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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世子

昭阳知道这个说法很牵强,不容易骗过谢云迟,可若是抛出另外一个解释,又对自己不利。谢云迟心思敏锐,只怕被他看出更多的东西。

如今她只能庆幸,这个刺客并不知道更多秘密,否则就麻烦了。

天牢外,谢云迟将昭阳扶上了马车,他放下车帘后就要离开,一只手却被昭阳抓住。那只手纤细白皙,指节用力到泛白,不似一个男子的手。

谢云迟轻叹一声:“臣早说不让陛下看那些血腥场面的。”

“谢卿,陪朕一道坐马车吧。”

“……”

“谢卿……”

片刻的沉默后,谢云迟上了马车。

他身材高大,一坐进来,原本宽敞的马车就逼仄了许多。昭阳抱着软垫,轻轻垂下了眼睑,轻声道:“其实朕不明白,皇叔为何如此狠心?”

“为了皇位,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朕记得小时候,他还抱过朕,带朕放过风筝,每次来皇宫里,总是给朕带许多新奇的小玩意儿。朕原本以为,他是疼爱朕的……”

谢云迟注视着她,神色晦暗不明。

“朕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若不是父皇只有朕一条血脉……这个位置也轮不到朕。大概皇叔也是这般想的,只要除去朕,他便能名正言顺地登基称帝了。”昭阳摸着胸口,叹息道,“朕再也不想回忆起那天了,心里难受。”

他握住了昭阳的手,她微微僵硬。

他的手干燥温暖,有着薄茧,她觉得有些痒,又觉得烫得不像话,就连脸颊和耳朵也不受控制地发烫。

昭阳的心漏跳了几拍,慌忙挪开视线:“那日落入水中,朕以为自己死定了……”

“过去了的事情,就别想了。”他的眼中有一种平和淡然,安抚着她忐忑紧张的神经。

昭阳望着两人交握的手,眼神渐渐变得黯然。成年男子的气息密不透风地将她包裹,她努力平复越来越快的心跳,却毫无用处。

她轻轻嗯了一声,又过了一小会儿,才说出了下半句话:“都过去了。”

所以,谢云迟会相信吗?

昭阳脑子里乱糟糟的,什么都想不了。

这一路似乎很快,又似乎格外漫长。

谢云迟坐在马车里,不说话也极有存在感,昭阳光是想着这一点,就有些无措,更何况他还握着她的手。他似乎是忘记了,直到马车晃了一下,他才回过神来一般松开了她的手。

回到正德殿,已是日暮时分了,昭阳没有用晚膳,在天牢看过血腥的画面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胃口了。咏荷给她泡了一盏茶,她又去浴池里泡了半个时辰,心尖染上的那股阴冷劲儿才慢慢消退。

她裹了毯子,窝在软榻上不想动弹。不知过了多久,她想起一件事来,找来何川问道:“之前让你去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

“打听到了。”何川踌躇了一下,说道,“今日信国公府并未宴请客人,不过后日是有的,奴才估摸着是李世子给记错了。”

何川已经尽量委婉了,只希望皇帝不要问得太多,否则知道得越多越不是滋味。

昭阳见他神色有异,问道:“既然没有宴席,那他去了何处?”

“去了醉仙楼,跟他的好友一块儿。”何川小心翼翼地道,生怕皇帝迁怒于自己。

“醉仙楼是什么地方?”

“这……”

昭阳见何川垂着头不说话,又说:“但说无妨。”

“奴才怕说出来……污了陛下的耳朵。”

“说吧。”

“青……青楼。”

昭阳面无表情。

何川忙不迭地道:“文人骚客都喜欢聚在那里吟诗作对,也不一定是因为……因为……”何川嘴拙了,觉得自己越说越错,偷偷看了一眼昭阳。见昭阳的脸色难看,他抬起手就给了自己两巴掌:“奴才有错,奴才……”

“你有什么错?你只是说了应该说的,一会儿去总管那里领赏。”昭阳沉默了一会儿,吩咐道,“把这件事告诉镇南王,请他随便找个什么理由,出面把醉仙楼封了。”

“是。”

“若是李祐安前来求见,都拒了,朕最近不想见到他。”

昭阳弯起嘴角,心情愉悦,只可惜何川死死埋着脑袋,错过了她的表情。

她本来就不想见李祐安,见到他那张脸,她的心情就会很不好。

第一美男又如何?

