旻帝对他漠然的反应已然见怪不怪,明君的宽厚在这个年轻有为的帝王身上似乎格外明显。
“闻商王至今未纳正妃,朕决定从京中适龄的女子中选一人为商王指婚,不知商王可有心仪的女子?”
太液池中随之旻帝的话落升起阵阵喧嚣。
对于这位年轻俊美且权财尽握,却又迟迟未纳正妃的外姓王爷,京都倾心的女子不知凡己,想要和其结为秦晋之好的同僚更是不计其数。
此时听到旻帝有意为商王赐婚,皆屏气凝神,各人各怀心思。
“回陛下,微臣并无心仪之人,也无……”
“那好,”旻帝疾声打断了薛明临的话,后者一怔,就听旻帝继续道:“实不相瞒对于商王的婚事朕上心许久,更与皇后一起留意多日,诸臣贵眷中,朕与皇后皆认为左相府中的墨七小姐与商王天作之合。朕决意为你们二人赐婚,可有意见?”
“陛下,臣女愿意,臣女愿意嫁给商王。”
旻帝话音刚落,女眷所居的那一边已经迫不及待地冲出来一黄色罗衫裙的女子,墨七小姐小字瑾絮,年方十六正值议嫁之时,她心仪薛明临多年,纵是知道朝中他和自己的家族势同水火,也甘之如饴。
左相还没来得及从旻帝突如其来的赐婚中反应过来,就见自家孙女犹如恨嫁的丢人模样,顿时大怒不已。
然这毕竟是太液池,天子眼皮之下,左相再怒也不能做出把孙女拉开的举动。
左相长子墨文涛及时反应过来,上前一拜:“回陛下,小女年幼不懂事,还望她的话陛下莫要放在心上。”
“爱卿是不满意朕的赐婚?”
“微臣不敢,”墨文涛惶恐叩首,主位上旻帝的面色开始显出不悦,墨文涛不动声色地掐了一把欲说话的女儿,“能得陛下赐婚是小女天大的福气,微臣更是感激不尽。但商王乃我旻朝第一商贾,又是陛下亲赐的王侯。微臣家中清薄,小女又年幼顽劣,自知配不上商王,还请陛下为商王另择良妻。”
“良妻……”旻帝冷笑一声,墨文涛一席话看似合情合理,可在场的谁不知道这只是他的搪塞之词。
若非朝中党派分明,墨氏又跟商王结怨已久,这还当真是一场完美的联姻。
然而个人恩怨是小。商王既为改革派的主力人物之一,在朝中向来和左相为首的保守派势同水火,若接受了这场赐婚,就等于保守派接受了旻帝让他们向改革派妥协的要求。
他们背后涉及的利益关乎千家万户,又怎会眼睁睁地看着这种情况发生?
保守派中的重要一员刑部尚书万屹成在墨文涛婉拒赐婚后走了出来,和墨文涛水平的位置跪下时,两人的目光在空中迅速交集片刻。
“陛下,墨大人考虑极是。依臣愚见,素问皇后娘娘有一位胞妹,正值二八年华,国色天香仅次皇后,且闻日前商王远赴西域时,还向陛下请旨一同远行。可见郎情妾意之深,陛下何不成人之美,将这两人予以赐婚?”
“对,请陛下赐婚殷氏之女与商王。”另一个保守派的官员出列请旨。
皇后殷氏是旻帝的结发夫妻,殷氏一族也属于改革派,但自五年前皇后的父兄于平定南境之乱战死后,男丁匮乏的殷氏整个一族就处于下滑阶段。
如今的殷氏若非皇后之故,早就在京都没落下去了,这样的家族,保守派人极为乐意见到和商王联姻。
皇后殷氏的胞妹小字瑜瑛,在旻帝宣布为商王和墨瑾絮赐婚时如当头一棒,心碎之下差点掐断指甲,未想转瞬之间,她就成了众臣推举的商王妃人选。
惊讶伴随着欣喜,殷瑜瑛如若柳暗花明。
旻帝却是差点气出内伤,他没想到这群老古董突然就变得这么聪明,本来想借此机会打压一下保守派势力的,却被反将一军。
就连他的皇后,听闻众臣口中的名字,感性之下竟失了平日理智,期盼地看着他:“陛下……”
皇后何尝不想自己的胞妹能成为商王妃,如此一来既圆了她那妹妹的心愿,又能给逐渐衰落的殷氏一臂之力。
京都爱慕商王的贵女不知凡己,万尚书却点名道姓殷瑜瑛,就是看中了这一点。
骑虎难下之时,旻帝突然想到至始至终沉默着的薛明临,放眼望去,俊美的男子眸色淡漠,温润无双的面容波澜无惊,一双比女人还要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指节正执一盏西域进贡而来的葡萄酒,淡淡地啜着瑶樽中颜色鲜艳的异域美酒,周遭的一切似乎都比不上樽中美酒,众臣的喧嚣如若罔闻,隐隐透着几分遗世而独立的疏离。
“商王,你意下如何?”
旻帝在想起商王后松了口气,新政推广,其中一条就是效法邻国‘嫁娶自愿’政策,旻帝一直不甚认同此法,他想改变传统的重农抑商国策,却不代表想要改变传统的礼仪道德。
如今想来,这条律法倒是起了作用,只要商王不愿意,他大可以光明正大地借此新政堵住朝臣逼迫。
薛明临却是在旻帝问话后以手撑头,恍若未闻,旁边的同僚注意到薛明临泛红的肤色,惊道:“商王可是醉了?”
“给商王上醒酒茶,”旻帝道,眸色微微沉了下来,醉了也好,他可以此为名将商王的婚事延后再议。
薛明临淡淡抬眸,几分迷茫地笑看太液池上跪了一地的朝臣,“陛下,是微臣醉了吗?微臣记得方才还在宴会上啊,怎的这就上朝了。”
旻帝淡淡道:“既然商王醉了,我旻朝又在大力推行‘嫁娶自愿’的新政,朕既为天子也当遵循律法,便改日待商王清醒之后再议此事,众卿莫要忘了,今日是朕为商王举办的庆功宴,尔等莫要将此以为朝堂了。”
“微臣遵旨。”旻帝搬出律法,又不动声色地斥责了他们,保守派的朝臣们无奈只得向旻帝妥协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