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皈凡就如此悄无声息地从苏小离的世界里离开了,只留下了一张纸条、一个黑色的背包以及那段属于他的青春。
苏小离安静地将咖啡端在手中,从下巴流下的雨汇入到温热的咖啡里,微甜的咖啡开始夹杂着一丝苦涩的咸,她一口一口地将它呡入口中,那朵芍药花的图案也一点一点消散,直到彻底消失。
她在座位上呆呆的坐着,仿佛时间在她的身上停滞了一般,没有眨过一次眼,睫毛更没有一丝的颤动,呼吸也变得很微弱、很微弱。
最终,在《梦中的婚礼》钢琴曲结束的那一刻,她选择了静静地离开,暗示着自己今天的一切没有发生。
远远的望去,苏小离纯白的背影上吊坠着一点突兀的黑,两种简单的颜色与此刻灯红酒绿的嘈杂格格不入。
逃离这片喧哗的世界是此刻苏小离唯一想做的,她坐上一辆停在路边的出租车,将黑色的背包紧紧地抱在怀里。
“司机师傅,去山水文园。”苏小离轻声说道。
出租车内的灯虽然没有开着,但司机师傅隐隐约约听到从后座淡淡的黑暗处传出轻微的抽噎声,他看了一眼后视镜,将放在车前的抽纸递到了车后。
一路上司机师傅把出租车开得很稳,生怕打扰到后座上的那位脆弱的女孩。
“谢谢!”
当出租车到达山水文园的东门,在下车时,苏小离有些害羞地说道。
之后她抱着黑色的背包一路小跑,不曾回头,白色的长裙拉出一条凄惨的白色光影。
苏小离很怕黑,往常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必定是打开灯光,但这一次却是一次例外。
淡淡的月光透过紧闭的窗帘的缝隙在漆黑的屋内照出一条断断续续的光线,苏小离在屋内摸索前行,磕磕绊绊地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之上。
毫无顾忌的痛哭声突然响起,整整持续了半个小时之久。
九点四十分,双眼红肿的苏小离穿着麦兜图案的睡衣趴在床上,黑色背包里的东西摆放在她的面前,她犹犹豫豫地将手放到了那本褐色的日记本上,想要去打开那段被易皈凡称为青春的时光。
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个日记本,却是她第一次打开日记本去看里面的内容。
苏小离打开日记本的那一瞬间,浓厚的纸香迎面而出,泛黄的纸张搭配上有些模糊的黑色字体,沉淀着一种叫时间的东西。
“2000年6月30日,小雨......“
日记就像有魔力一般,随着一页又一页的被打开,那段属于六个人的无忧无虑、放浪不羁亦或者悔恨伤痛、分分别别的青春再一次地缓缓展开。
当时间的河开始逆流,一切的一切回到十五年前的那个夜晚……
2000年6月30日,在记忆里隐约是一个阴雨连绵的一天,宁乔市被笼罩在朦胧的雨景中,总让人莫名地生出一种不知从何处而来、甚至有些莫名其妙的悲伤。
“滚!有本事你就离开这个家!再也不要回来!”“这个家是我的!你叫我滚我就滚吗!?”
“易箫!你为这个家做过什么!一个月三十天,你每个月都有二十八九天不回家,你凭什么说这个家还是你的!你有在乎过这个家吗?你有关心过我和小凡吗?小凡生病叫爸爸的时候你又在哪里?!”妇女愤怒的咆哮从房屋里传出,在空无一人的楼道内回荡,声音里夹杂着压抑、心痛以及绝望。
“我是在工作!赵婉秋,我说过很多遍,你怎么就不信我?!”易箫将手中的香烟一口嘬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点烟气都没有从嘴中散出。
这是易皈凡十五岁时的家,今晚是为数不多的一家三口聚在一起,也是习以为常的父母之间的吵架和相互抱怨,从十岁开始,易皈凡的记忆里就再也没有了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坐在一起的回忆。
“爸,妈,我和同学今晚约了点事,我先出去一下。”一脸冷淡的易皈凡从餐桌前站起,随便编了一个漏洞百出的借口,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出来了家门。
易箫和赵婉秋都没有去阻止易皈凡出门,因为接下来他们要说给彼此的话还是不要让易皈凡听见得好,有一些大人世界里的矛盾最好还是不要波及到孩子的世界。
“哐!”
易皈凡关门的时候很用力,这一声剧烈的门响似乎有些惊扰到了易箫和赵婉秋之间微妙的对峙平衡,他们将目光转向关住的门,眼神里充斥着愧疚、矛盾以及一丝丝的倔强。
“你到底要干什么?现在可以说了吧。”易箫重新点上一支烟,这一次,他让烟气在屋内肆意地扩散,笼罩住他的眼睛,遮挡住他的那......一点点的歉意。
赵婉秋夹了一口青菜放入口中,咀嚼了一下就吐到了纸巾上,而后包裹住扔到了垃圾桶里。
“没味儿了,该扔掉了。”她放下碗筷,目光没有直视易箫,而是看着窗上那两三滴即将流到窗框的雨点,说道,“到底了,再走下去就没有路了。”
“你要离婚?”
“我可没说,这是你说的。不过,离也是可以的,小凡要归我。”
易箫没有马上说话,他将手中的烟按灭在烟灰缸里,重新点上一支,往往复复,直到将烟盒里的最后一支烟夹在手中。在这期间,赵婉秋一句话也没说,静静地等待着易箫的答案。
“给一个可以说服我的理由。”易箫说道。
“理由?”赵婉秋情绪有些激动,从椅子上站起,指着易箫说道,“理由就是我受够了!你知道小凡在被同班同学说是被爸爸抛弃的野孩子的时候我是什么心情吗?你知道隔壁......隔壁......你什么也不知道,这五年来你没有为我们娘俩挡过一丝的苦,你知道我们是怎么过来的吗!?”
易箫沉思着,他将手中的最后一支烟点着,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说道:“给我些时间,我会给你答案的。”说完,他就起身走出了家门,丢下了赵婉秋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家里。
“吱~砰!”
家门缓缓的关住,赵婉秋坐在椅子上默默地流着泪,她多希望刚刚易箫说的是——“没事,我懂,以后有苦我替你们挡。”
而此时走出门的易箫并没有匆匆离去,他站在隔壁邻居的家门外,默默地吸着手中的最后一支烟,漆黑的楼道内闪现着一点微微的亮光。
易箫将手中的烟头按在邻居的家门上,烧出一片焦黑,他冷冷地盯着邻居家门上的猫眼,而后转身离去,烟头掉落在地上,散落的火星渐渐熄灭。
此时,易皈凡正淋着微微的小雨,独自一人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任凭着雨滴从自己的脸颊上流过,只为去掩饰某些自己无法完全控制的东西。
因为家离得御都商业步行街很近,不知不觉之间易皈凡就来到了这个将会和他的整个青春关联的地方,在步行街的尽头,他邂逅了那座名为“时光”的咖啡厅,也邂逅了整个青春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