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陌心中突然冒出一个看似不可能的念头……不过，试试又何妨？
陆炳加上他手下的十三太保，是非常难以战胜的，但是……无论任何事情，从内部破坏，往往比外部要容易。
如果能说的朱六动摇……
张陌心中微讽，他自己都不信朱六会背叛陆炳。
不过，试试何妨？
若是朱六肯靠向自己这边……不，是靠向皇上那边！这对瓦解如同笼罩在头顶上的乌云一般的锦衣卫，一定有决定性的帮助。到时候，自己的命自然也是保住了。
可是……有没有这种可能呐？张陌心中并不托底。
不过，既然想到了，不管朱六会不会叛，总要试一试才甘心。
既然要试，那就要找个最能说服他的角度和理由。
张陌是何许人也？若是他想到了一种可能，那必然是要试试的。
而且，是力求成功的。
曾经一手布下弥天大局，为白莲教再次奠定了基础的张陌，有多少阴谋诡计，是出自他的心头？
他开始思考，而且很快想到了第一条。
张陌要告诉朱六，他要面临的，将是什么。
张陌用铁扇，轻轻敲击了一下手心，对朱六道：“想必你也猜到了，胡大人来到嘉兴，并不是因为接到你传递的情报……他早就得到宫中的消息，会有这一场动乱。”
朱六走进大厅，坐到一张椅子上，木然的听着张陌的话。
“这场动乱的源头，便是起始于宫中，其中搭桥架梁的，乃是东厂黄督主，而被称为“大小丞相”的严氏父子，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但是我想你和我都很清楚，他们把控着朝政大小事务，京城外且不说，朝堂之上的任何风吹草动，都躲不过他们的眼睛。他们不作为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是默许了的。”张陌继续道：“皇上知道陆炳一直关注着白莲教，把白莲教当成重中之重，而这场动乱，就是要把陆炳的注意力吸引到乌镇这个小地方来。你想想，若是没有皇帝在背后，谁能说动乌镇十几名锦衣卫同时反叛，甚至不惜囚禁上司？……陆炳虽然把锦衣卫抓的很牢，但是锦衣卫毕竟是皇帝的亲军，在不明真相，看不透朝堂的下级锦衣卫来说，皇帝和缇帅之间应该选谁……是显而易见的。”
朱六面无表情，张陌心中没底，但是已经开口，就只能按照之前的设想，继续说下去：“只是没想到，来例行公事的锦衣卫小旗，居然有两下子，看到了些什么……不过这也无妨，即使他看不到，我们也会想法从京中透露消息，让陆炳知道，只不过那是在九月十四号以后，反旗竖起，攻克嘉兴的时候。所以，那个于镰虽然是意料之外，却还是意料之中。我们唯一没想到的，就是你会亲自来，而且来的这么快。”
“你这么有自信可以攻克嘉兴，是因为你在城内？”朱六突然开口，问道。
见朱六开口，张陌心中一喜，心道：“只要肯开口就好。”
“不错，我便是嘉兴城中的内应，当马祖师的大军到达嘉兴城外，我们会有人放火，有人策应，将马祖师放入城中……不过这些都不过是假象罢了”张陌没有隐瞒，因为这个时候，坦诚更重要。朱六不是傻子，此时若是对朱六有任何隐瞒，都会使朱六心中反感，那这件事情就成了自己的愚蠢……没有人会和愚蠢又爱撒谎的人合作。
朱六冷笑，他和张陌其实都明白，假象？真的攻下嘉兴成，必要的时候，假的就是真的！到那时候，朝廷再想拿回嘉兴，就没那么容易了。
张陌见朱六又不开口了，却也并不气馁，只是继续道：“你的到来，平添了太多变数，所以胡大人到此，我想……除了控制和监视马祖师起事不可闹太大以外，又多了一件事情，就是要随时监控你的动静，掌控住局面。”
朱六看了胡宗宪一眼，胡宗宪心中一凛，他看到朱六眼眸中有浓浓的死气。
胡宗宪也是堂堂封疆大吏，心机城府都是万众无一的人物，自然听出了张陌的打算，只是，他不知道，张陌这样做，对还是不对。
“唉，不管对不对，且让他试试吧。”胡宗宪心中叹息：“若是把命就这么丢了，实在是不值啊！”
“话已至此，我也不怕对你说。”张陌索性全盘托出：“皇上……不，我们所有人的计划，就是要先拿下汪直，斩断陆炳一臂，然后想办法拿到陆炳与海盗倭寇勾结的具体证据，比如汪直或者汪直属下的口供……到时候，皇帝可以名正言顺的让陆大人主动退位。即使陆大人不甘心致仕，这样的罪名，也会让他名誉扫地，无颜留在朝堂，皇上也有足够的借口，将陆大人罢官，甚至……。”
