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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旭娘

陆琦点点头,跟我讲起来。开始尚带羞涩,几句之后,便沉浸在他二人的回忆当中,连语调都带着幸福气息。陆琦并未提及她二人现状,但直觉告诉我,女儿家的心意许是受到了些阻碍,才让她总是似有似无的透着几分忧愁。因此我也没有多问,只听着她与我分享她二人间的小事。

一路上开开心心聊天谈笑,遇到感兴趣的店铺,便会喊住陆寒煜,他虽无奈,却也任我们两个折腾,摇摇头退回几步,又间或调侃我们几句,与我比比嘴上功夫,陆琦每每这时便忍不住偷笑。

选好了东西便往回走,快到陆府大门,正与陆琦讨论该做个什么绣品,肩膀突然被人一拉,听到后头道“陆小姐,好久不见呀。”

转头见是一三十几岁,弯腰驼背的男人,身着黑绿相间的衣服,装扮倒有几分熟悉。我推开他的手,道“你是谁?”

“陆小姐这么快就不识的我了?不若跟我回府玩玩,倒时不就知道我是谁了么?”

他笑的猥琐,我道声“神经病”,便拉着陆琦赶紧离开。只是这人又一次拉住了我的胳膊,我甩开他的手“你认错人了。”

他继续纠缠,快步拦在我面前,“认没认错摘下帷帽看看不就知道了。”说着便来伸手,我赶紧隔开,却还是被他拉住网纱,拽了下来。我一脚踢去,他胳膊结实挨了一脚,接着转身横踢,他胸口又挨一脚。

这人笑的更厉害了几分“原来还是个厉害的小娘子!有点儿意思。”

说着一撸袖子,又把手伸来。我眉头一皱,架起架势,三脚猫的功夫终归是虚了些,就在败局落定之时,陆寒煜从这人身后抓住了他的手腕,用力一掰,这男人疼的向后弯了过去,斥退此人,陆琦拉着我赶紧的进了府。

我理理头发,看陆寒煜问道“喂,你明明早就看见了,干嘛那么晚才出手。”

他道“比较好奇你能撑几招。”

“怎么样,是不是挺厉害的?”

他挑了挑眉“我倒不知你何时会的功夫?”

喜道“毕竟也是在军营待了两个月的人哎。”

“谁准你偷师的?”他向我看来,倒也不要我的答案,回过头嫌弃道“也不学的像点样子。”

“喂,我这也是自学成才,连个师傅都没有好不好。”

“自学成才?”他重复一遍,敛笑道“谁给你这么厚的脸皮,也好说自己成才,你是要笑死我以报先前之仇是不是?”

我向他打去“陆寒煜,新仇旧恨,我今天一并跟你算了!”

差点在院子里追赶起来,幸亏对面有女使迎面走来,才止住了打闹。端了端身子瞪了陆寒煜一眼,又摆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样貌向前走去。

转头看看陆琦,她仍遮着帷帽,便轻问“琦妹,都回府了,不摘掉帷帽吗?”

陆琦扬起面纱,弯了弯嘴角“我都忘记还戴着它了。”说着,便拆下来递给了后头跟着的小丫头。

我瞧她面色有些苍白,想来是方才受到惊吓,便安慰道“琦妹别害怕,那种仗势欺人的人素来也是欺软怕硬的,如今他吃到苦头,便不敢再来寻事了。”

陆琦点了点头。

我叹道“这景美人美的颍州,怎的偏生有这么些街头恶霸呢。”

到了分路的地方,陆琦行礼告别我二人,却又突然转身“大哥,嫂嫂,今日之事,还请不要告诉家中长辈,以免她们担忧。”

“琦妹,家里人总是会护着你的,遇到问题不需要一人承受,况且大哥在这里给你兜底,更没什么值得害怕的,明白吗?”陆寒煜道。

陆琦轻咬嘴唇,微微笑了笑。

我遂道“你大哥说的对,不过好在今日无事,自不劳烦长辈们操心了,琦妹放心吧。”

