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C大没有隔壁家“豪”气冲天,但是已经尽可能在为学生们创造良好的生活环境了。宿舍楼外挂着成排的空调架子,虽然现在还没有空调,但是已经在“时刻准备着”;每一层都有公共浴室,虽然女浴室什么时候去都得排队,但是也是在尽最大努力分流;虽然是水泥地,但是至少是上床下桌的四人间,甩那些人均一只脚的十二人宿舍几条街。不过林渡一直怀疑学校是怕宿舍里挤太多血气方刚的汉子、又没有空调,男女比直接从28变成19,所以才这么安排的。Anyway,大家还是很乐于接受这样的安排的。
等她终于恋恋不舍的离开T大、走回寝室的时候,新室友已经收拾好床铺,正背身站在床下从行李箱里拖出一个个毛绒玩具往身后扔。林渡眼见着一个怪异的熊飞上天、在她们两张床中间的铁栏杆弹了一下、最终精准地降落在室友的床上,目瞪口呆,而邢青青和颂仪显然已经见怪不怪。“你好,我叫宋棹惟。桂棹兮兰桨、惟一惟精的棹惟。”林渡心说幸好自己还有点文化,不然连是哪两个字都想不出来就有点糗了。“你的名字真好听,取名字的人真的有学问啊!我叫林渡,渡口的渡。”宋棹惟点点头,没有说更多闲话就继续低头收拾了。初次见面,林渡对她还挺有好感的,虽然两个人还没有过目光交流,但是感觉挺成熟一人,利落寡言,她喜欢。虽然收拾东西的样子挺“不拘小节”,但是人无完人嘛。她轻笑了一下,翻出东西往浴室走去,感觉这一天过得挺开心。
“宿舍夜话”或许不是所有学生宿舍的保留节目,但一定是每一届新生的固定套餐,而过往情史永远是女生们八卦的主题。
母胎solo的林渡只用了几句话就介绍完了她自己,“之前有过喜欢的人,美好的同桌情也体会过,不过没怎么上过心、也没正经谈过,对未来有很多期待。”
而邢青青的男朋友就很有料了。男方是她的高中同学兼表哥,还是隔了几代有血缘关系的那种。林渡憋了好久还是问了,“青青,你确定以及肯定没问题了么?表哥表妹的桥段虽然经典,不过在现代可是有风险的。”邢青青满不在乎的说,“应该没事,我爸妈也知道。从高中到现在快3年了,要是阻止早就阻止了。”然后就继续讲他们的故事了,林渡听完之后对这两个人真的是钦佩得不能再钦佩,觉得邢青青的男朋友也是个神奇的人物。俩人谈了两年多,一起出去吃过喝过玩过浪过、也经常会见两方亲友,但是直到现在就拉过一次手、邢青青还给甩开了,更别提什么亲密举动了,这简直就是现代柳下惠,纯洁的人神共愤啊。颂仪也说,“你们不会觉得奇怪么?两个人在一起却没有欲望。”邢青青从床上坐了起来,制止了颂仪没说完的话,“别别别,别说这个,一听就恶心。我真的受不了两个人眉来眼去、勾勾搭搭的,拉手我会觉得汗毛直立,其他的我想都没想过。”颂仪大概还是觉得有些不能理解,林渡能听见她翻了个身冲着墙、有些拢音的嘀咕,“美国心理学家斯腾伯格提出过一个爱情理论,认为爱情由三个基本成分组成:激情、亲密和承诺。只有亲密而没有欲望怎么能算完整的呢。”邢青青一时没接话,宿舍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本以为这种事应该会有几个晚上的连续,没想到不到半小时就结束了,而且是略带尴尬的停住了。林渡等了一会儿,觉得还是应该适时打破沉默,“可能青青他们走的就是神奇一路,你想啊,一个理论上不可能的人,一段现实中不可能发生的故事,将来告诉自己的子孙后代,也是一段传奇啊。羡慕羡慕。颂仪,你呢,听你理论基础这么扎实,有没有什么心得体会不吝赐教一下啊。”那边半天没说话,就在林渡纠结架台阶·渡是不是应该再次上线的时候,颂仪语出惊人。“我有喜欢的人,差不多也快三年了,来C大也是因为离他的学校近。”林渡有点掉线,在她人生中第一次离“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这么近的时候,却因为这个怎么想都觉得是个悲剧的叙述而忘掉了想好的插科打诨。不过女生多的好处之一就是“你方唱罢我登场”,所以宿舍没有再次安静下来,因为邢青青的八卦之魂开始熊熊燃烧了。接下来的整整半个小时她都在穷追不舍的追问颂仪,林渡本有心打断她,但没想到颂仪扛不住邢青青的猛烈攻势、竟然坦白从宽了?不过听完整个故事之后,林渡猜也有可能是因为这种事、积压了太久、没办法也不曾和别人说过,所以才会在如此普通的夏天,如此普通的夏夜,告诉一群不太熟悉的同学吧。
