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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天上掉下个未婚夫

一瞬间,林溪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了,周围都是千篇一律的酒店摆设,她甚至连脑袋疼都顾不上了,冲到大街上的时候,周围人都是一副看疯子的眼神。

在路边招了车,林溪想死的心都有了,里面坐着的司机师傅不就是昨天那个吗?司机犹疑地看着她,大概是在思考要不要再助纣为虐,眼前这女人就是既不尊重死者,又无法无天之辈,但他又怕她这祸害在大马路上惹是生非,自己遭殃就算了,可毁坏路边的花花草草就不好了。

没办法了,她眼睛一闭,直接开门上车,报了地址之后,司机往后视镜瞟了瞟,就开始劝人向善……

“小姑娘,听我一句劝,年轻人应该善良一点。”

——我哪儿不善良了?

“人要多思考,多读书,书籍使人进步。”

——你这是说我没文化?

“最主要的啊,是要学会爱惜自己,尤其是女孩子。”

——我去!这是说我生活复杂吗?

这司机唐僧转世的吧!林溪看到一辆电动车从他们车旁边潇洒超过。

“司机师傅,我男朋友要跟我分手,我现在要赶去见他,您要是开得比旁边那个婴儿车还慢,很有可能我就要孤独终老了。虽然我挺可恶的,但是您看在我还不算太老,还有改造空间的分上,您就帮帮忙吧。”

“真的?”司机显然是在质疑林溪的人品。

“那您就相信人之初性本善吧。”

大概对方被她的怨气吓到了,车子颠簸两下,突然如箭般冲了出去。

其实,林溪没撒谎,只不过那句话要倒过来说,如果她现在不去见他,那她就真的会被甩了。没错,周正就是她男朋友,而且是即将和她步入婚姻殿堂的男人。

林溪脱了高跟鞋,狂奔上楼,急促的心跳和脑门上跳动的神经几乎在一个频率上。她冲进屋子,撞开房门,边走边脱衣服,打开衣橱,里面分了两个部分,一边花红柳绿小野猫,一边包臀裹腹假正经。

“最素的那条呢?”她翻了半天,干脆穿了白T、短裤,又把桌上的雪花霜抠了一块,随意抹在脸和身上,门铃突然响起来,“我去!这么快。”

奔到客厅的同时,她把脸上最后一块霜抹匀:“嘿,周正。”她倚在门边,慢条斯理地打招呼。

门口站着一个身高普通、穿着灰色外套、戴着眼镜、皮肤有些黑的男人,看到她的时候,脸上呈现着温和的神色。周正不够帅,看上去却让人觉得舒服,这是林溪第一次见他的印象,也长期保持了。

林溪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居然会去相亲,并且在还没见识过几个人的时候,就处了起来,迅速到达谈婚论嫁的高度。在竞争激烈、犹如特价打折超市的相亲市场,这简直跟中大奖没两样。

周正手里提着白色的塑料袋:“知道你肯定没吃早饭,我带了一份过来。”

林溪侧侧身,让他进来。周正轻车熟路地走到厨房拿碗给她盛粥。

“听咪咪说,昨天你们同学聚会喝多了,打了几个电话你都没接,我差点要满世界去找你了。”他温润地笑起来。

周正一直不是一个特别有趣的人,但是林溪都会捧场。

“昨天手机没电了。下次不喝了,头疼。”林溪有些心虚地应答,“你今天上午不是有课吗?”

“嗯,不过是十点的,你喝醉了,怕你不舒服,过来看看。”

林溪接着他递过来的白粥,小口喝起来,在这个时候喝粥,确实能缓解口干舌燥。

她抬头看见周正正在看她,说道:“我今天没化妆,不好看,你别看了。”她有些不好意思。

他伸出右手过来捉住她的手:“我喜欢你这么干净的样子,虽然不精致,但很真实。”

“嗯。”林溪舀了一勺粥递给他,“吃不吃?”

“嗯。”周正一口含住。

林溪看着他,心底泛起了俗称内疚的情绪,为自己早上的那些情绪波动,过去的就过去了,这才是自己的生活。

送走周正后,她关上门,转过身的时候,差点没给吓死,秦咪咪正鬼头鬼脑地站在她的身后。

“你在家不出声,装鬼呢?”

“刚刚太惊心动魄,林溪你现场演了个‘007’,我都没敢出来,怕溅我一身血。”

“你今天上班的吧?”