与陆琦告别,回了房内,翻看今日采买的布料,思索绣个什么花样才好,春凝说我初次做女红,还是绣个简单的花样,遂选了蝴蝶,牵牛花,翠竹三个图案,挑选一番,最终定下了翠竹。陆寒煜自是听不惯我们絮絮叨叨,兀自去了院子西头围起来的小池塘旁,抓了把鱼饵喂鱼去了。

等午饭时去到正厅,坐下后发现旁边空了个位子,看了一圈人都是齐的,正纳闷呢,进来一个身穿玫色衣裙的女子,将最后一道八宝鸭置于桌子中间,又行礼坐了下来。

四娘娘介绍道“这是你四婶娘家的外甥女,新妇初来颍州,祭祖之事繁多了些,这几日便让她在你们夫妇身旁贴身伺候着,你们年龄相仿,相处起来也是容易,旭娘,见见你陆家的表兄弟。”

叫旭娘的女子便笑着点头行礼,我亦回礼,可终究觉得都是亲戚不好让人家伺候,便推却道“旭娘瞧着像大我几岁,我也是该叫声姐姐的,四娘娘这里也不是外人家,怎好再劳烦姐姐,我们身边都带着女使小厮,足够照顾我们的。”

四婶忙道“哎,琛儿就别推脱了,大家处处感情也是好的。”

“这是自然,只是我可不敢让旭娘来伺候我们。”我解释道。

四婶又道“无妨,她伺候你们也是应该的,旭娘这孩子是个细心妥帖的,身子骨也好,跟在你们身边处理些杂事,要得要得。”

四娘娘又道“琛儿见旭娘可还觉得喜欢?”

我蒙了一下,看看旭娘“四娘娘说的哪里的话,我……怎么会不喜欢旭娘呢。”

话方说完,便被陆寒煜踢了一脚,我不解看他,他突然握住了我的手,拉到桌子上,微笑道“平琛的意思是,旭娘与琦妹一样,既都喊我们一声哥哥嫂子,长兄长嫂自然是要照顾着妹妹的,她与琦妹投缘,自然也会一般看待旭娘。”语罢又看向我,竟笑出了些柔情脉脉“是不是?”

只是他手上暗暗捏着我,我瞪他一眼,将脚踩到了他的脚上,旁人自不能知道我二人莫名其妙的突然较量,只听的我点头称“是”,见我笑容难以抑制与陆寒煜眼神交缠不休,倒真似一对浓情蜜意的新婚夫妇。

咬牙切齿与陆寒煜数声“一二三。”两人这才同时松开手脚,面色无常的正对着席上众人,恢复如初。

四婶听我回答很是满意,见陆寒煜一番说辞,脸上笑意凝固了一下,但又舒展开来,笑道“无妨无妨,只要琛儿满意便好,不是还有好些天呢么,咱们先吃饭,吃饭吧。”

饭毕后将要离席,旭娘先我一步起身出门,我扭着身子朝她看了一眼,倒是身材丰满凹凸有致,十分有女人味,低头看了看自己,心道,果真人和人不一样,也不知道她会不会觉得坠得慌。

回房的一路,陆寒煜插着胳膊走在前头一摇一摇,又不理我。我虽看出他生了点气,却并不知道他气什么,回房后自也没有理会他。

将绢布放在书桌上,框起来准备刺绣。陆寒煜便靠在床头,还是抱着胳膊。这书桌贴着在床头一边的墙,床帘稍稍一档,我便看不见陆寒煜的面目,见他这副姿势,便问了一句“哎,你要睡了没?”

