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看体型和力量，没人会觉得胡向明会是赵硕的对手，两人甚至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的，赵硕光凭拳头带来的飓风都能将老胡吹跑。
不过有时候气球虽大，一根针却能让它原形毕露，而老胡，就是那一根尖针。他弹身而起，在身周青色雾气的笼罩下如一枚青色的利箭，而两柄短刀就是利箭的箭锋，笔直地迎向如山般坠落的巨拳。
短刀刺破空气引发尖锐的啸音，如两条青色的游龙猛冲而上，将两人相接处的空气划出一片片细碎的波纹。外界根本看不清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下一瞬，整个地下二层回荡起一声痛苦的巨吼，鲜血如豪雨般从空中洋洋洒洒地飘落，一个巨大的黑影重重跌落在地上。
风系高阶斗技——“风龙闪”，仅一招，赵硕败！
曾经不可一世的巨人此刻萎靡于地，两条壮硕的手臂齐肩而断，远远地抛落到一旁，伤处血涌如泉。
胡向明迈步向前，居高临下俯视着赵硕
。现在的老胡面目扭曲，浑身血污，简直是一个刚从血池中爬出来的厉鬼，再没有了开始时那带着几分懒散的潇洒与从容。
他恨，恨赵硕，更恨自己。
如果不是自己疏忽大意，怎么会伤在赵硕手下？如果自己不受伤，张天健又怎么会因为救自己而陷入如今命悬一线的局面？
他确实是见惯了生死，但这并不代表他看淡了生死，尤其是当战友因为保护自己而死的时候。
悔恨犹如黑色的毒虫，啮咬着老胡的心，握着双刀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甚至在微微颤抖，他可以轻易杀了面前血泊中的混蛋，却难以挽回战友将要逝去的生命。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此时赵硕突然笑了出来，他努力挣扎了几下，但由于失去双臂又失血过多，连坐起身都不能。
他索性放弃了努力，躺在地上努力抬头看着胡向明，说道：“我想，现在你也感受到悔恨的滋味了吧？”
老胡冷冷地看着他，并不说话。
但赵硕却并不因为老胡的沉默而停止，他继续说道：“可是悔恨有用吗？不，没用，它挽回不了任何东西，而且你也奈何不了它。它会一直跟随着你，就像附骨之疽，日日夜夜啃噬着你的灵魂，让你每一天都活在地狱的烈火中。”
赵硕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被肌肉撑得扭曲的脸上仿佛有无限满足：“现在，你终于能够多少体会到我这些年来的心情了。”
胡向明顿了顿，说：“所以你做这些是为了让我体会你的痛苦？”
“哈哈哈哈！”赵硕咳出两口血块，再次疯狂地笑了，表情无比狰狞：“对，就是这样！当你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抨击我的时候，可曾想过报应那么快就来了？你可以杀了我，但你也会永远沉浸在悔恨和自责之中！”
胡向明看着癫狂大笑的赵硕，眼神冷静，不屑中甚至还带着一丝怜悯。
“你凭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不需要你可怜，你跟我一样，未来的每一天，都只能活在自我的地狱之中！”赵硕受不了老胡的眼神，扭动着身体大声叫喊，再次想挣扎着坐起来。
胡向明看着赵硕在血污中扭动的身体，冷冷地道：“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悔恨也确实自责，我的伙伴落到这个样子，全都是我的错。”
一滴血珠从胡向明发尖滴下，又顺着他高挺的鼻梁向下滑落，他随手抹了一把，满脸的血污散开，覆盖了他的整张脸，只有那一双眼睛仍是精光四射。
“或许每次当我回想起这件事的时候，我都会无比痛苦，但我不会躲起来自怨自艾。我可以杀了你为他报仇，我也会倾尽我余生所有的力量去反抗‘主宰’——他们才是所有罪恶的根源。少一些作恶者，就会少一些受害者，我会把我兄弟的那一份都做到！而不是像一条蛆虫一样躲在暗无天日的地方，自怨自艾直到腐烂。”
“不！你这个混蛋，你只是在狡辩！”赵硕惊恐地大叫，仿佛看到自己的世界支离破碎。
胡向明不屑地咧嘴笑了笑：“随便你怎么想吧，这都与我无关。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而且我身上背负的可不止他一个人的责任！”说着老胡朝远处一动不动的张天健一指。
“哪一个活下来的战士身后，没有几个倒下去的战友？！”
怒吼声振聋发聩，回荡在整个地下二层的废墟之中，余音久久不散。但吼出这些话的胡向明却转身而去，回到了张天健的旁边。
