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缓悠扬的钢琴曲回荡在耳边，楚羡坐在柔软的懒人沙发上，双手紧扣搭在玻璃桌上，面前是一杯还泛着热气的咖啡。
她看着坐在对面的人，隐隐觉察出事态的不可控。
宋成蹊脸色很难看，以前看向她带着温柔和宠溺的眼神，现在竟然是探究和怀疑，好像他又回到那个拒人千里的样子，毫不犹豫地缩回了自己的世界。
一定不是因为医院的那件事。
楚羡想。
太糟糕了，这她有种难以描述的心慌。
宋成蹊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苍白的唇微微动了动，叫出一个名字。
楚羡双手一颤，瞬间握的更紧了，她分明听见了那个声音，他叫她——楚羡。
怎么回事？
宋成蹊自然没有错过她眼底的那些情绪，他垂着头，讽刺地笑了一声，显然已经证实了自己的猜想，这个人根本就不是江延琦。
他压下突如其来的恶心感，声音沙哑地问。
“你在填资料的时候就没有想过，会填成自己的信息？”
楚羡在听清他的话之后，只觉得一股悲凉涌上心间。
他知道了，还是以这种方式。
她的确没想到，她会在那天填资料的时候出现失误，这也不能怪她，楚羡的资料她填了二十年早就顺手了，当时看到姓名、身份证号，下意识就填了自己的。
宋成蹊聪明、敏锐，还有一股倔劲，就跟江延琦一样，一件事非得探究到底才肯罢休。
她更难过了。
宋成蹊学的是刑法，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他绝对不会暴露自己的底牌，他约她出来见面，想必已经找到了证据。
楚羡发现自己没办法开口，该说什么呢？如果他已经确定她不是江延琦，现在说什么都像是在狡辩。她听见宋成蹊问。
“你不是江延琦，那你是谁？楚羡，是谁？”
“我是楚羡。”
她说。
“宋成蹊，你喜欢我，不是江延琦不是楚羡，是我，对吗？”
宋成蹊冷笑一声。
“是你？”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算什么？既不是江延琦也不是楚羡？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尽管她知道宋成蹊向来毒舌，这时候猛地被这样评价还是眼眶一酸。
楚羡错开他的目光，咬了咬唇，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讲到遇见宋成蹊的时候，她才重新看向对面的人，语气认真。
“我不想骗你的，可这种事情一般人根本不会相信，如果是我一个人的事，我会毫不犹豫地说出来。但是这却关系到江小姐的安全，我不敢冒险。”
“好几次...我都想直接说了算了，可一想到你......我最怕你觉得我骗了你。”
“不管是跟你回家，还是在西藏......”
“够了！”宋成蹊厉声打断她的话，惊得楚羡浑身一怔，她惴惴不安地看着宋成蹊，平时的伶牙俐齿这时候却像哑了一般，再也不敢多说一句。
他闭了闭眼，简直难以置信。灵魂互换？楚羡的灵魂在江延琦的身体里，她还用着江延琦的身体跟他谈恋爱？她怎么做得出来？
楚羡身体微微前倾，可怜兮兮地叫他。
“成成......”
宋成蹊避开她的目光，手也不动声色地快速缩回桌子下面，根本不给她任何机会。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你别这样，你别不理我。”
楚羡顿时哭了出来。江延琦泪腺很发达，眼泪一落下来就止不住，大眼睛立刻红了，看着楚楚可怜。
可是宋成蹊始终没再看她一眼，他其实很怕女孩子哭，以前宋筝然一哭他就完全没了底线，她想要什么他都给。
但他知道这次不能妥协，他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心疼什么，是楚羡骗了他，对，就是她在骗他。
无论她说的灵魂交换是不是真的，她骗他这件事是事实。他以为自己喜欢的是江延琦，可是现在呈现的，是住在江延琦身体里的楚羡。
许多人都说，喜欢一个人是喜欢那个人的内涵，而不是外貌，可是他觉得这两者是不能分开的。
始于容颜，陷于才华，忠于人品。
如果没有江延琦这张脸，他不知道他会不会注意到这个人。
宋成蹊渐渐冷静下来，他张了张嘴，许久才发出声音，说。
“江......不，我该叫你楚羡，我接受不了，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宋成蹊！”楚羡一把拉住他的手，眼泪还不停往下流，“不要！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
“嗯，你错了。”他转过头，眼神淡漠地看着她，伸手把她拉住他的那只手一点点掰下来，就像一个无情的刽子手，宣判了她最后的死刑，“所以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宋成蹊离开咖啡馆的时候，外面竟然应景的下起了雨，楚羡忍住了没有失声痛哭，她把脸埋在臂弯间，喃喃道。
“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可是除了身份，我从来没说过谎话啊。”
是她错了吗？
可是她有什么错呢，这件事，不是她和江延琦希望的，她们更没有办法控制。
明明她们小心翼翼害怕被当做怪物抓去做研究，明明她们那么辛苦地扮演着对方的角色，明明她只是动了心。
未来的交换人生依旧遥遥无期，她已经过得这么艰难，宋成蹊怎么还忍心这样对她？
他喜欢的，就只是这张脸吗？
-
【楚美人，你已经告诉宋成蹊了吗？他怎么说？】
【需不需要我过去作证明啊？他好像学的是法学，不是说讲究证据吗？】
【楚美人？】
江延琦接二连三的消息都没有收到回复，她站在琴房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逐渐变大的雨势，心里的不安也渐渐扩大。
她坐回钢琴前，弹了好几支曲子，拿过手机一看还是没有消息。她像是明白了什么，蹙着眉又发了一句。
【楚羡，你还好吧？】
不好，很不好。
楚羡盯着江延琦发的那条消息。
楚羡，楚羡，她为什么叫楚羡呢？
她还记得楚誉当年教她写自己的名字时，读过一首诗——白发悲花落，青云羡鸟飞。羡，贪慕也。她知道这个字是母亲给她的，希望她能得到所有人的喜爱。
以前她或许会觉得骄傲，可是这时候，她想她只要宋成蹊一个人喜欢就够了，所有来接近她的人都不怀好意，她也从来没有喜欢什么人，宋成蹊是第一个。
她知道这不是个好时机，但是她作为楚家大小姐，从来就不会考虑什么后果，她就是喜欢这个人，所以要和他在一起。
楚羡能顶着江延琦的身体和他谈恋爱，能肆无忌惮地和他拥抱接吻，如果不是顾忌着江延琦和俞桁的关系，在西藏她可能就不会推开宋成蹊。
如今事情败露了，她也不能怪宋成蹊，毕竟他才是最无辜的。
楚羡可以肯定，宋成蹊喜欢她，不管是江延琦，还是这个在江延琦身体里的楚羡，只要他还有喜欢的感觉，她就不会放弃。
就像她对俞桁说的，大不了，再追回来就是了。
她可是楚羡。
心里又闷又难受，楚羡还是把整个人都埋进被子里，她纵有万丈豪情，在被宋成蹊一番冷嘲热讽之后也难免心痛，先缓一缓吧。
她和江延琦一时半会儿也换不回来，只要宋成蹊还在学校，他就跑不掉。
自我疏导之后，她总算是不那么难受了，抬起头一看，枕头上湿了一片。楚羡抹了一把脸，嘀咕着，江小姐的泪腺也太发达了吧。
她打开手机，看见江延琦在几分钟前刚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待在学校，我去找你。】
楚羡撑起上身，看着外面暴雨如瀑，赶紧回复。
【江小姐，我想自己冷静一下，你别过来！】
江延琦没再发过来，楚羡松了口气，又躺回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她现在不想见任何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