“没有。”

听他又回,便“哦”了一声,没再说话,忙着对合框子。这框子有些不规整,费了点力气才摁进去,绢布难免也皱了一点,扫一扫绢布,见问题不大,便也没再整理,着手在上面先勾个底子。

没画两笔,春凝进门,端了碗姜汤给我,上次生病喝姜汤时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不自觉皱着脸咽了咽口水。

春凝劝道“小姐一定要喝了它,春凝特去厨房熬的。下午要去插秧,虽说天暖和了,可田里不能披着披风,万一受了凉可怎么好。对了,小姐去时里头多套件衣服,小姐喝完我便去拿来。”

“你去拿呗,我喝就是了。”

我应的爽快,春凝只“嗯”了一声摇摇头“春凝一定要看着小姐全喝完才走。”

与春凝心照不宣的相对笑笑,只得认命喝了下去。

颍州初春天朗气清阳光暖和,一路上杏花绽放梨花遍地,穿花夹柳到了田地入口,不过下午两点钟的光景。带我们的嬷嬷一路介绍颍州春日的热闹风俗,又讲道春分日簪花可去除整冬附藏的晦气,带来新一年的好运。于是下车后随手摘来几朵杏花,在嬷嬷慈祥的笑意中给自己和春凝簪上,又饶有趣味的问陆寒煜是否戴上一朵,他自是毫不客气的拒绝了,我便簪在了自己头上,想到这个冬天,自道“确该好好去去晦气”,便又多往头上簪了几朵。

田里若干男丁正在劳作,放眼看去此处三面环山,青苗连着山脚,眼中映入一片青翠葱茏。在马车内换好衣裳器具,管田的老管事带我们去了最远处的一块方田。领了秧苗,便有样学样的跟着劳作起来。

我们那方田地,秧苗抛了半边,因此也没体验一把抛秧的滋味。待插完田中一隅,直腰休息,环顾一圈见后面还没有待插秧苗,便乐颠颠去抱了十捆,甩两圈胳膊向前抛去,第一次出手扔的位置不错,又发觉甩胳膊既舒缓疲劳又十分有玩趣,后头几次便放肆玩了起来。只是倒数第二捆扔脱了手,不偏不倚甩到了右边离我三米远的陆寒煜脚边,彼时他正弯腰插完手里最后一根秧苗,于是那捆秧苗溅起的水花正正的溅了陆寒煜一脸。

我讪讪笑着,赔礼道“脱手了……对、对、对不起哦……”

他哼笑一下,直腰时将那已经插入水田的最后一根秧苗拔了出来,随手向我一掷,秧苗十分完美的落到了我脑袋中央。

水里映出直挺在头上的这根秧苗,一把将它揪了下来,看着对面好整以暇双手反叉着腰的陆寒煜,叫道“我不是故意的嘛!”

“那、又、怎、样。”他声音不大,嘴巴说的清晰,明晃晃的挑衅。

我沉了口气,看了水田两下,弯腰抓了把泥巴,捏了捏向陆寒煜投去,泥巴入水,又溅起一朵水花。

他身子愣了一下,弯腰也掏起一块泥巴。

后来……本是互相扔泥巴躲泥巴,两个人中间隔了些距离,闹着闹着不知怎么就摔起跤来,互相攀爬者往对方身上抹泥巴,我半个身子挂在他后背,想来一招锁喉式把他拉倒,他身子向左一甩,用手抓住了我的右脚,便来回的晃起来。偏我又拿营里偷学的招式反攻,奈何学义不精,抱着他腰部想把自己解救出来的时候左脚卡在他脚前,这么一绊,重心不稳便向水里仰面倒去,我不及松开抓陆寒煜胳膊的双手,他又不及放开我的右腿,于是乎双双扑进泥里,一同成了个泥人。

只是彼时战况正如火如荼的进行,见衣裳总归是脏了,便更要压对方一头,春凝和福安抱着薅草扒往这边来时,我和陆寒煜正趴在水里打成一团,一声震天动地的“小姐!”

