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突如而来的声音,使笛声戛然而止,也打断了伏丧的思绪。
那是玻璃破碎的声音。
顺着声音的来源,从伏丧所在的位置可以清晰的看到有人影从他所直视的房间出来。
“木希,你到底想做什么。“
伏丧收起笛子,站了起来。看着全身裹着绷带的木希从六楼的病房打破窗户跳了下去,然后消失在夜色中,不知跑向何处。
“不追上去吗?”
从伏丧身旁突然响起一个女声。
“不了。他没那么容易死的,只要荀城在,就不用操那个心。走了,我们还有我们的事要做。“
伏丧转身往天台门口走去。
“要是不操心,又怎会特意过来。”
女人别过脸,小声嘟囔。
“嗯?还不走?”
伏丧转过头催促着女人。
“是。”
女人急忙跑到伏丧旁边,跟着下楼了。心想,真是一点都不坦诚呢,担心就该说出来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两人踏出天台的那一刻,星光骤隐。
“木...希...?”
沫樱刚打开门便愣住了。荀城见沫樱突然愣住,便从后面探出头朝房间内张望,而这一张望,荀城也愣住了。
病房内空无一人,床褥杂乱,床旁是碎了一地的输液瓶和倒地的支架,窗户大开,窗帘顺风起拂。
木希不见了。
很明显木希是从窗户出去的。
荀城迅速进入房间,来不及细想,便从窗户一跃而下。
“为什么...”
沫樱靠着门棂瘫软在地,掩面而泣。
出了病房的荀城,站在大街上,突然很迷茫,因为他并不知道木希去了哪里,要是他今天一直跟着木希,便不会发生现在的事,这是荀城第一次如此急躁,也是第一次对自己的痛恨异常激烈。
【“就算我出事了,你也决不能这样做,我不想你死。”】
不管在哪都一定要找回木希,找回曾经救赎过自己的那个人。这是自己存活的意义。
于是,荀城做了那个不被允许的决定。
“木、希!!!”
荀城不会说话不代表他是哑巴,不过奇怪的是,他真正能说出来并让人听得懂的只有“木希”二字,但说出这两字时也是拼命从喉咙挤出来的,除此之外他就和哑巴一样只会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究竟为什么,就连和他生活了十年之久的木希也不知道。
荀城将上衣解掉,咬破了右手大拇指,往腹部画了一个八卦。
“啊啊啊!!!!!!”
从荀城腹部窜出一团蓝色火焰,迅速将其包围,少顷,火焰消散,从火焰中出现的是一只三头犬。硕大的身姿,深红的皮毛,无眼珠的眼球四处转动,硬长的獠牙还有四溢的唾液,预示着它的恐怖。
抬头仰望天空,没有星星,没有月光,只有无尽低压的黑云。
三头犬消失在黑夜中。
凌晨三点,凉风飕飕,在衣袖内肆虐,似乎夏未至秋已到,徒觉悲凉。
此时迷失在夜色中的木希,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朝那座山走去。有一些东西需要确认,一些木希希望只是错觉的东西需要确认。
刚刚在山脚下的那场战斗,他输了,说起来可笑,对手明明只是一个小孩,却将他伤成这样。虽然对手戴着面罩,但是就是刚刚那场战斗,却让他发现对手异常熟悉,那种很久违的感觉。就好像...
越是想着,心里越是激动和恐惧,既害怕猜对又害怕猜错。
街道上没有活人的生气,除了突然出现的木希。虽然伤口经过处理,但是剧烈的奔跑还是使部分伤口崩裂,鲜血蔓延染红了绷带。那细微的血腥味引起了在街道上游荡的鬼怪的兴趣,他们成群结队不知疲倦扑向木希。除了这个原因,还有另一个原因,一个木希自己都不知道的原因。
“我闻到了.......”
“我也闻到了!”
“我也是!”
“是玉魄的味道,就在那个人身上!”
喧闹声从那群游荡的魑魅中爆发出来,他们争先恐后朝木希奔来。
“烦死了!”
木希大声怒吼,但是很显然,他们没有停下来的打算。要是吼叫对鬼怪有用的话,还需要术士做什么。
“离我远点!”
木希猛然转身拔出背着的长剑,朝后面一顿乱挥,已然近身的几只杂怪被斩裂开来,血液喷洒而出,在空中飞散恰似盛开的红莲。
木希的行动似乎有效,他们停了下来,面面相觑,但是很快他们又扑了上来。对他们而言不存在恐惧这种东西,驱使他们向前的是木希的身上散发的血味,他们已经被关押了成百上千年,对鲜血的渴望异常强烈,况且刚刚木希那么一斩,身上也沾上了不少血液,血味更加浓烈。只要没有拿到木希身上他们所谓的玉魄,他们便不会有停止的时候。
他们一个接一个扑上来,不知疲倦,木希不断挥舞手中的利剑斩杀。鲜血越来越多,空气中弥漫着血滴,以及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明明是清寒的夜晚,木希额上却不断有汗水渗出,很明显,木希已经体力不支了,这也难怪,刚经过大失血,做完处理,还没好好休息就又进行这么剧烈打斗,怎可能吃得消。木希拄着剑单膝跪地,不断喘着气,杂怪们看木希停下了攻击,更加肆无忌惮地扑向他。
“一个接一个烦死了!”
