只要丛深溪能够好好地醒过来，她还爱不爱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顾瑜笑了笑，回到：“如果我说不爱了，你信不信？”
“信。”他回答得很干脆，看着她的眼神有几分灼热，阳光下的鼻梁有些湿润，大概是饭菜的整齐熏了上去。
顾瑜微微怔了怔，愣在远处，突然之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