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槐树下,满树碧绿的枝丫随风摆动,她黑色的马尾在风里摇晃。
顾平生追出来,站在她身后。
“珊珊,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声音低低的,听起来竟然有点委屈。
她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不,你没有说错什么,是我小题大做了,我只是不想给你添麻烦。”
“不麻烦——”
“阿生,不,你一点都不懂!我真的不该那么贪心,去要一些自己根本不能奢望的东西,专辑,还有,还有——”
她大声吼着,绷着脸,发泄着一些堆积在心里许久的情绪,其实,她觉得自己这样对着顾平生吼,非常无理取闹,可长这么大,顾平生是惟一一个能让她在自己面前无理取闹的人。
即便如此,有些话,她还是没有办法说出口,看着顾平生无限包容的眼神,她甚至觉得自己深深伤害了他,他怎么会不懂自己呢?他和她是一样孤独的长大。
说到底,还是自己太敏感,太自卑。
两个人隔着两米的距离,因为一件小事闹矛盾,都觉得有一堵无形的墙横在彼此面前。
顾平生沉沉的呼吸,目光里是清澈的光,看着她的背影,想上前,不敢上前。
他感到,此刻和她的距离是如此的遥远。
空气里满是槐花清香,绵长,淡远,和童年记忆里的味道很像。
——
五岁那年,轻水河边,第一次见到那个小女孩。
分明是难过得要哭泣的小脸,却没有眼泪鼻涕,看起来倔强,干净,让他忍不住上前靠近。
看见她伸展手臂,嫩白的手指张开,在空中轻轻移动,神情专注,好像张开的手指是一张渔网,空气是水,她努力地,在抓住什么。
她抓住了吗?
看着她,顾平生没有发现,自己脸上已经是一副近乎痴迷的表情。
他已经很久没有出过门了。
因为爸爸妈妈告诉他,他们要出趟远门,很快就会回来,家里有爷爷陪着他。
可是,他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爸爸妈妈很久很久都不会回来。
于是,才五岁的小阿生,把自己关在家里一个星期,每天都不肯踏出房间门,不肯和爷爷说一句话,每天夜里,都狠狠的哭到睡着。
直到今天早晨,他从房间的窗户,看见隔壁邻居的大人们在说话,场面很热闹。
这场面于他而言,很熟悉。
是告别的场面。
大人们走了。
他看见那个扎了两条羊角辫的小女孩哭着跑了出去,天空在下着雨,泥泞的路上,她摔了一跤。没有哭,爬起来继续往前跑。
小阿生很好奇她要去哪里,远远地跟着她跑了一路,跑到了轻水河边。
她在那块被雨水冲刷的很干净的石头上坐了很久。
小阿生在树丛边也陪着她站了很久。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天空已经放晴了。
阴雨绵绵了一早上,临近中午时分,太阳终于露出它可亲的小脸。
阳光就这样从林晓珊张开的指缝中缓缓地穿过。
小阿生不知不觉被这动作吸引,走到她身边,朝她眨了一下眼睛,笑着,“你在做什么呢,这样好玩吗?”
小女孩回头来,看着突然出现的小男孩,看着他身上那件干净的像白雪的棉绒外套,看着他清澈含笑的眸子,也眨了眨眼睛,有些困惑的样子,愣了愣,才清脆的说,“好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