“我请假了。”

“你休息半天就为了在家看我笑话?祝你好人一生平安。”

“要是放在古代,你一个跟前男友开房的女人,早该被浸猪笼了。”

“都说了没开房,小B她们喝糊涂了,才把我们弄一间。”林溪把桌上的碗收拾到厨房去,“我还没说,你是人吗?自己跑回来了,把我一个人丢在那儿。”

“我跑到路上招到车,以为你们都上车了,实在喝太多了。”

林溪翻了一个大白眼:“说实话。”

“好吧。”秦咪咪摊摊手,“昨天江辰跟他的新女友过三个月纪念日,发朋友圈嘚瑟,我跟他们吵了一晚上,就把你给忘了。”

林溪抬起头的时候,正好看到秦咪咪的目光落在一对红色的情侣杯上,刚要伸手阻止,对方比她手更快,杯子从台面上滚到了池子里,声音清脆响亮。

“这已经是你砸坏他们的第几套情侣用品了?你和江辰不太愉悦地分手后,两人却还是挤在一间房里,看着彼此的新欢旧爱来来往往。就算当时这房是你们一起买的,如此诡异的关系加上我这个第三方的租客,我能看过眼,我的一身正气也实在是看不过眼。”林溪觉得作为这个屋子里唯一的一个正常人,有义务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你确定?”秦咪咪斜睨了她一眼,“好吧,我打算把你的房租调回原价。”

“我觉得,你代表的是新时代女性不屈不挠的精神,是永惩渣男的正义行径,作为你的好友,我将永远站在你这边。”林溪立马改口。

“啧啧,我就喜欢你这没皮没脸的样子。”秦咪咪跟个色欲熏心的老头一样,在她下巴上挠了一下,“不过,你到底什么时候跟周正住一起,结束这样的活寡生活?”

“等结婚吧。”

“佩服佩服,你这男人不愧是历史学教授,自己研究自己就行了,按他那年纪也差不多可以入土了。”

“他才三十五岁,你别把他说得跟个老头一样。”

“你说的是生理,我说的是心理。三十五岁未婚男青年,纯洁历史学教授,这几词就可以概括他的一生了,死了直接就可以写到墓志铭上去,还不够无聊?”

“人家就是保守一点,这证明他是个心地善良的老实人。”

“就周正那石化脑袋,你昨天要真跟徐柯睡了,他的所有反应我都能想象出来。”秦咪咪往外走了几步,开始情景演练。

“他很冷静地站起来,依然抑制不住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朝门的方向走过去,在开门的一刹那,他回头,轻轻地说一句‘我对你很失望’,然后砰地把门关上。”

“老实沉稳的男人适合过日子,以后也会顾家,我妈说的。”林溪去包里找药片。

“什么时候老实变成一个褒义词了?从各方面下不了手,才会夸奖一个女孩清秀,老实如是。你现在这种听妈妈话的语气,特像小时候,小伙伴喊你出去玩,你说,我要回家问一下我妈。”

“你说这么多,不就是谴责周正保守,不赞同婚前同居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个性,你也不能强求所有人都是复制粘贴出来的。”

秦咪咪瞪大了眼睛,像看怪物一样盯着林溪:“你拿错剧本了吧,这种通情达理泛着点矫情的话是你的台词吗?难道女人三十真是一个坎,身体衰败,连心理也衰败了?”她越说越可怕,“还好,我才二十八岁。”

“你也好不了多少,找个好人就嫁了吧,整天作什么?”

“行,那我问你,你有多久没开荤了?”秦咪咪看她僵住,说道,“不用说了,已经很长很长了,我看你赶紧把周正那古董放回博物馆去,徐柯回来就是你的大好时机。”

“他回来就回来,关我什么事?”林溪可不打算把刚刚那个风波跟秦咪咪分享,因为那样秦咪咪一定会没完没了地八卦至少一周时间,“我已经有未婚夫了,以后周正就是你好朋友的老公,挑唆朋友进行劈腿行为,举头三尺有神明,以后喝凉水都塞牙。”

“不跟你说了,我头疼,再去补个觉,吃晚饭叫我。”林溪赶紧逃离阵地。

这一觉醒,她打开房门,一股子香味瞬间让她胃口大开,估摸着能吃一头牛的量:“今晚吃什么?”她顺着香味摸出去。

“火锅。”秦咪咪正站在大桌前,把一堆菜塞到一个没洗干净还留着上一次“余料痕迹”的电磁炉里。

“江辰最讨厌别人在他屋里吃火锅。”

“我知道,为了我昨天跟他们聊了五个小时取得的胜利,打算吃个火锅庆祝一下。”

“冤冤相报何时了,你是我房东,江辰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我还是出去吃吧。”林溪小媳妇似的说着就要走。

“坐下。”秦咪咪一只手把她按在凳子上,“我今天买了上好的牛肉,你确定不吃?”