我与陆寒煜双双抬头。

春凝眉头紧蹙,福安倒是正笑的开怀,他急忙将笑意褪去,却还是留了个尴尴尬尬的表情。

春凝上前,惊的呆呆的“刘嫂说申时末了,喊咱们回府……”

“好好好,那咱们回府。”起身安慰春凝,想要拍她肩膀的手抬起又收了回来,招呼福安道“去,扶扶你家将军……”

挠了挠头发,蛮不好意思的拎着裤腿往马车处走,陆寒煜步子大,很快跟了上来,在水里踉踉跄跄的走,沿途工人们齐齐转头行注目礼,却又觉得脸颊有些发烫,摸了摸脸,想快些走过这段路程,转头看陆寒煜,这才发觉,我若不是这场事件的当事方,自是不能认出这被满脸泥巴封印颜值的人是何方神圣,想来自己也是差不多的情形,便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没关系朋友,别紧张……”

再看时陆寒煜已经到了前方,旁边没人遮挡,赶紧低了头快步往前走去。

马车溜溜走了一路,车内是一地的泥水,又往旁边看看,陆寒煜摊手靠在马车上,竟有了几分不同以往的任人摆布,心累不争的气质。我禁不得咧嘴大笑起来。

“你别这么笑,看起来很怪……”陆寒煜嘴角抽搐了一下。

咧了咧嘴巴,想象怎样怪,问道“怎么了?”

他没讲话,照样咧嘴一笑,八颗大白牙在满脸的焦黄中分外显眼。

禁不得身子一缩,嘴角也跟着抽搐了几下,忙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陆寒煜便很平静的收起了笑容。

将胳膊撑在身体两边,低头看脚,又觉得好笑,还是傻乐呵着,却突然意识到旁边这人淡定平静的背后,谁知道是不是埋着什么陷阱,还是切不可大意,这么一想,笑容当中也带了几分谦虚。

车夫特地将车停在了小门,下车后被陆寒煜拉着躲躲闪闪行了一路,好容易到了别院,松口气对他道“大人身法灵活的很呐,不愧是行兵打仗身经百战之人,佩服佩服。”

他自端的一副挺拔气派,只偏头瞧了瞧我,哼唧一声笑了出来。

“你也没比我好哪去好不好。”

他耸了耸肩。

前面一过月亮门便到客房,我此时并未开口,本是瞪着陆寒煜,要过月亮门时视线便转了回来,然后一个顿步与陆寒煜停了下来。

谁能想到,躲了一路的四娘娘正站在院内摆放着的一人高的原石前欣赏碑碣,听见动静,便转过身来,脸上亲切的笑容在看到我二人时骤然停滞。她眉头渐渐蹙起,却并不敢相信眼前所见,还是问春凝道“你家夫人和姑爷呢?”

春凝低头默了一默,支吾着“老夫人……”

四娘娘走上前来,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眉头拧作一团“你是煜儿?”又看看我“你是琛儿?”

“四娘娘……”我张着手以防她老人家背过气去。

陆寒煜忙招呼后头的侍女“快来扶着老夫人。”

侍女立马上前,搀在了四娘娘身后。我着实见识到了什么叫气的发毛,四娘娘气急反笑,冷笑着用手指点门外侍候着的侍女“去,去备水,给哥儿姐儿梳洗……你们!给我闭门思过!晚饭不要吃了!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目送四娘娘气的颤颤的离开,挠了挠额角,“闯祸了……”

“你还知道。”脑袋被敲一下,陆寒煜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眨眨眼睛看向他,思索怎么才能略做挽救。

浴桶直接用竹管引了温泉水,不需靠人力搬运。女使们将塞子打开,迅速备好衣物,又端来一脸盆水,待春凝福安帮着我二人将脸上半干的泥巴擦掉,众人便一齐退了出去。

门“吱呀”一声关上,与陆寒煜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向浴桶奔去。

我一面向前冲一面将满是泥巴的外衣脱掉,嚷道“哎哎我要脱衣服了啊,非礼勿视,你你、你快回去……”

“这幅情形,当然谁先抢到谁来。”

“你这小伙子真不讲究,怎么能跟这般文弱女子不会功夫的人抢一个浴桶。”

“好啊,偷学不说现在还抵赖,简直数典忘祖。”