长得像那个人,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她万分厌恶了。只可惜她这隐秘的心思,还无法让人知道。

“是。”何川退了下去,走到殿外才松了一口气。

……

谢云迟办事,根本不用人操心,第二天,醉仙楼就被封了,至于理由嘛——官府怀疑那里藏着睿阳王余孽,要好好调查一番。这年头,但凡跟睿阳王扯上关系的都要倒大霉,这么一来,谁还敢去那里喝花酒?

李祐安那日在醉仙楼里干的事,也被写在纸上,递到了御案上。他倒是风流多情,两个俏丽的头牌姑娘陪他共度良宵,第二日还被他赎身带回了家中。知晓这件事的众人,既觉得惋惜又觉得他放肆。

昭阳未置可否,倒是信国公知道这件事后气得七窍生烟,终于舍得从他的花园里出来了,拧着儿子的耳朵一路走到祠堂,抄起棍子就狠狠地揍了他一顿,之后罚跪三天,并且禁足三个月。

昭阳得知这个消息后如释重负,心情惬意。只可惜她还没高兴几天,李祐安又搞出事情来了,他偷偷逃出家,要来皇宫里求见昭阳,前几次还没到皇宫就被信国公的人找到并且拖了回去,后来他逃跑熟练了,偷跑成功后就直奔正德殿。

昭阳庆幸当时自己正在永寿宫,消息传过来的时候,李祐安又被信国公揪着耳朵领回家了。但消息传了过来,她就不能当作不知道了。

于是,翌日早朝后,她特意叫住了那位素日乐呵呵的信国公,留着他说了会儿话。

信国公李复已经四十好几了,看起来却一点也不显老,若是不知道的,大概还以为他是李祐安的兄长。这位信国公为人八面玲珑,又是个无心政事的山水闲人,因此在朝中还挺招人待见的。

上一任信国公早年为皇室立过汗马功劳,原本大家皆以为李氏一族会越来越壮大,谁知道后来袭爵的李复中庸得很,只爱侍弄花花草草、看戏听曲儿,在朝中只是挂了个闲差,两耳不闻天下事,谁的利益都威胁不到。

好不容易出了个才识过人的李祐安,眼看李氏一族就要振兴了,谁知道却被皇子给看上了,这屈辱受定了。

众人暗自看戏。得,谁说这不是另一种方式的振兴呢?

昭阳委婉地道:“朕突然想起这几天有地方新进贡来的把件,祐安素来喜欢这些,让他进宫来挑一些吧。”

李复想起李祐安做的混账事,老脸挂不住,压抑着怒火道:“陛下,逆子做出那样的事,臣没打死他已经是手下留情了,要不是家中老母拦着,老子……哦不,臣真是恨不得掐……总之,不给点教训不行啊。”

昭阳轻轻叹了口气。

“陛下可千万别再偏袒于他了,这一年来,他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李复脸红脖子粗,说着就气不打一处来。

“既然如此,朕就让人送到府上吧。”

昭阳转身离开,与李复擦肩而过时,微微顿了下脚步。

李复微微弓身,低声说道:“莫慌,以静制动。”

金銮殿空旷而沉静,四周禁军严密把守,太监宫女静候一侧,这短短的一句话声音低微,只有两人能听见,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昭阳不动声色,略一颔首,大步离去。

李复大声道:“臣谢主隆恩。”

昭阳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结果连两个时辰都不到,李祐安又来正德殿求见了。信国公府的侍卫大概都是吃白饭的,让李祐安折腾出这么多事情来。

何川禀告道:“原本信国公知道李世子又偷偷跑来皇宫,派人要强行将李世子带走,谁知道半路遇见了镇南王……”

又是谢云迟!昭阳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然后呢?”