林溪看着锅里咕噜咕噜翻滚的肉片,咽了咽口水,撸起袖子:“不管了,吃!”

“你们在干什么?!”江辰在门口歇斯底里一声吼的时候,林溪正在把碗里的一大坨肉塞在嘴里,差点没呛死。

秦咪咪瞅都没瞅他一眼,接着放菜:“不是跟小蜜旅游过纪念日去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秦咪咪,你昨天居然留了几百条留言说我是渣男,加上看热闹的,信息都差点塞爆了,出去的心情全给你破坏了。今天居然还在家里吃火锅,你这个疯女人,你就是故意的!”

啪的一声,秦咪咪猛地站起来,那速度跟窜天猴有得一拼:“怎么着,哪条法律规定不准在自己的房子里吃火锅了?再说了,我留言,你不想看,可以把我拉黑啊!自己吵不过我就撒泼,活该!”

“秦咪咪你就是个泼妇,怎么那么见不得我好?我找到个体贴贤惠的女朋友,你看不过眼了?”

“我呸,就那小蜜长得跟豆芽菜似的,麻烦你们下次办事的时候别衣冠不整地跑出来,这屋还有别人在呢,辣眼睛。”

“你还有脸说,你上次带一男人直接睡沙发上了,这个客厅是公共区域,不是你自个儿的。”

“哟,那麻烦你晒干了的裤子也别随便乱放,我一个不小心不顺眼,可能就给扔垃圾桶了。”

“我说那条裤子哪儿去了,原来是你扔了,你懂不懂尊重别人隐私啊?”

“那裤子还是我给你买的呢,我想扔就扔。还有你现在裤子上的皮带也是我买的,给我取了,扔给狗也不给你。”

“谁稀罕!”江辰恨得牙痒痒,伸手就开始解裤子。

林溪看着这针尖对麦芒,赶紧站起来:“好好说话,成不?”

“滚!”两个同时响起的高音,差点把她弹飞了,他们两个每次吵到最后,就开始算东西,脱衣服,扔碗盆。为了避免被波及,林溪拿了外套和钱包,直接溜出门了。

她吃的只是半饱状态,但是味蕾被完全调动起来了,此刻她最想吃的就是重口味串串。骑了小绵羊就杀到“点点”去,这点点是他们大学C大门口的店,整个晴川市没有一家比它更正宗、性价比更高,当地懂行的,都知道这家店。

“老板,来个番茄大料,汤多加点辣椒。”

“好咧。”

林溪去挑菜,转头问老板:“老板,萝卜圆怎么没了?”

“这个最热销,卖得快。”

“我知道啊,谁知道这么快。”林溪嘀嘀咕咕,看到右边坐着的人,桌上的盒子里放着十几串,“一个人吃得完吗?”

“先生,商量一下,给我几串行不?”

一颗脑袋漠然地转过来:“不行。”

“徐柯!”林溪像是菜里见到蟑螂一样,“你怎么在这儿?!”

“吃东西。”徐柯明显不太客气,估计是早上那事还让他耿耿于怀。

“你都这身价了,还来吃串串,够接地气的啊!”

“你管我!”

“嘁!”

“姑娘,锅底好了,放哪桌?”

“就这儿。”林溪拍拍徐柯的桌。

徐柯撇撇嘴。

“你就别摆脸子了,我跟你道歉,早上不应该连你一起骂的。”林溪很自觉地从他盒子里拿起一串萝卜圆往嘴巴里塞,咬下一个,“你一开始让我躲厕所里,我还不高兴呢。怎么样,丁柔没把你怎么着吧?”

“我跟她解释过了,她虽然还在生气,但应该没事了。不过……”徐柯说着看了她一眼,顿了一会儿说,“昨晚我真的记不清了,要是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告诉我。”

“啊?”林溪郁闷,“你在说什么?”

徐柯扭了扭脸,最后憋出了一句:“我是说,如果昨晚我们真发生什么事了,你可以告诉我,我也会跟丁柔坦白,撒谎隐瞒让我不舒服。”

林溪蒙着听了半天,最后才反应过来,扑哧笑出来:“你以为我是为了不破坏你的感情,就算有事也要装没事,自我残害的玛丽苏女主角吗?真没有,我自个儿的情况我还不知道?再说了,要真那啥了,我男朋友也饶不过我。”

徐柯的脸一下黑了,他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男朋友?你交男友了?”

“多稀罕啊,不是男朋友还是女朋友啊?”林溪晃晃脑袋,瞥了他一眼,“是不是以为我一直不交男朋友还在等你啊?”

