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慕蓉在《左岸是忘记，右岸是铭记》中写道“我总是在梦与季节的深处，听花与黑夜唱尽梦魇，唱尽繁华，唱断所有记忆的来路。”
在静谧的时光里，我们都渴望安然静止，哪怕只是闭上眼睛呆呆地感受空气中的细小颗粒擦过鼻尖。但悲悯总是不解风情，要同欣喜不期而遇。
“妈，我上个星期买的那条裙子放哪了？”正在卫生间刷牙的我吐字不清晰地问道。
“我给你挂阳台晾衣架上了，你不是怕皱了？”我妈拿着电话走进卫生间，
“林陌催你呢，说让你快点儿，”我妈把电话放到我耳边。
“喂，我马上马上了，”我赶紧漱了漱口，去找我的裙子。
阳光洒在窗格上，我朝外边瞭了瞭，有点儿晃眼，我不禁抬手挡了挡，一缕缕混合着碎尘的光线穿过指尖闯入我的视线。
我在晾衣架上取下我的裙子就转身走了。
此刻，林陌正在楼底等我，这一幕定格在了他的目光中，我有点肉肉的侧脸，有点凌乱的发线。
“林陌，”我边小跑着下楼，边向他挥手。
林陌向我看了看。
瞳孔随眼角的泪痣一致不为所动。
“我看天气预报，今天有风，”他撩了撩自己额前顺拐的刘海。
果然他还是喜欢选择性接受信息，不管是看到的还是听到的。
“啊？你没看到……”我边说边摇着裙摆，还动了动脚。
“他俩还等着呢，快上来，”那弯熟悉的浅浅的笑容又出现在了林陌的嘴角。
好吧，看来你的审美也只能停留在物理公式上。
我把裙角兜好，然后坐在了后座上。
一路上，风，好像提前和我做了约定，只是偶尔宣示一下自己的存在感，不过轻轻地、淡淡地吹着。
我抓着林陌的衣角，和他诉说这几天晨跑是多么的不易、平时在家待着有多无聊、哪部新出来的电视剧很虐、又开始被哪个小鲜肉圈粉了、还没尝过街角小店新增的抹茶味奶茶……林陌有时说一声“嗯”，有时干脆都不回应我。但我还是不停地说着，像被装了南孚电池一样。
“是麦当劳来着吧，”我似乎看见了正在吃汉堡的于果和我的好哥们儿叶梓忆。
林陌抬眼扫过旁边的几家店铺，“嗯，你先进去吧，我去那边停自行车。”
我整理了下裙子，就朝麦当劳跑去。
“叶子，”我推开门激动得向她挥手。
“好久不见，好想你呀，”我一把搂住叶梓忆。
眼前的这个姑娘，是我最好的朋友，叶梓忆，名字很好听吧，人如其名，长的也很标致。你可千万别因为她穿的这么花里胡哨，就给她乱贴什么社会女青年、不好好学习、瞎混的之类的标签。她很优秀的，钢琴十级，参加过省内和全国各类五花八门的比赛，那些头衔我就不一一列举了，另外和林陌一样，是专业的好学生。
“我也是，要不是前段时间去B市准备钢琴比赛的事，我早来找你了，”她从包里拿出了一对史努比的钥匙扣，
“给，咱俩一人一个，把之前的泰迪熊换了吧，”比我高多半个头的叶梓忆撩拨着我蓬松的香菇头开心地说着。
“于果，就知道吃，”我拿了根薯条，
“嗯，还是麦当劳的薯条好吃。”
于果，除了林陌外，第二个和我比较要好的异性朋友，在他面前要比在林陌面前更放肆一些，可以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吃没吃相。他的学习成绩一般，和林陌、叶梓忆的比要差很多，不过比我的要好点。
“诶？还穿裙子了，顾浅浅，越来越女生了。”
小学升初中时，我爸妈担心我到了初中会搞对象，强制性要求我剪短了头发，真是怎么丑怎么来，简直短到离奇，毫不夸张，除了刘海，满头的毛，没有一根是超过一厘米的，如果不听我的声音，根本不知道我是女生。初中三年，我一直被迫保留那样的发型。那会儿觉得，连自己的头发都不能自己做主真的是挺糟糕的了。好在初三最后的几个月，我爸妈也意识到我这样的性格根本不是搞对象的料，我的头发这才一路坎坷留到现在。