“然后王爷就把李世子带到正德殿来了。王爷知道那日陛下因为什么生气,大概是替李世子说情来了吧。”

“谢卿……怎么什么事情都要操心一番呢?真是难为他了。”昭阳无语望天。

何川只当皇帝陛下还在为那天的事情伤心,小声宽慰道:“那天大概也是有什么误会吧,陛下不妨听听李世子的解释。”

昭阳幽幽叹息一声,点头道:“你说得也有道理,万一真的是喝个茶、聊个天呢?”

何川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

“偏殿吗?朕去见他。”昭阳走了几步又顿住,改变了注意,“请他们到庭院里吧,你去安排一下,准备几瓶竹叶青,朕稍后就到。”

何川只当昭阳嘴硬心软,还生着气,都没忘记准备李祐安最喜欢的竹叶青。

昭阳这个“稍后就到”,就让人稍候了一个时辰,她沐了浴,又小睡了一会儿,这才不情不愿地来到了庭院里。

重檐八角亭,雕栏玉砌,淌过的流水涓涓。桃花重重,仿若天边的缱绻云烟,温柔地蔓延了整个院子。

李祐安懒洋洋地躺在躺椅上,一边翻看着手里的书册,一边小酌,倒是惬意得很。

昭阳一见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没气都来气了,冷冷地道:“他这哪里是来解释的?分明是来当祖宗的!”上赶着讨人嫌。

何川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完全找不到理由为李祐安开脱。

“那陛下还见世子吗?”

昭阳没说话,隔着桃花望着李祐安。

他长得真的很好看,眉目细致风流,起承转合间优雅婉转,似乎就连他手里拿着的不入流的杂书,也跟着金贵了起来。

李祐安似有察觉,抬眸朝她看了过来。

昭阳举步走进亭子。

“见过陛下。”李祐安起身行礼。

昭阳没有像之前一样去扶他,也没有说免礼,往椅子上一坐,问旁边的何川:“不是说谢卿也在吗?他人呢?”

何川一边给昭阳斟茶,一边答道:“王爷临时有事,先行离开了。”

“晚一些去请谢卿到正德殿,朕有事与他商议。”

“是。”

“准备一些谢卿爱吃的饭菜,朕会留他用膳。”

“是,陛下。”

昭阳又随口扯了几句,似乎这才想起旁边的李祐安,而后者当然没有乖乖地等她说“免礼”,早就自行起身坐回了躺椅上,又拿起了书册,神色坦然无辜。

昭阳的眼角抽了抽,将酒杯往桌子上一搁,借机发作:“朕这个皇帝当得越来越没意思了,你一个没有实职的世子也不把朕放在眼里了,是不是?”

“陛下恕罪。”李祐安重新行了个礼,却仍然敷衍,昭阳的话刺激了他,他阴阳怪气地道,“臣本以为陛下把臣给忘记了,原来没忘。”

昭阳神色不虞:“朕自是没忘,以往是朕太惯着你,这样吧,你这个礼今日要是行不好,就不用起来了。”

李祐安诧异地挑了挑眉,还以为自己听岔了,完全没想到昭阳会对他说出这等话。

昭阳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也不说话,手指在杯子上摩挲。

何川咳嗽了一声,提醒道:“李世子。”

李祐安吊儿郎当的表情褪去,往后退了一步,一掀衣摆就给昭阳行了一个大礼。他微微垂着头,冷笑道:“陛下满意了吗?”

“你觉得呢?”

“君心难测,臣岂能知?”