“哪有,毕竟也过去这么多年了,也正常。”徐柯像是在自说自话,并不看她。

“他怎么样,应该不错吧?”

“是啊,反正比你好。”林溪就喜欢逗他,“他是大学老师,为人正派,沉稳老实还特别体贴,最重要的是没那么多莺莺燕燕,让我很有安全感。”

“挤对谁呢?”徐柯手下一沉,“说几遍,我跟那些女生真没事,你就一直没完没了地怀疑。还有丁柔,也是我去了国外才遇上的。”

锅子里咕噜咕噜冒着泡,安静了一会儿,林溪抬手笑笑:“现在说这个也没什么意思,就当吸取个教训,以后别烂好人似的总帮助人。像我这种前女友就是红灯加警备级别的,我就是被掉下来的天花板砸了,你也千万别来救我。我有朋友,也有男朋友,最后究责怎么也轮不到你头上。”

“有必要说得这么绝吗?我以为我们至少还能做朋友。”

“你听过一句话没,前男友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约会对象,进可功,退可撩。”

“喀喀。”徐柯被嘴里的一口辣子呛得咳起来。

“别激动,我只是说说而已。”

“林溪,你就不知道什么叫害臊。”

“嘿嘿。”林溪把碗筷一放,“差不多了,我吃好了。”

“我也好了。”徐柯手一挥,“老板结账。”

“应该是请我的吧。”

“唉!”徐柯叹一口气,“真服了你。”

“你都是个大设计师了,跟我个小老百姓计较什么?”

“你现在不做建筑了?”

“我吃不了那苦,就转行做软装销售了。”林溪拍拍肚子站起来,“谢谢你的晚餐,我走啦。”

“你怎么来的?”

“喏。”林溪指指不远处火红的小绵羊,“我骑这个来的,我住得离这儿不远。”她话还没说完,徐柯突然拉了她一把,护到身侧,她刚想控诉他耍流氓,他伸出右手准确地挥了一下,一个球体飞了出去。

一个穿着篮球衣的高个男生一只手接了球过来道歉:“不好意思,差点砸到你们。”

林溪看看几个青涩的高个男孩:“你们都是C大的学生?”

“是啊!”

“我们也是,不过毕业好几年了。”

“原来是师兄师姐啊!”刚刚过来道歉的男生看一眼徐柯,“师兄刚刚看你身手不错,要是有时间的话能帮我们一个忙吗?”

“什么?”

“是这样的,我们今晚有个校内友谊赛,但是临时有个人闹肚子去不了了,我们刚刚就是急匆匆去找别人的,反正师兄是C大的,也不算拉外援。”

徐柯一时没说话,不过林溪看得出来,他刚刚看到篮球的时候,眼睛里面流露出的是一种怀念,于是开口帮他答了一句:“他答应了。”

“我还没说。”徐柯看着她。

“你每次故作思考的时候都会搓手指的。”林溪一眼戳穿。

徐柯低头看自己的右手,释然地笑了一声:“好吧。”

徐柯在学校的时候,不仅学习好,篮球打得也相当棒。一般会打篮球的男生,基本没有几个女生会拒绝,大学第一次篮球校赛,就因为徐柯最后几秒的一个三分球才力挽狂澜打败邻校的,林溪也是那个时候对他倾心,看着球场上潇洒的身姿,她当时心里就在想,这个男人一定会是我的。

走在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校园,林溪感觉好像很多记忆都从两旁斑驳的树影里如鬼魅般爬了出来。旁边走着的徐柯比她要高一些,树影落在他的身上,和记忆里的很像,但又不全是他,总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觉。

林溪坐在看台上,学校里的男女生来了好些人,个个洋溢着青春气息,很像当年的她。

徐柯撩起白衬衫的袖子到小臂处,发窝里面闪着汗珠,亮晶晶的像是珍珠,周围的女生大声喊着加油,偶尔夹杂着意中人的名字。

林溪以为自己够大了,不会被这种情绪所感染,然而在哨声响起的同时,徐柯一个远投,球落进框里的一刹那,她还是激动得像个迷恋明星的少女一样叫了起来。

几个小伙也觉得自己撞了大运:“师兄你太厉害了,今天要不是你我们赢不了,你以前是校队的吧?”

徐柯擦擦脑门上的汗:“嗯,不过好长时间没练了。”

“太厉害了,师兄留个号码吧,以后指点指点我们。”

徐柯笑笑:“行。”随即报了一串数字。

几个人恭敬地记下,大概是觉得气氛较好,八卦了一句:“那个跟你一起的学姐是你女朋友吧?”

