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仁十七年,南京发生了一起惊天命案,南宁候卿月升一家八口被杀七人,仅余一女流落在外。
朝廷震怒,派遣钦差大臣刑部尚书张说南下处理此案,历经八十七天此案审结,共抓获案犯十四人,另有一名南京指挥使畏罪自杀。
后,尚书张说遍寻卿家遗女,不得,于三年后病终。
而此时的卿仁才刚过完她的八岁生日。
夏天的苏州南山格外美丽,各个山峰翠绿如玉,几间红砖绿瓦的道观大殿隐藏在树叶之中。
苏州的游人很少到这里来,这里太高、太远,只有一些富贵官宦人家会乘着马车到这里烧香还愿。
静虚观占地极大,又极小。
苏州南山有三大主峰,七辅峰,这些都归静虚观所有,观主手中也有着朝廷发放的地契为证。
十座山峰中每座都有一座道观大殿,这些大殿高不过三米,长不过六米,放入老君像后仅能容纳五人打坐。
道观没有院墙,无论飞鸟虫鱼、士农工商皆可进。参禅打坐也好,烧香还愿也罢,哪怕是开荒种田,引弓狩猎都无所禁忌。
静虚观有着近百号的道士,他们刚来的时候睡在大殿,之后会在南山寻找一个钟意之地亲手建屋以做栖身之处。
只有盖好了房子之后,这些新来的道士才会真正成为静虚观的一员。
卿仁刚来时还没有九岁,因自己年纪幼小便跟着师父一起住,师父在自己的木屋旁边搭了一个小棚子,晚上师父就睡在那里,让卿仁睡在大屋子里。
卿仁白天随着师父习武健身、做饭建屋,晚上就着油灯读书写字。
一年后,屋子盖好了,卿仁也就正式成了一个小道士。
卿仁的师父道号证一,在道观的十五年里不曾收过弟子。
在卿仁正式成为证一的徒弟也是唯一的徒弟时,许多道士都来到了主峰观礼,他们对这个九岁的小师弟非常好奇。
甚至有人戏言说:卿仁是证一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当然,这些都是戏说。但是对这么多年来都不曾收徒弟的证一道人突然变了性子也有着诸多猜测,即使是年逾花甲的老观主也兴致勃勃的有不少推测。
一转眼时间就过去了九年,卿仁十八岁了。原本瘦弱的身子强健了不少,舞起梨花枪等闲之人近不得身。
南山中一小湖边。
“师弟,你就不能让让师兄吗?啊!又要挑水了。”紫木抱着头叫道,他和其他师兄弟们打赌,如果能在十局之内有一局没输,其他师兄弟就得每人帮他挑水三天,否则就是他替师兄弟们每人都挑水三天。
可谁知,这个小师弟竟然一局都没有输,甚至平局都没有。
卿仁笑嘻嘻的说:“师兄这可不能怪我啊,棋盘之上无师兄啊!只是下次师兄打赌能否告诉师弟啊,我也要参一个,这山泉跳挑来挑去实在劳累。”
“师弟,你再也不是那个纯洁可爱的小师弟了!唉,好吧,好吧。我这就去给他们挑水了,师弟,再见。”紫木摆摆手,将棋子放入棋盒。
此时已经入了秋,一阵微风滑落几片树叶,荡着旋落到了湖面,几尾游鱼在湖面游戏。
卿仁看到后只觉得此鱼甚是肥硕,一只足以饱腹。
卿仁上了岸边的小船,摇着船撸进了湖面。
她的脚边放着捞网,估摸着差不多可以捞到的距离便停了下来,晚餐这就有了着落。
放了黄酒的鱼汤香气扑鼻,卿仁泡着馒头正吃的尽兴,她的师父证一道人来了。
证一是道观中唯二知晓卿仁是个女子的人,另一个自然是卿仁自己。
当初卿仁进观时虽说也和其他道士排资论辈,但是却没有起个道号,在外人看来卿仁是静虚观的小道士,在道观这里仍是个未出家之人。
卿仁十八岁了,今天便是她的生日。
“师父。”卿仁看到证一道人走了过来,连忙站了起来,手里还端着鱼汤。
“莫急,莫急,慢慢吃。这是湖中的大鱼罢,很是肥美,煮熟没有?”证一道人摆摆手,让卿仁继续用饭,自己找了一段木墩坐在了卿仁对面。
“熟了!熟了!您每次都要问一遍!”卿仁抱怨的说着,翻了个白眼撒娇似的看向师父。
原本英气的脸庞倒添了不少妩媚的气质,饶是证一道人修心多年也不免多看了几眼。这无关风流,只是对美好事物的欣赏。
唉,这要是在其他地方可怎么办呐?
证一道人心中感叹,世人皆有色性,看见这么美丽的可人动坏心思的一定不少,有心无力便罢了,万一碰上一个有心有力的可怎么办?
“我教你的枪术练的如何?”证一道人问。
“练的好着呐!每天我都练有两个时辰!”卿仁夹起一块鱼肉,小心拨出鱼刺,放在嘴里大嚼,听到师父问话也不等鱼肉咽下去便嘟囔着说道。
武功练的再好又能怎么样?南宁候卿月升武功盖世,一杆霸王枪能在百万军中七进七出,可最后呢?还不是身死族灭,全家上下只剩下这个刚满十八岁的女孩。
吃过晚饭,卿仁坐在火堆旁边静静的看着跳动的火苗。证一道人想要说些什么,动了动嘴唇却没出声。
“师父,我要走了。”卿仁突然开口了,语气低沉,态度坚定。
“卿仁,你还没放下么?”证一道人苦涩的问。
“怎能放下啊?”卿仁泪流满面,脸色却是如常,只有点泛白。
“在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好。”
“记得多带一些衣服,不要着凉。”
“好。”
“我屋里还有点铜钱和碎银子,一会我给你拿过来。”
“好。”
“在外面,喝水一定烧开,食物要吃熟透了的。”
“好。”
“也不必太熟,万一焦了就不要吃了。”
“好。”
“做事要量力而行,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好。”
两人都沉默了,看着篝火慢慢变小,只余下一蓬火苗。
“我屋里的兵书你都看过了吧?”
“是……山里太无聊了……”
“我说呢,看你与青木他们下棋我总觉得有点征伐的味道。”证一道人笑了笑。
看着篝火快要熄灭,证一道人放入一些柴禾,火光腾起。拍了拍后面的尘土,回到了自己的小屋。
“怎么样?”老观主问。
“走了!”
“还是没留住啊。”
“你怎么在这?”
“我怎么不能在这?”老观主梗着脖子耍赖的说。
“切,懒得管你。”证一道人不理这个老小孩,径直走到屋子里。
老观主嘿嘿一笑,跟着走了进去。
“唉,我钱呢?”证一道人瞅着老观主,后者一脸无辜。
“多半是你徒弟拿走了吧。”老观主说。
“哦。”证一道人坐在了椅子上,不知在想着什么。
“现在人也走了,能给我说说为啥收这个小女娃了吧?”老观主扯了扯证一道人的袖子。
“你怎知那是个女娃?”
“嘿,我这眼多毒!”老观主得意的笑了笑。
“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没了吧?我也没问过。对了你还没说为啥就收她当徒弟呢。”
“想知道?”
老观主乖巧的点点头。
“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