我骄傲地左右摇弄着裙摆，“那还不是。”
“林陌呢，你俩不是一起来的？”于果放下了吃的只剩下生菜叶子和半片面包的汉堡，朝门口看去，
“他说他去……”
“我们点餐吧，饿了，”我还没说完的话被刚进来的林陌打断了。
抹茶香卷过软软的冷气。
“给，”
林陌递给我一杯奶茶。
“这不是咱们小区街角的那家奶茶店的嘛？”
我仔细看了看袋子上的名字——时光小镇②。
“噢，我刚停自行车的时候，看见旁边也有一家，顺便买的。”
叶梓忆看着林陌又看了看我，像逮到八卦的神色在她的脸上又重现了，“昂，怎么不给我也顺便一下。”
“嗯，抹茶味的，好喝，”我的满足都拌进味蕾里了，没顾上捋她的话。
林陌是属于那种会以自己的方式应对他感兴趣的话茬，至于不感兴趣的，就会无语的男生，别看他表面那么斯文，呵，也只能止步于表面，实际上是不存在的。
“咳，鉴于你和果子的关系，我觉得我给你买奶茶还挺不合适的。”
看到林陌装作若有所思的样子，真的好怕叶梓忆会打他。
叶梓忆抓住奶茶的杯身，在我刚松了口的吸管上啜了两口。
“今天浅浅在，我就不欺负你了，给你点儿面子。”
“哈哈，叶大小姐客气了。”
……
“那我们过去点餐了，你俩要吃什么？”于果问道。
我和叶梓忆开启“报菜名”模式: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你一言，我一语。
“汉堡”
“薯条”
“蛋挞”
“鸡翅”
“圣代”
“香芋派”……
“啧啧，女人真可怕，就这么直白地展示你们的饭量……”
叶梓忆将一张餐巾纸揉成纸球扔向于果，于果赶忙比了个OK，搭着林陌的肩膀，向点餐区走去。
过了一会儿，他俩端着两个盘子过来了。
还没等林陌坐下来，我就从盘子里挑了一个汉堡，“我的汉堡小可爱，都看见你向我招手了呢。”
“看看你，一个姑娘家的，”于果一脸嫌弃。
“和你们都这么熟了，我不介意，”我嚼着鸡肉说道。
我，林陌，叶梓忆，于果，是小学上画画兴趣班的时候认识的，很巧的是，初中在同一个学校，还被分在了一个班，虽然只有初一一年，但我们的关系一直都挺好的。
后来我们约定中考完填报志愿时都填圣熙中学。
所以现在又成了校友。
“诶，你们还记得刚去兴趣班的时候吗，老师第二天就分了组，林陌画的好，去了第一组，我们三个都在第三组，”叶梓忆啃着玉米说着。
“记得呀，当时于果好像挺笨的，老拖我们组后腿，是吧。”
我冲于果笑着。
我经常和他这样抬杠，他人挺靠谱的，虽然嘴上有点风流。
“都这么久的事了，也难为你了，还记得。但我比起某人还是要逊色点儿，初中有一次在早自习上吃早饭，准备去扔垃圾的时候才看见班主任就在身后站着，”于果吃了口冰淇淋，
“被老爷子目睹了吃早餐的全过程是不是感觉还挺爽的？”
“哪有，于果，你讨厌你，”我赶紧给他嘴里塞了根鸡腿。
“吃都堵不住你的嘴。”我心想着糗事又当着林陌的面被揭开了，便低头默默咬着可乐的吸管。
“我们一会儿去唱歌吧，顾浅浅，想不想去，”叶梓忆向我眨巴眨巴了眼。
“嗯嗯嗯，好呀好呀好呀。”
我朝林陌看去。
“沈阿姨让我把你安全送回家的，那我就勉为其难地陪你们去吧。”
也说不上来为什么，那会儿读书的时候，就总喜欢去KTV唱歌。
它一定是个美人，可以感受所有情绪的起伏和呼应。
坐在身旁的人，大屏幕上翻动的歌词，升温的话筒，轻踩过的星辉……