徐柯愣了一下,没回答。

“师兄真厉害,能找到这么漂亮的女朋友,我们在这儿上几年学了,也没找到女朋友。”

“有机会的。”徐柯拍拍他们的肩膀,他也闹不明白干吗不直接否认,林溪是他女朋友没错,不过,只是曾经是。

“你这老胳膊老腿还不错嘛。”林溪调笑他。

“我的实力,要是当年可以单手虐他们。”

“啧啧,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林溪看看表,“我要回去了。”

徐柯理理衣服,看她有些着急的样子,故作漫不经心地问:“怎么,怕男朋友查岗?”

“不是。”林溪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我跟咪咪还有他前男友住一块,出来之前,两人吵得正凶。”

“什么?”

“这事说来话长,他们俩本来准备结婚,买了房子,闹得不欢而散之后,都挤在这个共有财产里,咪咪租给我一间。”

“我以为你和你男朋友住在一起。”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未婚同居。”

“你能好好说话吗?”

“好、好。”

“昨天看你一身行头,还以为你去傍大款了。”

“还不是因为丁柔就知道攀比,我看你把她养得也挺好的,浑身珠光宝气。”

“她家里条件本身就不错,也不是完全靠我。”

“也是,不然哪能出国留学呢?她喜欢嘚瑟那臭毛病,大学的时候就看出来了。挺好的,门当户对又都是海归,你妈肯定高兴死了。”

林溪说这话倒不是气话,而是随口一说。她跟徐柯好的时候,他妈就嫌她没文化、不求上进,她就纳闷了,两人都是一个大学的,谁还能比谁的境界更高点?其实说白了,就是两家不在一个档次上,林溪小门小户,徐柯家不能算暴发户,但也是个挺富裕的家庭,为这事,两人没少较劲。

林溪一个人走着走着,发现徐柯落到了后面,她回身看他。

“当时,你要是跟我一起走,现在也是海归了。”他快走了两步跟上来。

“我要有那闲钱出国留学,早在晴川买房了。”

“又不用你出钱,我可以负责两个人的费用。”

“当时那也不是你的钱,是你妈妈的钱,我还是过我小老百姓的生活,否则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免得受闲气。”

徐柯不再说话了,说到这里,两人都感觉有些不快。

终于回到串串店门口,林溪吐了口气,可以分道扬镳了。她激动地跨上小绵羊,打算挥挥手留给徐柯一个潇洒的背影。

徐柯也准备往路边的方向走去开车,刚转身就被一声吼叫吓了一跳。

“我去,我电瓶呢!”

林溪忍不住骂街了,这小绵羊还是新的呢,她没骑过几次,哼,哪个天杀的?

她抓耳挠腮正在犹豫到底是打车还是步行回去,旁边响起汽车喇叭声,一辆大奔停在路边。

车窗打开,徐柯朝她头一歪:“上车,我送你回去。”

林溪想着打车也要钱,算了,不蹭白不蹭。

徐柯看到林溪坐在副驾驶上,脸黑得跟包公一样。

“至于吗?不就是一个电瓶吗,你现在的样子像要去杀人。”

“大哥,你是在外面待久了,不了解国内行情吧,电瓶偷了,我这车就算完了,被我抓到一定要揍得他娘都不认识他,气死我了,我今天就不应该出来。”她气呼呼地朝后靠了靠。

“能要多少钱,我买一辆给你就是了。”徐柯脱口说道,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尴尬地咳了一声。

林溪撇撇嘴:“你钱是多到没地儿花了,还给前女友买礼物?知道你只是安慰一下我,心意我领了,前面小区我就到了,你把我放门口就行。”

等到车完全停下的时候,林溪解了安全带:“谢了。”推门出去之前,她忽然回过身来,“还有那个头痛药。”

徐柯愣了一下,看林溪的位置上有个小包,喊了一声,可她已经走好远了,怎么跑这么快?他连忙解开安全带下车,追过去。

“林溪!”

她回头的时候,正看到徐柯急吼吼地跑过来:“你包。”

“我差点忘了。”林溪连忙接过来,否则又是一笔损失,“对了,那个手臂上的文身可以洗掉的,一个大建筑师身上有这个,总觉得有点非主流。”她抬抬手,指指自己的右手臂,刚刚徐柯打篮球的时候,她就看到了,文的是半个心形。

徐柯收收手,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抬起头来:“你的洗了?”声音闷闷的。

“当然了。”林溪笑笑,“情人没了,还留着这东西干吗?”