“之前谢卿向朕提议,让你到禁卫军当值,这样也好在宫中走动……”

李祐安神色阴郁:“陛下还请随意,但是否前往就职,臣不敢保证。”

“你就是喜欢和朕作对。”

昭阳晾了他一会儿,随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一股子辛辣灼热感顺着喉咙蔓延了下去,火烧火燎的。她不停地咳嗽,眼角沁出了泪花,连忙接过何川端来的茶水灌了一大口,这才缓过来。

何川抬手给了自己两个耳光:“都是奴才的错,没注意陛下拿错了杯子。”

昭阳摆摆手:“是朕喝得急了些。”

李祐安还跪着,一脸的桀骜不驯,等了一会儿,见昭阳还没有让他起来的意思,又自己站了起来。何川站在一旁拿着拂尘,手掌抖了抖,都有挥起拂尘拍他一脸的冲动了,但见皇帝没什么反应,何川只好按捺住怒火。

这一次,昭阳没有说什么,只是沉着脸指了指椅子让他坐。

“你求见朕,没有什么要跟朕解释的吗?”

“解释没有,说明实情是有的。”李祐安靠着椅背,目光落在周围的桃花上,心不在焉地道,“正所谓孤阴不生,独阳不长,世间男子皆好女色,臣不过其中之一,这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亭子里,有着很长一段时间的静默。

昭阳的神色颇为狼狈:“祐安,朕的心意你应该明白。”

李祐安说:“恕臣直言,臣不想明白。臣也想问陛下,陛下这般作为,让臣的面子往哪里搁呢?”

她低声道:“朕只是很看重你。”

流水微风,花香悠然,这般秀美景色,却无法令她的心情好起来。昭阳收回追逐他的目光,按捺住心中的隐秘快意,沉默许久,轻轻叹息了一声:“朕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院子里也开满了桃花,朕就想折一枝……”

李祐安微微一愣,同样想起了那日。

桃花开得正好。

他离席独自走到了御花园里,就见一个小姑娘站在桃花树下,努力踮起脚都够不着枝丫。小姑娘圆滚滚的,小手肉肉的,脸也是圆的,那气鼓鼓的样子好玩极了。

他笑着走了过去,就想要逗逗她。

小姑娘好不容易要够着一枝桃花了,桃花却被高个子的李祐安折了去,顿时就不开心了,气鼓鼓地瞪向罪魁祸首,刚要发作,谁知一抬眼,少年精致如画的脸就撞入了目光中,她看呆了,一肚子的气都给忘到了九霄云外。

他笑眯眯地问:“想要吗?”

她点点头。

“这么漂亮的花,以身相许才能给你哦。”

她双眼晶亮,又乖乖地点了点头。

那时候李祐安年纪不大,又有些口无遮拦,根本没想到这话带来的严重后果。那日过了没多久,他就得了个皇子伴读的身份,前往东宫拜见之时,他才迟迟发现自己不仅调戏了皇子,还将之当作了一个姑娘。

再后来,等他发现皇子对他产生了那种隐秘心思的时候,已经晚了。

真是祸从口出。

李祐安看着眼前的昭阳,他长大了,胖嘟嘟的脸没了,变成了小小的一张瓜子脸,乌黑的眼睛,如玉的皮肤……依然精致得像个瓷娃娃,只是为何造化弄人,将这人生作了男儿身呢?

李祐安微微垂下了眼睑,嘲讽道:“儿时戏言,怎能当真呢?再说了,那时候是臣弄错了。”

“你——”

昭阳猛地站起身来,胸膛起伏不定,气得发红的双眼水雾氤氲:“李祐安,你还是回家继续闭门思过吧。”说罢,拂袖而去。

昭阳脚步匆忙,一回到正德殿就摆手道:“别跟着朕,都出去!”

