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战争,血流千里。
炙热的温度和腥甜的血味环绕着她,男人垂死前的嘶吼震得她几乎灵魂出窍。
层层锦缎中的女人瞬间惊醒。
她从中站起,赤足下了床。
一豆昏黄烛火在诺大的宫殿里跳跃,清冷黑暗得不似人间。
女人面色有些憔悴,更是纤瘦得厉害,修长纤瘦的身上甚至挂不住宽松柔顺的丝质亵衣。
“贵妃娘娘!”婢子发现她起来了,连忙揉了揉睡眼,小跑着拎起一件绵密厚实的斗篷覆盖在云贵妃瘦弱的双肩上。
“无妨的,”女人习惯性地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笑来,只是现在她未施粉黛,于是乎那张平日里媚态横生的脸有些苍白,虽然依旧美,却失了那个艳字,反而更加叫人心疼,“有些睡不着罢了。”
“贵妃娘娘是又做噩梦了么?”婢子担心地蹙着眉头,“我去为贵妃娘娘讨杯安神汤来。”
“不必了,”女人闻言,轻轻摆了摆手,苦涩地垂下头,沉默着走向自己的床,“我躺躺就是了。”
婢子看着自家主子,眼中忍不住露出一丝丝心酸:“贵妃娘娘,我们,我们还是请皇上把小皇子请回来吧,您现在……”
女人没有说话,只是任由婢子给自己盖上绸缎做的被子,在婢子看不见的角落里,她的眼角微微渗出泪来。
她是云家长女云锦裳,是堂堂正正的将门之女,她绝不随意仍人蹂躏,更不轻易示弱!
婢子叹了口气,退了下去。
云贵妃最近的日子,实在是算不得好过。
近期圣上事儿多,各地总是发生了一些奇异的事件,圣上御书房上的奏折堆满了根本不得空,而后宫中,本来不管事的白太后忽然开始插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云锦裳不到一岁大的孩子交给皇后养着。
宫中有的是乳母婢子,皇上的第一位小龙子和其尊贵,自然也不会被虐待,但做母亲的心底终归会有一道过不去的坎。
自一个月前的那日起,贵妃夜里就再没睡过安稳觉。
云锦裳最近一直有不太好的预感。
她的妹妹成为宁国九王的王妃,在宁皇大宴上与使臣们见过一次之后,整整一年半里,就再没了消息。她固然坚信自家妹妹战力强悍应该不会出事,但她身边毕竟多了一个所谓的宁国九王,也不可同日而语。她的父兄远在边疆,虽说战场上刀剑无眼,但他们毕竟也都是名头响亮的大将军,终归比普通将士要安全些。
可最近即日心悸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叫她担忧的同时还有些迷茫——到底是怎么了?近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躺在冰冷的床上,睡在层层精致华丽的锦缎里,擦干泪水蹙着眉头开始思索起来。
自打成为宫中宠妃以来,她在京城里是有些眼线的。
而最近较大的变化似乎只有一个。
她在黑暗中忽然瞪大了眼睛,想了起来。
因为受伤从边境归来的西南王陈钦南,成婚了,只是据说他的妻子并非贵族,而是一个不知身份,不知容貌的优雅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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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真从厨房的粗使丫鬟手上接过滚烫的茶杯,幼嫩的手顿时被烫得一片通红,她颤抖着从寒冬中逃一般地冲进屋子里,却终究还是颤了一颤,滚热的茶水洒在了那个带着面具的尊贵女人的手和衣服上。
“王,王妃恕罪!”小真连忙揣揣不安地跪在地上,垂着头双眼盯着地板,紧张地绞起手指。
“罢了,”王妃幽幽叹了口气,用那把温柔的嗓音道,“你们怎么都这么怕本宫?本宫又不是什么吃人的猛兽。”
“王妃平易近人,是奴婢天生胆怯……”小真畏畏缩缩地抬起头,第一次看清楚了王妃脸上精致的黄金面具——那张面具线条流畅,纹路细致,反射着细腻的金光。
应该值很多钱吧。小真呐呐地想。
“行了,”王妃微微勾起唇角笑了笑,“你下去吧。”
“是。”小真失神了一瞬间,而后如梦初醒般忽然起身,连忙退出去,回到一片寒风之中。
看着那小丫头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后,带着黄金面具的王妃身后,一个黑衣男子一瘸一拐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面色蜡黄,眼中闪过几丝狡诈的凶残。
“这个丫头……”他嘿嘿笑着对王妃道,眼中流露出显而易见的贪恋与色欲。
“随意。”王妃漆黑的瞳孔里没有丝毫情感,她眼中分明有光,却是寒冷的凉光,宛如冰封的河流,她看着这个男人冷然道,“他要来了。”
“那我可就没有机会一亲芳泽了。”黑衣男人笑得猥琐,贴近带着金面具的女人道,说这话的时候还想再亲近亲近带着金面具的女人。
“滚。”即使戴着面具,黑衣男人也能感觉到女人的厌恶,那是发自骨子的嫌恶,见那一瘸一拐的男人准备离开时才道,“场面不要太难看就行。”
“哈哈知道啦,”那男人回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来,“你说,她现在在心底里,会不会感谢你刚刚没有追究她的失误呢?”
“韩山尽,”那个女人冷若冰霜地盯着他,咬牙切齿地道,“我警告你,不要挑战我地耐心。”
“哼,”韩山尽笑了笑,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女人地屋子,同样踏入了风雪之中,只是他潜行于黑暗里,不得露出连来。裹着细小冰粒的风在他脸上滑过,冷得他顿时抖了个激灵,他垂着眼睛低声愤愤地喃喃道,“最毒,妇人心!”
在光下,那个男人走了过来,那个男人气宇轩昂,步伐干净利落而有劲,堪称英姿勃发。韩山尽目送身姿雄壮的王爷踏着有力的步伐在寒风中无所畏惧的走向那个女人的屋子,同时他忽然意识到,原来现在的自己,那么像一只在阴寒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老鼠。
突如其来的这个认识让他顿时感到十分恼火,片刻后,他拉上斗篷,转身迅速离开了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