张天健此时惨得不能再惨，脊椎整个断裂，上半身反仰成了一个诡异的钝角，满身满脸都是血污，眼睛紧紧地闭着，只有一丝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但是似乎下一瞬他的生命之火就会熄灭。
老胡双手颤抖，虎目含泪，缓缓坐了下来。
看到张天健这个样子，说不后悔那是假的，但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后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活着的人必须连逝者的那份责任也扛起来，负重前行。
身后突然传来呜呜的哭声，是赵硕，哭声逐渐增强，最后竟变成嚎啕大哭，就像是一个被抢了玩具的孩子在发泄自己的不满。
他这么多年之所以能够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活了下来，哪怕只是像野兽一样苟延残喘，靠的就是自己给自己营造出来的假象。
“我并不知情，我本身也是被害者。”
“我是无辜的，我甚至把其他那些作恶的混蛋都杀了。”
“对于已经产生的错误我无能为力，无法改变也无法弥补。”
……
而现在，这个假象却被胡向明毫不留情地拆穿，支撑他活下去的一切荡然无存，那他这么多年来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与变异野兽为伍到底是为了什么？
整个世界瞬间崩塌。
“混蛋，混蛋！”赵硕无神的双眼直直地瞪着天花板，嘴里喃喃地说道：“你嘴里说得再好听，也还是一个依靠别人的牺牲才苟活下来的混蛋罢了！不过既然你说得如此大义凛然，我倒是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一个选择的机会。”
胡向明开始还以为赵硕只不过是败犬的哀嚎，靠侮辱自己发泄一下内心的不甘罢了，但是听到后面，老胡眼中精光乍现，紧张地扭身站了起来：“你说什、什么机会？”
赵硕不为所动，毫无波澜的声音与其说是在回答胡向明，倒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你不是想寻找这间研究所的研究资料吗？别妄想了，那些害人的东西早就被我销毁了，唯一保留下来的只有一支肉体强化液，它是我最宝贵的东西，也可以说是这间研究所最重要也最有价值的研究成果，它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全面提升人类的肉体属性。要知道，当初我的理想可是‘促进人类进步’啊，哈哈哈哈……”
赵硕说到自己的理想，仿佛在说什么无比可笑的事情，疯狂地大笑起来，可笑着笑着声音转低，又变成了低低的抽泣。
胡向明静静地看着他，并不搭话，只是等待他说下去，他可不想在这种时候跟赵硕争论什么。
赵硕发泄了一会儿，稍稍平静下来，继续道：“肉体强化液在走廊尽头靠右那间办公室的恒温箱里，是我改进过的，极大降低了副作用产生的可能。你可以把它拿回去研究，如果你们的科学家能够研究成功并推广开来，那就真的有可能提升全人类的身体素质；而如果让那小子喝下去，虽然并没有先例，但以我作为发明人对它的了解，凭借肉体强化液大幅度增强和改造肉体的能力，有比较大的机会能够生肌接骨，救他一命。”
“但是，无论我怎么改进，限于后来材料的匮乏，还是没能完美解决副作用的问题，所以，他喝下之后仍旧有百分之二十的可能变成我这个样子。”
说到这里，赵硕嘴角挑起了一个残酷的弧度：“救一个人，还是造福更多人？这是一个问题。而被救之人甚至还有可能会变成一个怪物，之后他会感激你还是恨你呢？一切选择都在你的手上，但对于结果，你却完全无法把握，只能被动地做一个承受者。”
“哈哈哈哈，这么残酷的选择，想想就趣，可惜我看不到答案了。”
癫狂的大笑声中，赵硕，这个可怜而又可悲的天才，终于死去，再也不用瑟缩在他自己编织出的虚假借口中来逃避整个世界了。
老胡看了看气绝身亡的赵硕，微微叹了口气，转身朝走廊尽头的那间办公室走去，再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装着淡黄色液体的试管。
“还特么‘残酷的选择’……一股子文人的酸臭气！脑子真坏掉了才会觉得自己是救世主，少了你难道就没人能研究出这种东西？”老胡嘴里一边说一边把肉体强化液小心翼翼地灌进张天健嘴里：“小子，加油活下来！从今以后，你就是我胡向明的兄弟。”
顿了顿，老胡继续说：“如果你变成了他那样的怪物，就由我亲手杀了你！”
什么狗屁残酷的选择，老子一刀劈过去，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