众人皆以为她是因李祐安而盛怒,根本不敢上去触霉头,简直求之不得。

殿门紧闭,殿中只余她一人。

没过多久,昭阳浑身都烧了起来。

铜镜之中,映出了她发红的脸,煞是吓人。她知道不仅脸上,连身上也是如此,皆是发红的包块,又痒又烫。她伸手想要抓一抓,又将手指缩了起来。

叩叩叩,她急急地敲击了三下桌子。

两个暗卫出现在了屋子里。

“去给朕抓点药。”昭阳转过身来,沉声道,“快去。”

……

殿内悄无声息,昭阳负着手来回踱步,又急又躁,好似热锅上的蚂蚁。无名已经离开一刻钟了,也不知道何时能回。

昭阳坐立难安,身上实在难受,她忍不住用手指挠了几下脸,过了会儿,又隔着衣服抓了抓背……

“陛下,喝些凉水吧。”

空青提了两壶茶,给她倒了一杯水。

昭阳仰头就喝,喝得有些急,些许水珠顺着下巴缓缓滑过白皙的脖颈,没入了衣领之中。空青连忙垂下眼帘,沉默的样子如山峦沉稳,这也是他一贯给人的感觉。

空青见她喝完,又倒了一杯。

两杯凉水下肚,昭阳身上的灼热感得到一些缓解,问道:“还有水吗?朕想洗洗脸。”

“属下去看看。”

空青说完就要走,无意间却瞥见伸手抓痒的昭阳,关切地道:“陛下不要抓了,留下痕迹就不好了。”

昭阳有些烦躁地收回了手,郁闷地盯着镜子看:“朕知道,你不用啰唆。”

“是,陛下。”

“晚膳的时候,若还是如此怎么办?”

自作孽不可活,她没事请谢云迟用什么晚膳呢?

“陛下今日见过李世子,伤心欲绝之下不用晚膳也是可以的。”

“说得也是。”

昭阳扯了扯嘴角。

她又想到,若是谢云迟“担忧”之下非要安慰她呢?那她只有死命藏在被子里面不出来了。想着想着,她脑中不由得浮现出那样的画面,忍不住笑了出来。

无名的速度还算快的,半个多时辰就回来了,带着一壶熬好的汤药还有涂抹的药膏。昭阳如蒙大赦,喝了药、抹了药膏就趴在床榻上,渐渐地睡了过去。

这一睡,直接把晚膳时间给睡过去了。

咏荷和何川还算会揣测圣意,就算没有吩咐,对谢云迟说的理由也符合她的心意,不枉她对两人的看重。

一觉醒来,已经入夜了,她脸上的红褪去不少。昭阳坐在梳妆台前,拿起粉盒往脸上涂了一些粉,仔仔细细地将余下的红痕盖住,这才唤了人进来服侍。

咏荷见了少年皇帝格外苍白的脸,心里不由得叹息,可见就算是贵为一国之主的皇帝陛下,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能顺心如意的。

“陛下,御膳房准备了一些饭菜,可要现在用?”

“朕现在没什么胃口。”昭阳说着,又改变了注意,“换一些清粥小菜吧,用过后朕要沐浴,去准备一下。”

“是,陛下。”

往常若是有心情,昭阳会乘坐步辇去温泉宫沐浴,一路看花赏月,今日却没有闲情逸致了。

昭阳半躺在香云榻上闭目养神,旁边的池水热气腾腾,水雾缭绕,轻纱裹着香气飘飘摇摇,芬芳浓郁。

过了许久,昭阳试了试水温,这才褪去衣裳,走进了浴池里。温水源源不断地将她包裹了起来,身上那些发红的包块渐渐消退了。

昭阳趴在浴池边上,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嘴角上扬,活脱脱一只餍足的小猫。

可在这时,她不经意间瞥见了一抹阴影,猝然抬起头,怒道:“谁?!”