张陌没有继续说，朱六却心中明了。
“你说这么多……到底想说什么？”朱六歪着头问道，手指在轻轻敲打着刀鞘。
“朱大人。”张陌突然面色一正，道：“朱大人可有想过，若是陆炳……黯然而退，你该怎么办？”
朱六似笑非笑，道：“你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张陌抱拳道：“只是大人声名显赫，世人皆知，可是二十多年来，在镇抚司的位置上，再也没有动过。大人难道没想过原因？”
朱六仍只是笑着，不说话。
张陌继续道：“陆炳还是指挥使的时候，就掌管锦衣卫，这些年来，他一级级高升，却依然掌管锦衣卫……有他在一天，恐怕都会把锦衣卫握在手中。朱大人的能力和为人，丝毫不弱于他，却止步于此，再无升迁……朱大人真的甘心吗？”
张陌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如今陆炳已经到了众叛亲离之时，皇上要拿他，他必败。他若是败了，朱大人要和他一起丢官吗？朱大人把自己后半生，就这样和他绑在一起，值得吗？”
朱六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沉默不语。
“所谓良禽择木而栖，朱大人若是肯大义灭亲，弃暗投明，我想皇上一定会龙心大悦，委以重任。到时候陆炳一走，他的位置，不就是朱大人您的？”张陌一口气说完，小心翼翼看着朱六的脸色。
一息之后，张陌暗中松了口气，朱六没有暴起发难，必然是有所考虑了！
就在张陌刚吐出这口气的时候，朱六突然开口道：“若是有一天，皇帝要像现在对待……陆大人那样对付我，怎么办？”
“朱大人尽可放心……”胡宗宪听到朱六的话，大喜，若是能把朱六拉到这边儿，削陆炳的权利就更容易，锦衣卫也会少些动荡。皇上一定会很高兴，这可是大大的功劳啊！
胡宗宪抢着道：“只要朱大人肯弃暗投明，皇上一定会既往不咎！至于以后……。”说道这里，胡宗宪顿了一下，正思考措辞，张陌已经接着说：“只要朱大人接任后，不要手伸的太长，皇帝是没有闲心找你麻烦的。”张陌紧接着胡宗宪的话，道。
“对对！”胡宗宪忙附和道：“咱那位皇上……呵呵，大人也是了解的……。”
这两个人是看朱六好像有些动摇，一提一句的说着，连皇上一心修仙的事情，都拿出来给朱六宽心。
“哈哈哈哈哈哈哈！”朱六突然大笑起来。
张陌皱了皱眉头，心知朱六不会那么容易，所以也不泄气，问朱六道：“朱大人笑什么？”
“我笑你们太天真！”朱六戏谑的看着张陌和胡宗宪道：“你以为我们兄弟之情是假的吗？靠这点伎俩就想离间我兄弟二人？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
张陌见此，将朱六的性格在心中又快速的过了一遍，前途诱惑不行，恐吓不行，离间不行，那么……只有……
张陌暗中一咬牙，索性大声冷笑道：“你把他当兄弟，他是不是如此可不好说！若是真把你当兄弟，怎么让你在镇抚使的位置上一坐二十多年？”
朱六冷哼，还没来得及开口，张陌却突然又道：“若是你这些都不在乎！好！那我就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和陆炳有如此深厚的兄弟情了！”
朱六微微皱眉，张陌继续大声道：“陆炳如今四面环敌，究其根源，就是因为他不该把手伸的太长，不该和皇上作对，更不敢……没有敌人！一个国家，皇帝之下，皆在一人之手！皇帝如何能心安？如何能不杀他？纵观历史，可有这样的君臣乎？！”
朱六皱着眉头，没有出言反驳，因为……这就是他心中的忧虑所在。
今日见到张陌和胡宗宪，他用刀兵包围，以死逼迫，就是要知道，如今朝中暗流，是否如自己所想！
结果……果然如此……
他孤身进来，就是不想让别人听到这些，那怕是自己最忠心的下属。
他孤身进来，就是要让自己听到这些，他也确实听到了这些不该听到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