木希咬破左手食指,在空中写了一个“滅”字,写完后伸出左手将其握住,捏碎,当张开左手那一刻,那个“滅”字化为大量血刃朝四周飞刺而去。被血刃刺入的杂怪瞬间消散。
“总算是安静了不少。”
木希拄着长剑晃晃悠悠站了起来,但仅仅一瞬间他便感觉到了自己被什么东西握住举了起来,凌空而起,脚不着地。他回头一看,抓着自己的是一具硕大的骸骨。
荒骷髅。
由战死沙场的将士怨念附身于乱葬岗的尸骨化成的妖异,没有尾骨以下的下半身,所以它以趴着的姿势靠两只手辅助匍匐前行。
虽说是单纯的骨架,但是眼珠还是有的。黯淡无光的眼珠骨碌骨碌转着,视线却盯着木希。
荒骷髅左手将木希紧紧抓住,举起,又抬起右手,将食指指骨朝向木希心脏所在处,直直地刺过去。
木希拼命挣扎,却始终摆脱不出来。这也难怪,毕竟抓住他的是骨头,与身体紧紧贴合,又怎可能轻易挣脱。
指骨越逼越近、越逼越近。
“啊呲。”
荒骷髅的指骨刺入了木希的皮肤,鲜血沿着那森白的骨头流出。触碰到木希的血之后,荒骷髅似乎很兴奋,全身骨头开始咯咯作响。
“你……”
木希狠狠瞪着荒骷髅,脸色越发苍白。
「抱歉了木生,我还是没能找到你。」
不久前的大失血,刚刚的体力消耗,木希现在越发支持不住,也使不出多少力气继续挣扎反抗,只要荒骷髅再刺入那么几毫米,他便会死。
「也就这样了吧……」
木希身体渐渐变得瘫软,肌肤被刺入的疼痛感渐渐也感觉不到了。思绪飘得很远很远。
【“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木生那小小的褐色双眸盯着有着同样小小的黑褐色双眸的木希问道。
”不知道呢。“
木希抬起头透过那扇比他们还高的窗户看着外面,樱花又盛开了。
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呢?
这也是木希想知道的。
木希和木生是双胞胎,但是却长得不像,毕竟他们是异卵双胞胎。木希温柔中带着抑郁,木生则较为开朗。
这样的他们在这间小小的房间里呆了多久了?有九年了吧。
九年,好像很长,又好像很短。从出生到现在的这九年里,在这小小的房间里,只有木希和木生两个人,他们不曾见过除彼此以外的任何人。门不曾打开过,也没有谁靠近过窗户。
房间里有床,也有浴室和厕所,此外每天都有食物和换洗的衣物从门底下的缝里送进来。
但是还是想出去。
……】
“呜……”
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模糊的视线里突然略过一个黑色的身影。
“嗯……”
身体一下子失去了束缚感,从半空中开始摔落。
「已经……」
“嗷呜……”
将要触及地面的木希被什么东西驮,而这声“嗷呜”便来自这个东西。
“荀、荀城……”
被轻轻放在地上的木希看着自己眼前的东西——三头犬,不经叫出了声。
“你、你不要命了吗?!”
木希捂着胸口朝三头犬嘶吼着,但是三头犬转身怒视着荒骷髅,渐渐逼近荒骷髅。
刚刚三头犬突然窜出,咬断了荒骷髅抓住木希的左手,而现在被咬断的左手又重新接了回去。此刻荒骷髅挥着手朝这边拍了过来,三头犬一跃而起,又把荒骷髅的手咬断了,但是很快的,断掉的手骨又重新接了回去,如此反复多次,荒骷髅似乎不耐烦了,一把将跃起的三头犬拍落在地,用手压住,然后用另一只手将木希重新抓住举到自己面前。
“唔……”
木希挣扎着,但是果然,他的体力已经到极限了。
荒骷髅将木希举起,往嘴巴里塞,颌骨不断运动,上下齿触碰着发出“咯咯”声,似乎想要把木希嚼碎。
有那么一刻,木希真的觉得自己死定了。
但是仅仅一瞬间,抓住自己的庞然大物突然散架塌落,木希也一并跟着掉落,摔倒在地,难以动弹。他不断扭动着脖子,视线不断寻找荀城,却发现在对面的一个小山坡上站着一个头发微黄的青年,左眼带着眼罩,手中拿着弓,一袭黑色狩衣。
木希注视着他,而他也注视着木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