……

新月如钩,夜色下的镇南王府肃杀寂静,议事厅中的灯火从窗户里透出些来,映照在轻轻飘摇的枝叶之上,在地上落下婆娑的树影。

巡逻的府兵踏着整齐的步伐,却没有一点脚步声传出,若不是亲眼看见,还以为根本没有人走过。他们皆是军中的精锐、高手中的高手。曾经朝中有政敌私下提到过谢云迟的府邸,只用了四个字来形容——铜墙铁壁。

谢云迟负手立在窗前,挺拔的身影仿若远山松柏,清冷傲然。他面无表情,清冷的目光落在无尽的夜色里,也不知在想什么。

灯火暖黄,也没能让他的神色变得柔和半分。

许久,他将窗户合上。

谢城正在给谢云迟禀告今日皇帝的情况,说到皇帝和李祐安的会面,他十分不解为何谢云迟要监视得这么巨细无遗,而且是这等难以启齿的断袖之事。说实在的,这些日子以来,王爷越来越让他看不懂了,但就算他问出来,也不会得到清晰的解答。

“王爷离开后,陛下还晾着李祐安,晾了一个多时辰才去见他。”

“陛下大概真的生气了,平日里不计较的东西也开始计较了,让李祐安一直跪着。”

“李祐安此人本来就桀骜顽劣,这么一来又被触了反骨,跟陛下顶起嘴来,两人越发僵持……”

李祐安这个人,谢云迟以前还真没怎么了解过,也从未放在眼中,只知道他是个轻狂才子。而且在那个梦里,谢云迟意识到自己的心思后,立刻就将李祐安给下放到地方做官了,哪里有现在这么多事呢?

谢云迟轻轻勾唇,眼底越发清冷。

听着谢城的禀告,他不发一言。见谢城似是想要问什么,他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说了两个字:“继续。”

谢城只好把问题憋了回去,继续道:“皇帝陛下提起了他和李祐安初见时的事情,李祐安却说儿时戏言不得当真,陛下的脸色很难看,不一会儿就拂袖而去。”

“还有呢?”

“之后陛下就将所有人赶出了寝殿,独自一人待着。”

谢城终于把事情禀告完毕,心里却很憋闷,有一种不吐不快的感觉,忍不住道:“王爷,这也监视得太细致了,属下不明白。”

“我自有我的用意。”

有些事情,谢云迟不方便解释。

在梦中经历的那辈子,他昏了头,下场惨烈,到了最后那一刻,除了昭阳,他竟然不清楚还有哪些人参与其中。每回想一次,他便心痛如绞,自嘲不已。他原本以为那只是一个噩梦而已,当不得真,但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事情,有许多都与记忆重合,他不得不多想几分。

他就当噩梦是真,但他也不急着杀谁,只是那些手上沾染过谢氏一党鲜血的人,哪怕只是传过一次话、递过一个眼神,他都要一个一个地挖出来,让他们不得好死。

谢云迟摩挲着手中的茶杯,眸色越发深沉。

谢城见此,没有开口打扰,安静地等在了一旁,直到谢云迟抬起了眼睑,谢城才开口问道:“王爷是不是在怀疑什么?”

谢云迟略一颔首:“你猜得不错。但是现在看来,可能是我多心了。”

这个世上,谁没有一点秘密呢?何况是皇室中人。

“你觉得,皇帝是真的喜欢李祐安吗?”

“这不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吗?”

“那这份心意真够重的。”谢云迟笑了笑,又说,“皇帝把李祐安当成一个女人来宠,赏赐金银珠宝,赏赐绫罗绸缎……嗬。”

若是换成别的人,可能受宠若惊,可是李祐安不同,这可是个有志向的,他的种种举动都显示他在反抗并且不齿于这种行径。而昭阳并不真如他表现出的那般天真明媚,谢云迟不信昭阳不知自己在讨人嫌。

谢城笑了起来:“是这个道理。但陛下年岁小,懵懵懂懂,估计也不明白这个举动的意思,只想把李祐安喜欢的都给他,只是男子和男子之间到底……”

谢城这话,倒和之前昭阳说的一样。

谢云迟揉了揉眉心:“许是我多心了吧。”

一阵脚步声响起,侍卫快步走了进来,单膝跪下行礼。侍卫名叫谢十二,是负责皇宫中的消息的传递的,平日里一般都是将消息禀告给谢城处理,今日竟直接来到了议事厅求见谢云迟,也不知发了什么重要事情。

谢云迟端起茶喝了一口。

谢城问:“有什么新的情况吗?”