“你总是喜欢先放手。”徐柯说,“要不是……”他刚要说什么,电话突然响了,他接起电话,又恢复了常态,“小柔。”

林溪觉得不应该再站在这里,耸耸肩膀,朝里面指指,示意自己要进去了。

小区门口的路灯坏了,前面一段是黑的,林溪走在黑暗里,一股说不出的情绪涌上心头,她已经过青春期很久了,她把心里产生的那一点点波动,归咎于今天故地重游,又是和旧人一起。

走进屋子,桌上的火锅已经收拾干净了,屋里一片安静,这种寂静让林溪有种不安感。

她走过去敲了敲秦咪咪的门:“大咪。”门没锁,她打开了,见秦咪咪低着脑袋背对着她坐在床上,问道,“怎么了?”

“没事。”

她看到秦咪咪迅速起身想要出房间,凭着这么多年的了解,她知道这状态诡异,挡在前面,低头一看:“你手怎么了?”秦咪咪的右手上在流血,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就像失了魂魄。

“我去拿创可贴,你等一下。”

她走到客厅,在电视柜里翻找,一个人影站在后面,吓了她一大跳:“江辰,你吓死我了,突然站我后面干什么?!”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从口袋里拿出创可贴还有纱布和药水,东西齐全:“她手伤了,你拿这个吧。”

林溪唰地站起来:“你打她了?”

“我没打她,江蜜中途回来了,看我们在吵,伸手推了她一把,她撞倒了杯子,把手划破了。”

“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还住在一起,这么彼此伤害有什么意思?”林溪也有些火气,总觉得是他们两个人合伙欺负了秦咪咪一个人。

“我也不明白。”江辰就回了这一句,转身进了房间。

林溪一面给秦咪咪包扎,一面瞄她的神情,她不说话的样子特别像一个受伤的小狗,收起了平常的锋芒,看起来特别伤心。

“难过?”

“怎么可能,婊子配狗天长地久,气死我了,下次一定要那小蜜好看。”秦咪咪说起来就开始喋喋不休,缩缩手,“你轻点。”

“那你生气是因为一打二没打赢,还是江辰没站在你这边?”

秦咪咪一时语塞,脸垮下来:“你是来拆我台的是不是?”

“不是,这个药水呢,是江辰给我的,他也没那么丧尽天良吧?”

“他给的?”秦咪咪眉头一皱,“赶紧给我洗了,我怕有毒。”

“他有的是机会毒死你,还要等到今天,说不定想和平共处做个朋友。”

“开什么玩笑,朋友?男女分手了怎么做朋友,你跟徐柯能做朋友吗?”

“你嘴巴能再损一点吗?疼死你。”林溪下手按了一下,疼得她嗷嗷叫起来,“我小绵羊被偷了,暂时坐公交车吧。”

“不是新买的吗?你个败家娘们,不然咱合资买个车吧?”

“我也在考虑,但是这儿离我们上班的地方也没多远,用不着车,算了,再想想。”

“你不就是舍不得钱吗?不谈有多好,你也是咱MC宁开分店的店面经理,工作也几年了,除了你穿来穿去的那几个名牌,钱都留给家里了,就不能花点在自己身上?”

“我有两个弟弟,都要娶老婆,我得帮他们准备老婆本。”

“林江、林河,一个十三岁,一个也才十八岁,有必要准备这么早吗?”

“你以为钱能从天上掉下来吗?积少成多。”

“林溪你就跟田里的老牛差不多,找个有钱的多好,遭这份罪,要是跟了徐柯,马上就可以享福了,看看绵绵柔现在多风光。”

“周正也挺好的,老历史告诉我们,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没好下场。”

“周正在正常人里是挺好的,关键你是正常人吗?”

“你骂我是不是?”林溪又想敲死她。

“你扪心自问吧,你在周正面前是不是特别装蒜,以前的你简直光芒万丈好吗?就算你现在突然母性爆棚,想低调做贤妻了,那也不代表要找个跟自己完全不是一个星球的来压抑自己的天性吧。”

“我什么天性啊,女流氓吗?我现在二十九岁了,不是十九岁,天天还跟二五八万似的,人家会说我有毛病,你别整天长肉,脑子也该长长了。”

“怎么着,说到你痛处,你开始人身攻击了是吧?你跟他从内在到外在,‘三观’完全不同,就算结婚了有什么意思?就图个安稳?还有那个丁柔,我告诉你,她和徐柯也长不了,同样不是一类人。”

“你说来说去,不就说我跟徐柯最合适吗?”