“把昨天都作废，现在你在我眼前……”“等你的依赖，对你偏爱，痛也很愉快。”KTV里，我和叶梓忆正唱着《仙剑三》的歌。
“来喽，”于果和林陌推门进来，还提了一筐啤酒。
我惊讶，“啥，你们确定？”
在我家，我妈管我通常是挂在嘴边的那种，而我爸，总一直闷着，不会随意把不准干这、不准干那放在嘴上，但偶尔会猛地来一下，让你不得不时刻警惕。就是这种经典的双重保险，才造就了我这样不善于表达自己、在什么事面前都要畏首畏尾的模样。以我的经验，去KTV已经是犯了大忌，至于喝酒？我根本想都不敢想的，好吗。
“哇，帅。”叶梓忆竖起了大拇指。
“没事儿，喝不完我拿回家让我爸喝。”
“不是不是，我要是喝了酒，回去了，我可能就得在顾家夫妻俩的唇枪舌剑里牺牲了。”
“反正我送你回去，”林陌坐在沙发上，拿起一瓶啤酒，用牙咬开了瓶盖，已经开始喝了。
看林陌的样子应该是有把握让我避免战“死”，我才放心拿起他递给我的酒瓶。
“来，祝我们又在同一所学校上学了！”于果举起一瓶啤酒。
“祝我们友谊长存！”叶梓忆放下话筒，也凑了过来。
“干杯……”
就这样，我们边喝着啤酒，边唱着歌。
原来，林陌和于果的酒量竟然这么好，可以连着喝好几瓶。原来，我也可以偶尔释放自己，放下乖乖女的身份，在灯酒之地觥筹交错。
年少时的肆意或许会成为很多年后我们渴望却又遥不可及的回忆。我们积蓄着能量，仿佛一直没有暂停键，我们满脑子的想法，好像永远不会有阻碍。
蓝夜，降临了，我们四个相伴着再次走到了分岔路口。
我拍了拍于果的肩膀，说道，“于果，把叶子安全送回家。”
“你俩路上也小心点啊。”于果背着叶梓忆的包，搀着她颤颤巍巍地走前去了。
“诶诶诶，你慢点儿慢点儿，”
“那是马路，不是人行道，朝这边走，”于果一副操碎了心的样子。
“拜拜，叶子。”
“嗯，浅浅，回去早点休息。”叶梓忆突然转过身来，向我招手，又往我们这边走了两步。
“你家在这边，不是……”
“我们再去唱个歌吧，好不好，大头儿子，小头爸爸……”
远远地，视野中他俩的影子渐渐模糊，被路灯拉了好长，偶尔还能听到叶梓忆哼唱两句。
我们相互道别，向左或向右。昏暗的空间把离别伪装成悠悠长长的灯光，蓦然，悲伤戛然而止。
林陌一只手推着自行车，一只手搀着我。
“就喝了半瓶啤酒，醉成这样，”林陌看着我。
“林陌，你看，天空真好看，还有星星呢，嘿，嘿嘿。”我指着远处，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星。
林陌停下脚步，抬头望着。
“是啊，真好看，蓝色，是我最爱的颜色。”又是一弯浅浅的笑。
“顾浅浅，其实，你穿裙子还挺好看的，”
“我，我不是夸你啊，就是单纯的说说而已。”
我的头发好像被什么东西揉了两下。
“嗯，其实你一直都很好看，我喜欢，嘻嘻。”
林陌转过头来，我，一副不省人事的样子。
那天晚上，好像和林陌在路上走了好久好久，再次回想起来，已不太记得当时和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只是还能依稀感觉到，当时的晚风很柔和，街道很寂静，星星很美，还有，他最爱的颜色很透亮。
“林陌，不好了……”
“……”
“剩下的那半箱啤酒……于果，带走了吗？”
“没有。”
“嗯？咱们回去找吧，太，浪……费。”
“我们退了。”
“哦？有想法……不，错，不错。”
你说蓝色是你最爱的颜色，于是，天黑了，便默默凝望着，曾经的温热和浅浅的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