颂仪的故事呢,比邢青青的“超现实主义”真实很多很多,不过也挺有言情小说中“邻家少男少女暗恋生情”的套路,但最终打动林渡的确是因为其中的曲折和隐忍不发,林渡终于明白了她身上的那股”力”从何而来,也因此对她充满了敬佩。
颂仪的暗恋对象,是她姑姑在北京的家的邻居家的儿子,学习优秀,家世清白,呸,家教良好,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所以我们姑且称他为隔壁老王。
说起来她姑姑也是个人物,年纪轻轻就下海经商,狠捞一笔之后又先别人一步上岸,成功躲过了严查严打、落户B市成为了隐形富豪。可能年轻的时候经历了太多风浪,收山之后就一直在B市东南角抢的一百四十平里种花养老,因为格外喜欢她这个不言不语的外甥女,老早就想让她来陪陪自己,一直念叨念叨、直到她上高一。
于是,颂仪就是在高一寒假的时候、应她姑姑邀请来B市玩、来她姑姑家的第一天、在乘电梯的时候碰见的老王。
具体场景是这样的:接她的表哥去车库停车,说姑姑在家等她让她先上楼,行李不用她管、一会儿他直接提上去。显然跟这位多年不见的表哥不是很熟,颂仪推脱不过也就先进了单元门,站在一楼电梯口等着表哥从车库上来。不一会儿,从车库上来的电梯就停在一楼,颂仪也没多想以为表哥上来了、赶紧一步跨上去,电梯就往上升去。过了好一会儿,电梯里的人突然开口,“你还没按”,颂仪吓一跳,手当时就按在了包里的叉子上。待看清楚说话的人是个差不多大的男孩子之后,她的手才慢慢松开一点,但还是始终按在包上,好半天才想起来去按电梯,手伸到一半才发现十楼的键一直亮着。男孩看她有点紧张,半晌又说了句,“我也住十楼,是邻居。”她噢了一声,才终于扭头往过看了一眼。是个瘦瘦高高、长得挺白净的男生,耳朵尖被风吹得有点红,穿着白色的半身羽绒服很随意的站在电梯一角,和她见过所有的同学都不一样。颂仪说那一刻,她看到了一切美好的形象。
其实说实话林渡想不出来什么样的男孩子能称得上是“一切美好的形象”,她总觉得喜欢一个人没什么理由,哪怕那个人是个二货,喜欢也就喜欢了,所以一直对这种妖魔鬼怪式的形容嗤之以鼻。但就在今天,她在帕特农第一次体会到了被强烈吸引的感觉,虽然是一座楼,但她觉得两者应该都差不多,所以在心里给过往数落过的文人们拱了拱手。
可惜颂仪在她姑姑家待了一整个寒假,再也没见过那个男生。后来还是偶尔听表哥提起来,才知道了一点老王的情况。传说老王和颂仪一般大,平时都在市里的重点高中上学,只有寒暑假偶尔会过来这边和爷爷奶奶住上一段时间,学业成绩优秀,将来是要出人头地、继承家产的小王老五,是真的“老王”。
那之后颂仪也没再主动问起过这个男生,她把它小心的掩藏起来,放任着一时的相遇逐渐形成爱情的种子,并在心里生根,发芽。
高三前的暑假是她最后一次来,她告诉自己,如果这次能碰到,她会追随他的脚步,直到故事有个结局。
然后,她在电梯里又遇见了他。
他更高了些,谦谦君子,礼貌而疏离。
后来报志愿的时候她问了姑姑,知道这个男生报了T大、也一定能考上,就改了志愿,千里迢迢来了B市。
“怎么样,是不是挺神奇的。刚报到完的第一天,我躺在床上,感觉自己终于离他近了一点。”颂仪讲完,宿舍开始陷入了沉默,连邢青青都意外的没有接话,她们终于明白她那么了解T大的原因了,那是一颗心一直在砰砰的跳动。许久之后,倒是一直没有发言的宋棹惟接了一句,“我觉得你能行,只要努力,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晚安,我睡了。”然后之后就再没有人说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