……

水流淅淅沥沥,在浴桶边缠斗终是我先陆寒煜一步迈上了桶边的小台阶,在他步步紧逼我又要将他推开的过程中,最终失策在了木桶高出台阶的那两寸高的木板上。

“噗通”一声我倒入桶内,直沉桶底,撑着浮出水面却迎面对上陆寒煜近在咫尺的一张脸,鼻尖轻碰,吓得猛然后缩,整个人便贴在桶壁,忘了该有什么反应。

他并不动弹,俯着身子撑在桶边,盯我半晌后一声轻笑,嘲讽道“原来是只纸老虎,一浸水就不能张牙舞爪了!”

愣了两秒,嚷道“出去,出去!我要脱衣服了!”壮着胆子挽尊动手来解衣服的系扣。

我本也是吓他,为方才的顶没气势略做找补,因此手在领口团了团,将动作做的大且快。他起身虽不显迅速,但这不着声色转身避开的动作做的太过淡定,导致我解扣子的手着实慌乱紧张了一下。

爬到对面桶边,喊一句“别偷看啊!”

“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泥泞的背影消失在屏风处。饶是水里泡的舒服,却也不能踏实慢洗,急匆匆清洗一番,出水时总觉得像是在水里涮了一下,十分怀念泡澡的滋味。

陆寒煜催促的声音传来,我穿好衣服,出去见陆寒煜拿了个小圆凳坐在屋子中央,头发上的泥巴已经结成了块,忍了忍笑意,忙道“你快去吧。”

他瞪了我一眼,拖着步子半插腰的进了浴室。

批了件毛氅子,走到镜子前擦拭头发,没想到这棕色小蒲团其貌不扬,却软和的很,好像坐在云中,很是舒服。屋子里还围着小暖炉,洗完澡后身体放松,便趴在桌子上闭目小憩了一会儿。

短暂的一觉醒来,却不舍的睁开眼睛,依旧沉浸在这舒适惬意之中。听得后头有响动,便也只是趴在桌上睁眼斜睨过去。

于是恍惚看见一散发披襟,身材修长,体态却健壮有力的身影迈着略显慵散的步子在我的视线中半斜着越来越近。然后他慢慢旋转,在我眼前正了过来。

半干的头发微微卷曲,尚悬着水珠,亵衣之下,胸肌隐隐约约,透露着几丝性感。

理智觉醒,赶紧捂住了眼睛,从指缝间露出一只眼睛,看道“干什么!”

“抬头。”他抽走我垫在脑袋下的毛巾,又扔给了我“擦头发。”

“我擦?还是你擦?”

“你给我擦。”

“为什么……”

“我不自己擦头发。”

“哦……”与他交换了位置,一边用毛巾搓着他的头发,一边又觉得有点奇怪,揉搓半晌突然顿悟,停手道“你不自己擦头发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干嘛要给你擦!”

“这里只有你,难道我要湿着头发休息么。”他淡淡道。

“哼——”眯眯眼哼笑一声,“什么叫只有我,怎么要我给你擦头发,你还委屈似的!”

“我只是陈述事实,你若气闷,以后有人时喊你也无不可。”

“想的美!我给你服务还要收费的好不好,二两银子待会拿来。”

“你这要价比后巷的梳头师傅还要贵,岂不是也太黑心了。”

“已经是友情价了。”

他更不客气了些,闭目养神道“额前尚未擦到,麻烦师傅往上移移。”

将毛巾往他额前一盖,粗鲁的单手擦动起来,又问道“可是我说,你为啥不能自己擦头发,这有什么特殊讲究么?”

“没什么讲究,不想罢了。”他如是说道,气得我想把毛巾勒在他脖子上。

抿了抿嘴巴,将毛巾盖在他的头上,道“好了,擦完了,银子拿来吧。”

拍拍手起身,只听他道“这头发被你擦的乱糟糟,你就打算这么走了?”