“没错,你们就不尝试一下复合?比起新人,还是旧人知根知底比较好。”

“要复合这么多年都神游去了?我就不能跟你对话,简直影响我的‘三观’。我洗澡去了,不然等会儿你又要跟我抢。”

“你跑什么,你真的就一点点感觉都没有了,一点点都没有?”她最后一个调子特意拉长。

林溪跑到厕所,关上门,吐了口气,脱下衣服,微微侧过身子,左腹部下露出一个红色半心形状的文身,看来要早点去洗掉了。

“在干吗?”林溪出来的时候,周正正好打电话来。

“刚刚洗完澡准备休息。”林溪坐在床上拿着毛巾擦头发,一会儿没声音,她看了看界面,明明还在通话,“还在听吗?”

“嗯,刚刚我妈打电话来,他们想把婚礼订到下下个月十号,我想先问问你的意见。”

“这么快,不是说今年不宜结婚,明年定日子吗?”

“我太爷那边不行了,要是今年不办,按习俗守丧,就要再等三年,他们就着急了。”

“今天太晚了,明天我打电话告诉我爸妈。”

“是不是太急了?”

“也就是提前半年,没什么关系,就是我这婚假得想想办法,我那上司很难搞。”

“嗯。”那边轻咳一声,“你想清楚要做周太太了?”

“怎么了?那我问你想清楚要做我林溪的老公了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林溪听着那边忽然不说话了,“你不是真后悔了吧,怎么不说话?”

“我吓吓你。”那边周正轻笑一声。

林溪吐了口气:“不好笑,我得赶快嫁给你,再迟孩子都生不出了。”

“就算你不想生孩子,我也不会逼你,婚姻不应该是一种束缚。”

“你今天怎么了,说话这么奇怪?”

“可能我也有人家说的婚前焦虑症,林溪你这么漂亮又能干,要是再早几年我想你肯定看不上我,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幸运。”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是不是干什么坏事了?从实招来。”

那边轻笑了一阵:“没什么,你早点休息。”

这就打发自己了?林溪看着黑了的界面,忽然想起刚刚秦咪咪说的话,自己在周正面前是不是太装蒜了?在睡着之前她终于想通了,谈恋爱就是弹性适应的过程,周正说不定还能把她往好的方向带,得出这个结论之后,她终于安心睡过去了。

第二天,林溪差点睡过头,秦咪咪在外面扯着嗓门一直喊到呛口水,门差点被砸坏,她说从来没见睡得这么死的人,有过的,都已经死了。

林溪晕头晕脑的,没反应过来这是骂她的话,两人已经挤着公交车出发去公司了。到了半路,两人又发现今天是要去总部开会的日子,你死我活地又骂了一阵,打车飞奔而去。

MC公司晴川的总部,坐落在全市最繁华的中心地带,办公楼一天的停车费就让林溪望而却步,停车场就像是名车展览一样。曾经她看到过一句话,他们就是繁华世间的一粒尘埃,空间中如是,物质亦如是。

刷牌进门,蹿到电梯口,秦咪咪开始理头发,转头看到林溪就不动了,目光像蚊子的口针叮住了皮:“林溪,你今天眼睛化的什么鸟屎妆,要吓死谁?”

林溪赶忙掏出手机,打开摄像机,两个眼睛跟熊一样,涂的时候,底色用深了,又因为哈欠连天,被眼泪蹭糊了,她赶忙拿出湿巾擦着。

“你这边还有。”秦咪咪伸手帮她整理。

电梯叮的一声,忽然开了。里面站着一个高个子的女人,身着职业套装,头发一丝不苟,看起来像个处在战斗状态的母鸡,浑身散发着正在慢慢腐朽的气息,充满了寻求生机的欲望。

“督导。”林溪和秦咪咪同时向她点头,那姿态跟一个工厂里做出来的一样。

女人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眨了一下眼,她们可以把这个认为是轻微的回应。

空气里飘散着一股刺鼻的香水味,这是秦咪咪劣质香水的味道,流了汗味道就发酵得很怪异。林溪告诉她,她被骗了,这是瓶假货,她为了证明自己没被骗,所以坚持不懈地使用,以身证明。

旁边站着的高个“母鸡”叫作马丽莲,即便跟传说中的那个相差甚远,但是,在林溪偷看了她的身份证之后,只能被迫接受这个事实。

电梯一直往上升,她们没有一句话的交流,马丽莲不时地微微皱眉,因为空气里的香水味。很显然,她们两个在这个顶头上司面前,跟这劣质香水一样不讨喜。

林溪屏着气,一直在等待马丽莲说话,等着那例行公事般尖酸刻薄的数落。

到了三十六楼,叮的一声响,玛丽莲的高跟鞋后跟嗒嗒在地上跺了两下,麻雀眼往一边斜:“林经理,平日上班也穿得这么随便,打扮敷衍吗?你出去代表的是公司,不是你个人,公事私事要分清楚。”脚下又是嗒的一声,示意说话完毕,随后她抬脚就走了出去。

