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已经过了毒果成熟的时节,黎太医从河畔村回来时并未找到毒果,不过他也不是没有任何收获,他在当地发现了一种陌生的植物,于是揣着怀疑的态度将植物带回贺府,经唐家姐妹指认,她们的确是从这种植物上摘下毒果。
黎太医不谙这种植物的习性,打算将其移植回京慢慢研究,不久后,他为蓝意调配好伤药后便启程返京。
尽管黎太医安慰唐翠,一定会尽力研制出能治愈她脸部的药,但唐翠仍是感到失望不已,这段日子一直怏怏不乐。
蓝意从妆奁里挑出一对绢蝶珠花,对清香道:“你觉得翠姐儿会喜欢这个吗?”
清香摇首表示不知,其实好看的衣服首饰有哪个女儿家不喜?但翠娘子这人极是怕丑,平时连鲜艳一点的裙子都不敢穿,生怕府里人笑她丑人多作怪,更别说戴这么好看的珠花了。
蓝意也想到这着,她把珠花放下,命清姿去将她前几天做好的贝壳风铃从床架摘下来,对清香道:“翠姐儿给我编的草蜢我很喜欢,劳你跑这趟了,这是我给翠姐儿的回礼,一会儿我让清姿跟你回去,就让她替我跟翠姐儿道声谢。”
清香眼睛发亮道:“好漂亮的风铃,翠娘子见了一定会高兴起来!”
清姿恋恋不舍地把风铃装进锦盒里。
表公子心疼七娘子年纪小小就毁了容,便把这堆漂亮的贝壳送与七娘子玩耍,内陆少有这种海边来的玩意,七娘子显然也是非常喜欢的,才会亲手把它们做成风铃。可这串风铃还没在七娘子屋里挂足两日,她转手就要送给翠娘子,几只草编的蚂蚱哪里值得上这份回礼?
七娘子摆明是知翠娘子闷闷不乐,才找借口给翠娘子送东西,清姿想不明白,翠娘子生得丑,性情又不及虹娘子喜人,七娘子为何对翠娘子如此上心?难道是因为同病相怜?
纵使她心中不情愿,她仍旧记得上回冒犯过七娘子的后果,不敢出声质疑,只得老老实实替小主人把东西送过去。
清姿与清香一路穿过抄手游廊,走到转角时,陡然迎面撞上一架靶子。
慢步踱在后面的贺昀桉听到惊呼,快步上前。
和礼与清姿撞在一处,木靶摔在地上,底下也不知压着什么,零零散散掉了一地贝壳。
清姿胡乱跟他行了一礼,便急匆匆去将贝壳捡起来。
和礼慌张解释:“五郎君,奴不是故意的,奴不知有人会突然走出来!”
贺昀桉猜他当时抬着靶子看不清前路,摆手道:“行了,你先将靶子抬起来,让她们把这堆东西收拾了。”
清香心疼地拾起碎裂的贝壳,面上一片愁云惨淡,她小声问:“清姿姐姐,我们会不会受罚呀?”
清姿心里也有些害怕,但想到七娘子待人和气,应该不会重罚她,于是很快就冷静下来道:“别担心,这件事与你无关,你先回去,我把风铃带回去给七娘子。”此时她心中无比庆幸,好在只是一堆贝壳,她还能用工钱抵上,若摔的是其他名贵之物,那她恐怕得把自己的一辈子都偿给贺府了。
“这是阿蓝的东西?”贺昀桉听到她们的对话,捡起一块贝壳打量。
清姿低眉顺眼道:“奴本是奉七娘子之命将这份礼物带去和畅阁送给翠娘子,不曾想会在路上与五郎君的书僮相撞……”
贺昀桉拧眉打断她的话:“阿蓝又给翠姐儿送东西了?”