谢十二恭敬地道:“陛下在浴池沐浴,没有让人服侍……”

谢城听到这开头,嘴角就抽搐了一下,嘀咕道:“今日陛下心情不佳,这不是很正常吗?这你也拿来……”

“有一个宫女误闯了进去,陛下将她处置了。”

谢城心想,这也很正常啊,谁让宫女不听命令,要去触霉头的?谢云迟直觉有事发生,问道:“怎么处置的?”

“陛下将之责骂了一番,逐出了正德殿。一般这种情况下,就算陛下没说要处罚,犯了错的宫女自己也得去掖庭狱领罚。属下今日留心了一下,就跟了上去。”谢十二正色道,“最后,那个宫女被杖责了二十,拔了舌头,如今被扔到了乱葬岗,生死不明。”

谢城难以置信地道:“陛下竟这么狠毒吗?”

谢城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少年皇帝那张天真烂漫的脸来,他只要一笑,就会令人感染到那股轻松明媚。

谢云迟眯了眯眼睛,屈指敲了敲桌面,这才似笑非笑地道:“这不是重点,谢城。你想想,什么情况下用得着拔人的舌头?”

“看到了不该看的,或者听到了不该听的。”

谢云迟笑了:“保住那个宫女的命。”

“属下已经命人将她带到府中安置了。”

“做得不错,以后这些事都交给你。”谢云迟难得夸了一句,“等那个宫女醒了,带来见本王。”

“是!”

谢十二眼中迸发出欣喜,急忙叩首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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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书从较广泛的意义上理解科技伦理,认为凡是科学技术本身或者科技研究和应用过程中引发的所有关涉道德、义务、责任、价值等方面的问题均应属于科技伦理的范畴,在此基础上,考察科学技术的伦理全貌,试图建立一套并列关系的论域分类体系,试图用科学技术本身为参照系,衡量科学技术与各种伦理问题涉及领域的关系为逻辑,尝试对科技伦理的不同研究领域进行了划分,共划分为本体域、主体域、客体域、学科域、工程域和管理域六个部分。希望这种观察能够准确梳理、表达和评价当代科技伦理的研究成果,并呈现创新性的观点和意义,给人以有益启示。
  •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 郊游

    郊游

    新年夜晚的烟火,行向大海的旅程,兴之所至的郊区漫游,边喝酒边想象着熊的午夜……在这一系列偶然偏离日常所触发的时空中,那些似乎代表着过去十年冒险与获利的自大中年人,与全新的、却仿佛站在废墟之上的千禧一代,他们相遇,重逢,厌倦,分离。酒醉后的告白常与习惯性的失望并行,对爱情的追逐始终和自私自利相伴,而关于文学和艺术的梦想则往往遁入虚空。幽默、苦涩、迷人。《郊游》堪称荞麦目前最为纯熟自如的作品。
  • 鬼帝绝宠:皇叔你行不行

    鬼帝绝宠:皇叔你行不行

    前世她活的憋屈,做了一辈子的小白鼠,重活一世,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弃之不肖!她是前世至尊,素手墨笔轻轻一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天下万物皆在手中画。纳尼?负心汉爱上她,要再求娶?当她什么?昨日弃我,他日在回,我亦不肖!花痴废物?经脉尽断武功全无?却不知她一只画笔便虐你成渣……王府下人表示王妃很闹腾,“王爷王妃进宫偷墨宝,打伤了贵妃娘娘…”“王爷王妃看重了,学仁堂的墨宝当场抢了起来,打伤了太子……”“爱妃若想抢随她去,旁边递刀可别打伤了手……”“……”夫妻搭档,她杀人他挖坑,她抢物他递刀,她打太子他后面撑腰……双重性格男主萌萌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