“啧啧,这马娘娘说话那劲儿,你就是个要被赐死的妃子啊!”秦咪咪摇头晃脑。

“她针对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天开总部会,不定给我们穿什么小鞋呢。”

“哎!”秦咪咪打住她的话,“是你,不是我啊!这好事不耐磨,坏事记千年,谁叫你当年那么缺德,这马娘娘要记你万万年了。”

“这都多久了,而且也不能全怪我。”

“你作多少孽,自己心里没点数吗?不过,本仙掐指一算,林妃这一劫你能渡。”

“怎么说?”

“马娘娘今天换香水了,宽跟换成了尖跟,扣子往下拉了两颗,我赌她有了新欢。”

林溪嘴角一挑:“老实说吧。”

秦咪咪往她的身侧靠了靠:“我刚刚看到她后脖子上有红印。”

两人心知肚明,会心一笑:“有救了。”女人谈恋爱的时候,往往就会变得比以往善良得多。

里面坐着一群牛鬼蛇神,长条桌,其中四五个都是晴川本地的店面经理。

“杀气重,主子小心。”秦咪咪提醒一句,转身就去另外一个大会议室开会。那边是销售人员训练会,用她的话来说,在古代,林溪是他们主子,他们就是跟在后面的太监,要是主子失了势,他们也得跟着遭殃。

设计师部的洋人设计师Cary坐在马娘娘旁边,林溪挑了离他们远一点的位置,反正就是出来新品搞活动之类的事情,她什么都不关心,反正春夏秋冬都有新品,再频繁一点也就跟上二十四节气了。

这些设计师整天天马行空,胡思乱想,根本不考虑他们这些销售的感受,老词新用不是最让人不能忍的,让人忍无可忍的是,根本没有落脚点可夸。

林溪最佩服的就是广告和宣传部胡说八道的本事,造型诡异就说奇思妙想,站在了时代的前沿;保守就说以人为本;把以前的东西拿出来改一改,就说,天道总是有轮回,复古才是主流。

PPT放完,领导开始批评下属,下属批评别的下属,同时暗地里骂领导,然后又讨论新的东西要怎么卖出去,接着领导再批评下属……这个流程,就跟吃饭一定要去K房,洗浴要有服务一样,现代人什么都喜欢一条龙。

蚊子的嗡嗡声在空间里慢慢绕着,消失的时候,她知道重头戏到了。

马娘娘昂着脑袋,下派任务的时候,她的脖子都会自动伸长三厘米,头扬起来,眼睛呈四十五度斜视,像个怀了孕的老乌鸦。

“林溪,提醒你一下,你们店又拖了后腿,秋季出了新品,再涨……”马娘娘嘴巴一张一合,伸出离她有些距离的五个尖爪子,就像直接拍到了她的脸上,直接把她打蒙了。

“督导,宁开的地理位置偏远,而且现在这个季节,这个数字……”

马娘娘没说话,坐在她旁边,两只眼睛占了半张脸的陈淑芬坐不住了。

他进公司的时候,两只眼睛还跟虾米似的,现在变成这样,还死活不承认整容,说自己是长开了。

“林溪,你的意思是说,督导给了你一个位置不好又小的店面,还强人所难地给你这么重的任务?你这是说督导不公平呢,还是说我们几个占了便宜呢?”他翘着绿色的尖指甲,跟他那长脸就像一个妈生出来的。

“这些话都是你自己意淫出来的,我可还没说什么呢。”林溪撂挑子。

“你!你粗俗。”他指着林溪的样子,就像指着一坨屎,好像他不拉屎一样。

林溪瞥了他一眼:“我粗不粗不知道,不过我估计你挺细的。”

众人都扑哧笑出来,除了马娘娘护犊子硬绷着,还有老外一脸迷茫,没有听懂。

陈淑芬的脸一下变成和他指甲一样的颜色,拍了桌子就要愤然离席。

“行了,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自己家后院吗?我的决定不会改变,有意见,直接给我收拾东西走人!”马娘娘一拍桌子,桌上的文件应声跳起给她助威。

在马娘娘说过这通狠话之后,林溪开始犯难了,秦咪咪还不知道会怎么数落她,两人还得合计着,怎么跟她们店里一老一小还有两个半老徐娘带回这个坏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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