清姿一见他这个反应,心说五郎君若是能点拨七娘子就好了,教七娘子别总把好东西拱手让人,便道:“翠娘子用干草给七娘子编了几只草蜢,七娘子见了欢喜,说要回礼,是以就用表公子送的贝壳亲手做了一串风铃。”
其实蓝意做风铃根本不是为了送给唐翠,只是见这堆贝壳放着也是放着,一时技痒就拿来做手工,古代的生活就是这么无聊,恰逢唐翠送了草蜢给她,她又想在神眷者面前刷好感度,所以才用这串风铃作为回礼。
清姿故意这么说,自然不会对蓝意造成负面影响,反倒显得蓝意喜欢交友,热忱纯真,而在蓝意这里频频收到礼物的唐翠在贺昀桉心里就不会留下什么好印象。
果然,贺昀桉的脸色瞬即变得难看起来,他对和礼道:“你先将靶子抬去练武坪,跟大哥他们说我容后就到。”
贺昀桉抵达清弈山房时,负责给蓝意把风的清芳马上跑进屋里通报。
蓝意正在研究一本名为《大昌夷语录》的书,这本书是她专门让清芳去城里的书市替她淘的,连贺瑜夫妇都不知她有这本书,贺昀桉突然来袭令她猝不及防,她立刻把唐端的信夹进书里,并把书塞进一堆诗经里。
刚刚跨进屋门的贺昀桉没有错过妹妹的小动作,他命所有婢女退出屋外,来到蓝意身边坐下。
蓝意看到他随手放在书案上的锦盒,惊疑道:“这不是我让清姿给翠姐儿送去的风铃吗,怎么在二哥手上?”
贺昀桉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敲着锦盒道:“阿蓝,先前你把观岚送给你的八音盒让给晴霏,那事我就不说什么了,可这回你又将观岚送给你的贝壳转赠给翠姐儿,你是觉得待人以诚须得给朋友最好的东西,还是根本不喜欢观岚送你的小玩意?”
蓝意道:“二哥怎么突然这么问?当然是前者了。”
贺昀桉便就此事跟她讲了一通道理,大意是怕她太单纯,被人把好东西都给唬去,更不该枉费晏观岚的心意。
蓝意怔怔听着,表示受教了。
贺昀桉说得不错,她三番五次把晏观岚送的礼物转赠别人,这种行为的确不妥,即使晏观岚嘴上不说,心中定然会感到不悦。
她一心想在神眷者那里博好感,便将自己认为好的东西送给神眷者,却忘了思考由此会给神眷者带来什么变故。譬如现在,她不过是随手为之,就导致贺昀桉对唐翠产生抵触情绪,这并不是她想看到的,让神眷者满足快乐地度过一生是她的终极目标,如果因此让唐翠受到贺家人的排挤,那就有违她的初衷。
于是她老老实实把贝壳风铃收起来,让清姿将她以前闲时打着玩的络子送去给唐翠。说到底,贺昀桉最不满的地方就是她和唐翠不是等价交换,那几只草蜢在贺昀桉看来根本担不得她用这么好看的风铃去回礼。
贺昀桉莞尔,妹妹聪慧,一点就通。
交友贵在知心,如果阿蓝跟唐翠玩得好,两个人多处处他也不会说什么,可这两个小丫头正值两小无猜不分你我的年纪,他不想妹妹一得好东西就惦记着给唐翠一份,唐翠若因此被养大了胃口,以后岂不是什么都敢跟妹妹要?
教导完妹妹还得哄一哄,贺昀桉可不想因着此事与妹妹生嫌隙,便问:“家里的兄弟约了下午一起到练武坪射箭,阿蓝想不想去看?”
蓝意兴致勃勃道:“好啊,我想看二哥射箭的英姿!”
贺昀桉笑道:“那你先去换衣服,一会儿有机会二哥还可以教你拉弓,我到屋外等你。”
蓝意才五岁,哪里拉得动弓?明知贺昀桉是哄她玩,还是听话地去找便于行动的衣服来换。
趁蓝意走向衣柜的空档,贺昀桉迅速翻出被蓝意塞进一堆诗经里的《大昌夷语录》,他随手翻看了一下,不禁感慨妹妹实在了得。语言类书籍内容颇为复杂,不是五岁孩童该看的书,而且蓝意这个年纪本应还在识字中。
贺昀桉对自家妹妹的智商向来不会产生怀疑,甚至觉得蓝意是超越同龄孩童的存在,毕竟能在几息之内就复原扭计骰的孩子,识字多一点也不奇怪。
不过这本书虽是晦涩难懂,却没什么好藏的,他可没忘记自己刚进屋时,蓝意十分慌张地把这本书藏起来。
正当贺昀桉想把书放回去,陡然一张信纸从书里掉出来,吸引了他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