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放学,林晓珊从教室里走出来,看见天空飘着肉眼可见的雨丝,懊悔的跺跺脚。
下雨了,她没有带伞。
“走吧,去邮局。”
熟悉的声音。
顾平生从包里取出雨伞,打开,撑在两个人的头上,他已经很高了,足足高出她两个头,一起走在雨中,雨伞朝她那边倾斜,雨丝就自然飘到了他的身上,他挽着她的肩膀走得有些快,仿若不觉。
到了邮局。
没有几个人,林晓珊欢呼一声朝电话亭扑去。
那个时候,镇子上很少有人家安装得起座机,几乎所有的村民都需要到邮局里共享这一台电话。可以想见,平常在电话亭边排队的人有多少。
林晓珊迫不及待的拨打那个已经在心中记得烂熟的号码。
电话很快有人接起。
林晓珊反而咽了咽口水,有点紧张的回头看看挡在她身后的顾平生。
这会儿没有什么人,他却依然不辱使命的把她遮挡得严严实实,看见他一派严肃的表情,林晓珊噗嗤乐了,再回头,对电话那头轻声说,“喂,妈,是我。”
林母自然是听得出她的声音,倒是有些意外,这个女儿,无事不登三宝殿,主动打电话找她一定有事要说,便刻意压低了声音,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加慈和一点,“晓珊,找妈妈有事吗?”
可是,开头就是这句话,和往常接听她的开场白一模一样,压低的声音,便更加显得刻意。
不过,林晓珊似乎并不在意,努力组织好自己的措辞,才委婉的说,“妈,我们学校下个月要举行一个活动,去上海拜访一个慈善企业家,李老师选派我和阿生做代表了。”
“哦,那你好好参加。”那头有些嘈杂的声音传来,像是汽车呼啸的声音,林母应该正在过马路。
顿了一会儿,鼓起勇气,继续说,“妈,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李老师选我去吗?”
“你成绩好,表现好,妈知道。”
“我成绩好,表现好,妈,你,高兴吗?”
“高兴,不过,你打电话找妈妈,到底想说什么事?”
顿了一顿,深呼吸,又说,“我想,想找你要点钱。”
电话那端,声音变得有些不耐,“我上个月不是才给你了吗!”
林晓珊扁着嘴,试图解释,“去上海的费用大部分有学校帮忙负担,但车票,需要自己买。”
“买车票的钱都不剩了吗?”
林晓珊听见一声尖锐的汽笛,揪紧她的心,“——对不起。”低下头,她觉得羞愧难当。
“我——”林母呼吸的声音变得粗重,有什么东西压在这汽车轰鸣一般让人喘不过气的呼吸声里,“算了!你要多少,都给你,卖血卖肾全都给你!”
尖锐的引擎声划过耳膜,林母挤在一堆候车的人群中爬上车,不知是出于怎样的心情,对林晓珊口不择言的开口,但在话出口的一瞬间,她就后悔了,面对女儿一下子加重的呼吸,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
这一头,听到这话时,林晓珊几乎瞬间就红了眼眶,她压抑着自己的呼吸,怕被林母听出什么似的,小心翼翼道,“妈,我——我不需要了——不说了,就这样吧。”
无助的垂下手,她觉得自己真该死,怎么会对林母提这么无理的要求。
“除了这件事,你从来不会对我说别的话——的确,我的确什么都给不了你。”
她说话的声音更加大了起来,仿佛不扯着嗓子吼,林晓珊就听不见。而公交车上闷热的空气让她更感不耐,扭过头,狠狠瞪了一眼那个踩住她脚的男人,眼神里的凌厉让那人也不自觉一抖,却维持着较好的脾气退开几步,似乎并没有功夫与这个失去理智的女人计较。
“你那么为难,我就不去了。行了,就这样,我挂了。”
声音在公交车嘈杂的轰隆声中显得那么微弱。
手里握着话筒,像是握着一块僵硬的石头。
她呆愣的立在那里。
哪怕有再多的话,也开不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