“梳头发么?二两银子。”随口回道。

“这二银子我还赖你不成。”

“我说的是另外的价钱。擦头发二两,梳头发另二两。”

“奸商,奸商”陆寒煜看我道,又叹口气“罢了,二两便二两,只当我好心扶贫济困了。”

我遂笑道“既然大人钱多且古道热肠,那我便也不客气了。大人请把梳子给我,小人这就为您服务。”

他将梳子递给我“好好梳,本将军若满意了,额外有赏。”

“那就请您闭目稍作休息,一定会给您十分舒适的体验。”微笑欠身,迈着小步子走到他身后,一边将头发梳顺,一边又道“我梳头发的步骤与旁人不太一样,大人可不要觉得惊奇哦。”说着将他头发分成两拨,扎起马尾,悄悄编了两个麻花辫子,又团成两个丸子,扎了个小豆子同款发型。

只是在我固定第二个丸子的时候,他察觉到了不对,一把摁住我的手睁开了眼。于是桐花镜里,陆寒煜那似怒非怒的嘴角微一抽搐,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咬牙切齿喊道“赵平琛!”

我忙撤了回来,只道“你又没说梳什么样子,我只会这一个发型嘛!”

他起身抓我,我便围着屋子躲闪,又解释道“我说真的,我平日的发型都是春凝梳的,我只给小豆子扎头发才学了两手!”

“看你这副乐开花的表情,我信你才怪!”他站在书桌旁侧,见桌上放着毛笔,便一把拿过,向我追来“你站住!”

“哎我错了错了嘛,那二两银子不要了还不成,不收你银子啦!”

跑到梳妆镜前,被他一把拦腰截住,双腿在空中划过六十度的圆弧,落地站定,毛笔的湿气已经触到了脸上。突然敲门声响起,两声之后门被推开,是小丫鬟们进屋清扫,又托了新衣裳来。

我反应的极快,抬手向后捂住了陆寒煜的两个发鬏,来人往这边看了一眼,欠身行礼,不动声色的放下衣服打扫好浴室,关门离开了。

这边趁众人打扫浴室,我赶紧松了手帮陆寒煜拆卸发鬏,两个人手忙脚乱,拆完之后头发微微弯曲,倒很是有型。

淡定看着小丫鬟们出门,胸中提起的一口气还未卸下,就听门外传来阵阵低笑之声。转头看向陆寒煜,他咬牙切齿,我赶忙后退几步“我、我刚刚可是帮你掩饰来着……”

“难道我还要谢谢你吗?”陆寒煜往这边大跨一步,将笔仍在了桌子上。

我以为他是要报仇,也打算让他出出气,就没有躲闪,缩了缩身子一咬牙并未动弹。见他将笔放下坐在床边,又听他道“拿毛巾来,擦手!”便很是狗腿的速速拿了毛巾奉上。

又好生道“你要还没消气,我就让你在我脸上再画几笔。”

“画几笔?”他加重了“几”字。

“你总不是要把我浸到墨桶里才消气吧!”

“哼。”他拿过毛巾,很傲娇的别过了头,擦着手上墨水倒是一副懒得计较的神色。

我瞧他也并非真生气,便转身去了书桌,坐下来道“既然你不要画,那我可就走了哈。”

“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他将毛巾扔过来。

接住扔来的毛巾,不置可否的向上弯了弯嘴角“是,大少爷。”

坐在书桌前,继续在绢布上临摹花样,半株未画完的杨柳一旁,还留着大片空白,突然想起陆寒煜方才美人出浴的样子,便在一旁给他简笔画了个肖像。

画完拿起绣棚给他展示道“你看,我画的怎么样?”

忘记这类衣衫半解的画作在这里略显特殊,我得意洋洋,却见他脸黑了下来。

“你……你……”他“你”了半天,只吐出四个字“真是泼皮。”

“喂,我好心给你画像,你怎么还骂人?”

