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易皈凡是那个人的儿子!?”杜知凉有些吃惊,他完全没有办法将认知里的易皈凡将那个夜里的男人联系到一起,“杜暖暖,虽然易皈凡甩了你,但有些话不要乱说。“
杜知凉只觉得在这一秒里眼前即将抚摸的那个虚影忽然消散,化作无法抓住的碎末,留在了时间的长河。
“不!”杜知凉下意识地轻声喊道,眼中惊慌的不舍,伸着手往前走了一步,一个踉跄险些扑在玻璃上。
有些精神洁癖的杜知凉无法接受一个与苏小离相恋相爱了十年的男人竟然是一个杀人犯的儿子,他觉得易皈凡玷污了苏小离,更污浊了他的精神世界。
无名的怒火在他内心世界里漫延,他的心里在扭曲,褶皱的鼻梁,微颤的鼻尖,他的冲动已无处安放。
“哥,你没事吧?”气氛的突然凝固让杜暖暖感到了一丝不妙,她忐忑着,试探着,弱弱地说。
杜暖暖感觉自己好像说了某些不该说的话,她静静地坐在床边,手指不停地在麦兜的鼻子上打转。
电话那头的杜知凉也感到了自己的失态,他调整自己的状态,整理了一下变斜的领带,平静地说:“如果你说的是真的话,你就离易皈凡远一点吧,这样的人心里总会有点不干净。”
当杜知凉说出这句话时,就意味着他正在变成自己讨厌的那种人,从那件事发生到现在的五年里,杜知凉的心理变得愈加扭曲,不再像是以前那个温柔体贴的大男孩,反而越来越像阴险黑暗的小人。
他和易皈凡一样,一样的在逃避着现实,麻醉着自己,他永远都无法原谅五年前的自己。
但他又和易皈凡不同,现在的他依旧没有看清现实,看清愈加黑暗的自己。
每当夜深了,他总会像一个孤独的小孩般找一个黑暗的角落躲藏,哭泣、自责、后悔那些负面的情绪如黑暗一般渐渐将他同化,每夜他只能依靠酒精浅浅的入眠。
“杜知凉!你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呢?他怎么就不干净了?我求求你醒醒吧,当年的那件事情是我们的错,别再为我们的错找借口了!更何况他都要即将离开了!”
杜暖暖红肿的双眼再一次流下了无助的泪水,她痛恨着现在的杜知凉,“杜知凉,求求你,把我哥还回来。”
杜暖暖主动挂断了杜知凉的电话,她不想再听见杜知凉的声音,那毫无理智、只会推卸责任的声音,她站到窗前拉开窗帘,让阳光在自己的脸上“肆意妄为”。
另一边,杜知凉把手机默默地放入口袋,揉了揉微微作痛的太阳穴,正了正微斜的领带,在窗户前左右踱步,沉思片刻后,毅然走出了办公室。
宁乔市监狱大门口,探望完父亲出来的易皈凡沉浸在父亲易箫的话里沉思万千,他在父亲的眼里看到了一种智慧——看淡与释然。
当时易箫了解到易皈凡的情况,并未出现易皈凡想象中理所当然的悲伤和挽留,反而语重心长地说:
“走吧,只要不是歪路就行,如果最后累了,记得千万要回家陪陪你妈。”
当天晚上回到家中,易皈凡好好的陪母亲赵婉秋吃了一顿家宴,记忆里熟悉的座位、味道以及那个总是空荡荡的位子,一切都好像回到了十几年前,稀松平常但又让人怀念。
“妈,我明天准备走了,凌晨四点的火车票。”易皈凡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入口中,贪婪地品味着每一丝的味道,就好像以后再也吃不到了一般。
易皈凡不敢直视母亲的眼睛,他只用余光看到母亲夹菜的竹筷在空中停顿了一秒钟,之后缓缓无力地抽回。
母亲赵婉秋咀嚼下口中的青菜,装作翻找菜肴的样子,眼睛刻意地睁大着,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好吧,要去哪里啊,记得早去早回。”
赵婉秋匆匆喝了几口米汤,吃了几口青菜,还未等到易皈凡回答就离开了座位,她揉了揉眼角,下意识地来到了洗手间。
易皈凡轻手轻脚地来到洗手间门前,静静地听着从里面传出微微的哭泣声,他明白母亲此时的心情,就像五年前他知道了苏小离的情况时的心情也许很相似。
那是一种你原本拥有全世界最完美的幸福但在下一瞬间却支离破碎的感觉,你拥有着却也失去着,失去得体无完肤,毫无招架,狼狈的样子就像流浪的小丑突然被人推上大雅之堂。
这一晚的这一餐就这样不了了之,易皈凡和母亲赵婉秋都早早地回房间休息了,两个人心里的话谁也不愿意先张口,谁也不愿意让对方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
凌晨三点,易皈凡静悄悄的独自一人走出了家门,没有去惊扰母亲,但他不知道的是那一夜在他走后,母亲赵婉秋一个人在家门前站了很久很久。
回到出租屋的易皈凡在门前遇到了一个五年没见的老熟人,他原本想去拥抱,没想到迎来的却是这位老熟人的一记重拳。
“易皈凡!你个混蛋!你就要这样子逃了吗!”衣冠楚楚的杜知凉已经在这里等待了七八个小时,为的只是见易皈凡一面,发泄自己心中本来可有可无的愤怒。
杜知凉拽着易皈凡的衣领,一个眼微青的易皈凡微微扬起下巴,看着有些可笑的杜知凉,他不知道说些什么,也不想说些什么。
“你怎么不回答我!你说啊!你这样逃了对得起小离吗!?”见易皈凡不说话,杜知凉心中便更加的恼怒,连他自己都感觉得出来自己的理智在渐渐消失。
当听到“小离”这两个字的时候,易皈凡嘲笑地看着杜知凉,原本不想说话的他嘲讽地说:“我对得起小离,还有,这一切从刚刚开始我就知道了,杜知凉!你就不用演戏了,真正对不起小离的是你。是你害的小离,当初就是因为你的懦弱和无能。”
杜知凉突然松开易皈凡,懦弱与无能两个词语在他的脑海里反复游荡,他像丢了魂一般退到墙角,靠在墙上一动不动。
易皈凡拍了拍衣领,走进出租屋拿出了提前收拾好的行李,在准备离开前他看了一眼靠在墙上的杜知凉,摇了摇头,留下了一句话——“她不会怪你,但是她会恨现在的你。”
杜知凉抬起颓丧的脸,看着远去的易皈凡一言不发,他仿佛看到一个穿着白裙的幻影随着易皈凡越走越远,没有向他挥手离别。
凌晨四点,易皈凡准时坐上了火车,他第一站的目的地是“海滨之都”——洛海市,一个最早和苏小离约定的地方,一个浪漫与温柔的城堡海都。
坐在火车上的易皈凡看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的夜景,时间的流速在他的身上变慢,停止,倒流,与过去的某个时刻重叠。
易皈凡最终还是开始了自己的旅途,一场约定的承诺之旅,一场逆时光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