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烂的夕阳里，老羊踱到山坡下，把它那瘦削的身子放倒在草坪上，正要美美地睡一觉，却听到山坡上有悄悄说话的声音。
“鬼见得，简直眨眼工夫，我竟成了一匹老马了，那追风逐日的峥嵘岁月，便成了永远的过去！”
老羊听得出这是它主人家那匹老马的声音——它的主人对这匹瘦骨嶙峋的老马万般地宠爱哩。
“这老马在跟谁说悄悄话呀？听它声音，好激动感慨！”老羊正有些纳闷，便又有声音传来：
“这也许就叫作自然辩证法吧——曾几何时，我还扛得千斤重载大车哩，可今天哩，几乎只拉得空车了，除了格外体恤我心情的主人外，连三岁顽童也不客气地呼我老牛了。”
“原来是它！”老羊一听便知道是额头耷拉着两只十分吓人的怪角的大个子瘦老牛。
“它不也特得意于主人吗？何以也来山坡上如怨如诉呀？”
老羊百思不得其解，便想上得坡去看个究竟，不料又有一个声音传来了：
“老了，偏爱说当年。可凭怎地说，丝绸之路上也不会再看到我们的新的足迹了，天山脚下如镜的涧水里面，也难再看到我的影子了——我也成了一匹既不能负重，又不能长途跋涉的老骆驼了！”
“是它呀！小山似的又高大，又安详的老骆驼，怎么它也加入到这夕阳里的悄悄话里？它可也是主人的自信和骄傲啊！”老羊听着，想着，终难明白其中缘故。但山坡上的悄悄话却不肯停歇：
“不过，我可是一天不曾颓废。”老羊一听，便知老牛又开腔了：
“我想练习一下丹青——因为我睁眼闭眼，面前总有动心的画卷，不是蜿蜒的田间小道上移动着的小山丘似的载禾载柴的大车，便是翩翩翻滚着的犁浪，特别这犁浪，简直是没有个尽头，且是越翻越远，越翻越高，直至变成了起伏的连山和蓝天上舒卷的飘飘的白云！”
“我倒是想学作曲！”老羊听到老骆驼抢断了老牛的话，声音似乎更激动高昂：
“我心里老觉着，那千里瀚海本身就是一张奥妙无限的曲谱，而我踏在大漠上的足音，则是壮美的音律，那串我项上的铜铃，又是神妙的节拍，共同组成了伟壮而优雅的乐章，而这乐章的背景，不仅有千里大漠中的漫天沙暴，也有滔滔黄河的触天浪涛，不仅有缥缈的海市蜃楼，也有骄傲的天山雪莲……”
“你老驼兄真的滔滔不绝了！”老羊一震，知道老马要插话了——老马的语气总是激越铿锵的：
“牛兄，驼兄，请你们帮我出出主意——当年的暴风雨中的纵横驰骋，跨越山河的风驰电掣，枪林弹雨中的冲锋陷阵……时时都在撞击着我的心扉，启迪着我的灵感，但我到底说不准该去作曲，还是去作画？”
老羊听老马突然刹住了话头，但老牛老骆驼便一同抢了话：“你老弟正可以写诗，这样，我们老弟兄仨便画、曲与诗全有了！”
“好！”
老羊听到老马极兴奋地大声说：
“我们过去的峥嵘岁月，难道不正是如诗如画如歌吗？如今，我们正好以自己的激情把它们再现出来，给现在的年轻人和将来的年轻人留下点精神食粮哩！”
但老羊有些受不住了，或者是困意难耐了：
“三个怪癖的老家伙，竟那来好精神，说个没完了，既然它们好兴致，就让它们自行唠叨去吧！反正它们不懂得睡觉的幸福！”
老羊嘟囔着，用四条短腿慢慢站了起来，蹒跚着踱向别处去了。
山坡上的悄悄话还在继续，并且几乎成了大声地热烈地高谈阔论，但老羊渐渐地全听不到了。
故事寓意：
人生最要紧的是精神支柱——人老了，只要精神支柱坚实，就会仍然创造出如诗如画如歌的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