“你街头混混一般,还得意如此轻浮的画作,真是……真是……给我拿过来!”他上前抢夺,一副要销毁它的架势。

我胳膊顺势移到另一边,看着画像道“不过是领口松散了些,这可比你刚刚出来头发半湿衣裳半透的模样正经太多了好吗。”

看他胸腔提起一口气,眼神微微眯了起来。我只赶紧将绣棚塞到他怀里,在他发火之前以极其灵敏的反应做出息事宁人的举动。

他将绢布拆下来,攥在手里,转身从床上拿了枕头扔在地上,抱着被子道“熄灯!”

“喂,不是说好一人一天的么,今天该我在地上睡了。”

他已经躺下钻进了被子,闭眼道“二小姐身娇体弱,春来体寒,若睡在地上着了凉,我怕不是自添麻烦?”

“地上有毯子嘛,那会那么容易着凉?哎,我可不想占你便宜哦,你还是去床上吧。”

“把床让给你呢,也不是白让的,二两银子一晚。”

“什么?二两银子?你这也太狡猾了!那、那你赶紧上去,我才不要你让!”

陆寒煜低声笑起来“好歹你也是相门侯府里生活的人,不过二两银子,倒像是要你什么宝贝似的。”

“你少讽刺人,要不是去了陆府,本姑娘怎么也不至于这般落魄。啊,命运啊!唯有金钱和美食诚不欺我!”吹熄了蜡烛,往床上走去。

“听起来你倒是有诸多委屈,不妨说来听听。”

转头向他道“我没什么委屈!”掀开被子上床躺下“吃穿用度都不发愁,有什么委屈呢。”

这话说的有些失神,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几分是讲给自己听的。陆寒煜又讲了什么,我没注意,回神时只听他道“咱们两两相欠,便也平了。”

“好啊,你说平便平了吧。”心思有些飘忽,只随口应道,也没有深究他的话。

“怎么,你颇为遗憾?”

“没有,我只是有点累了。你不累么?”平躺在床上,微微转了转头轻问。

“不会,清明回乡对我来讲已经算是休假了。”

“真的吗?你要应对四娘娘的严格和要求,还要跟自己厌恶的人共处一室日夜相伴,心里也不会累吗?”

夜晚平静的房间里,寂静了片刻,他没有马上回答。我只仰面看着前方,静静等着。

“不会。”

我没有回话,房间恢复安静。陆寒煜双手枕着胳膊躺在哪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闭上眼睛静静躺着,不多久,门外传来敲门声。坐起身来向外问道“是谁呀?”

“少夫人是我,旭娘。”

陆寒煜也坐了起来,双双对看一眼,我往前探了探身子,道“哦,是旭娘啊,有什么事情吗?”

“老夫人让我来照顾您和将军,少夫人请开下门吧。”

“呃,不不用了不用了,我们都已经睡下了,这里一切都好,旭娘,你也快去休息吧!”我忙道。

“少夫人,老夫人怕你们生活不习惯,她的意思是让我在房里贴身伺候你们,床褥我都已经带来了,还烦请少夫人开下门可好?”旭娘趴着门说话,娇柔的声音透着门缝传来。许是她向前靠在门上,于是“咣当”一声,门自己打开了。

我这才想起,方才直接上床并未插上门闩,急慌慌对陆寒煜小声道“门没关门没关……”

这边旭娘已笑道“啊,原来门没关,不用劳烦少夫人了。你们,把床榻搬上来吧!”

旭娘推门而入,陆寒煜将被子一踢枕头一扔,迅速将东西转移到了床上。旭娘进来时,陆寒煜正站在地上,床上被褥凌乱,我恰从陆寒煜扔来的被子中钻出脑袋来。

旭娘走上前来行礼“打扰夫人和将军了,咦,将军怎么站在这里呢?”

“他刚要去给你开门。”我讪笑着解释。

“多谢将军。”旭娘说完向我看来,只见她身子顿了一顿,又笑道“您瞧,这被子都没铺平整,睡得又怎么能舒服呢?还是让旭娘整理好,将军再上床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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