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靖沅露出被昏暗隐藏的另外半张脸,月朗星稀的视线里,伊诺看到一抹星星之火,那是那串小火苗跳跃后留下的痕迹,伊诺整个人都跌落到无底深渊。
夏靖沅,他竟然在抽烟!
他竟然会抽烟!曾经她引以为傲的夏靖沅,此刻无比熟练的在她面前点了烟,骨节分明的食指和中指,漫不经心转笔的模样曾经最让她心动,如今都成过往,都化作寥寥烟雾。
记忆里似乎发生过这么一番对话——
“夏靖沅,下个月你生日,我送你一份生日礼物好不好?你想要什么,我现在就开始存钱。”
“去旁边玩,别打扰我打游戏”
“你先说你要什么,说完我就去旁边玩,绝对不打扰你”
“……”
“要不……香烟?我记得阿庆嫂最喜欢它了,你和他关系这么好,爱好应该也差不多吧”
“我不抽烟,因为没什么烦心事需要靠抽烟缓解”
而如今,是有什么烦心事呢?
“什么时候结婚?”夏靖沅在昏暗中吐出一圈烟雾,久违了的漫不经心的声音魅惑着这个不平静的夜晚。
“快了,”伊诺酸着嗓子答,她努力想看清烟雾后他的表情,却徒劳无功,周围又归于一片死寂,良久,她颤抖着嗓子问,“方田恬在这附近拍戏吗?”
回应她的是一段不长不短的默认,沉默过后,夏靖沅起身从昏暗中朝她走来,手臂上还搭着一件烟灰色外套,然后绕过她,继续往前走去。和曾经无数次他对她视若无睹一样,伊诺给自己挤出一抹自嘲的笑。
“晚饭吃了吗?”夏靖沅突地停在观众席第一排座位处问。
“没……吃过了”
“那是吃了还是没吃?”声音透着股不耐。
“吃了,”伊诺赶紧万分笃定回答,然后挤出一道苦瓜一样的笑脸。
“去吃饭”
夏靖沅无视她那拧巴了的笑脸,不容置否说道。如果这话他放在高中时期对她说的话,她一定会兴奋到眉飞色舞,然后广发英雄帖昭告天下夏靖沅一定是被她的真心打动了,竟然主动约她吃饭。
很可惜,这个时空是十年后的那时侯。
“我吃过了,”伊诺在身后小声抗议。
“我没吃,”语气有些凌厉。
夏靖沅身长腿长,两三步就走出挺远,回头一看伊诺还站在原地没动,右手一抬,像唤阿猫阿狗一样朝她招手,“下来”
“我不想去”
“我不想陪你吃饭,”伊诺加重语气重复一遍,他既然是陪方田恬来这里录节目,她才不希望等会做他们的电灯泡。
有两个女生从夏靖沅身边经过,听到伊诺的话,都捂着嘴带着异样的眼光去看夏靖沅。
夏靖沅收回手,继续手插口袋,“那你借我点钱”
伊诺傻眼了,好半天没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钱包丢了”
什么时候?这么大的事儿他总不至于刚刚才发现。所以邀请她一起去吃饭只是因为他身上没钱?
“你要多少?”
“一千块”
伊诺打开钱包的手抖了抖,心想丫的真是败家,吃顿晚饭竟然需要一千块。
“没有?”
“嗯,我出门一向不喜欢带太多现金。”
夏靖沅的眉头又皱,俨然一副她欠了他一千块没还的样子。伊诺不知怎得就有情绪了,啪的合上钱包甩回背包里,没好气地说“现在出门完全不需要现金,支付宝微信之类的支付方式层出不穷,你堂堂集团的总经理,不至于……”
“手机在酒店忘带了”
伊诺又从包里把手机翻出来递过去,“那我把手机借给你,你打给……打给方田恬让她过来吧”
夏靖沅面无表情看她一眼,抽走她的手机,却是往自己口袋一塞,绕过她走远……
晚饭是在伊诺来时经过的小吃一条街吃的,晚上八点多钟,是大学生们出来觅食的高峰期,夏靖沅无师自通的领着伊诺穿过大半条街才最终选了一家名叫徐氏蟹肉煲的店。
为什么鬼使神差一路跟着他走到这里?因为他说他从早上到现在没吃过任何东西。说这话时他脸上还是没表情,连语气都和之前一样冰凉,但伊诺还是迈上步子跟来了,她给自己找的借口是——她暂时没钱换新手机。
一进门就是男学生们此起彼伏的劝酒声和最近网络上流行的损人网络语,很是接地气,因为座无虚席,服务生们快步穿梭在各桌之间传着菜,于是显得整个店里乱糟糟。
伊诺悄悄看了眼夏靖沅的反应,见他面上没什么排斥才放了心的去前台取了号,为了节省时间,趁着排号的空闲伊诺特地从吧台上拿了份菜单,低着头装作走心的翻看琳琅满目的菜单。
菜品很丰盛,价格也亲民,可伊诺愣是一点看不进去。她想不通夏靖沅为什么不打给方田恬让她过来陪他共进晚餐,而是非要拖着个和他没有交集的人浪费时间。
或许是方田恬这会儿实在抽不开身来陪他,又或许是他和方田恬最近感情不合,所以他拖着她来……
伊诺的瞳孔倏地放大,所以他拖着她来,是想让方田恬吃醋?这个想法很幼稚,但夏靖沅要是真打的这个主意,那就不只是幼稚了,还涉及到道德价值观诸如此类的。
“刚才在运动场上,你为什么靠近那女人?”
这个问题,有点突兀,有点无厘头,有点……让人不知如何作答。
于是夏靖沅自动续上后话,“你以后别再这么多管闲事”
“哦,其实我已经很久不插手凡间俗事了”
脱口而出的瞬间伊诺意识到夏靖沅那句话很是耳熟,他果然还是对当年那件意外耿耿于怀。
那是高三上学期发生的一件事。事件的导火索是班里有位八卦的同学在放学途中目击到夏靖沅的妈妈浓妆艳抹的从一辆豪车上下来,紧接着又进了苏城最顶级的娱乐会所。
这事当天就在班里炸开了锅,各色流言版本无一不是贬义。兴许是察觉到大家的异样目光,那几天夏靖沅的情绪也随之低落。再加上赵庭亭又传达给伊诺一个不靠谱的消息,说夏靖沅会因此转学,伊诺为此心神不宁了好几天,连着好几晚熬夜到凌晨三四点加班加点折好了三百六十五颗小星星,挑了个良辰吉日,在晚自习结束后一路尾随夏靖沅,想要找机会把离别的礼物送出去,目的有二,一是离别礼物,二是表明心意。
却没想到天公那样不作美,一直到夏靖沅下了公交走进小区,伊诺都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出手。眼看着夏靖沅就要刷下门禁卡进到单元楼内,伊诺三步并两步把他拦在了门口。
瑟缩着手把装满七色小星星的玻璃瓶塞到夏靖沅手里,一鼓作气道出心里话,“夏靖沅,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你听了之后一定要帮我保守。其实我的身世也很可怜,我从小就没有爸爸妈妈,是外婆一手把我抚养长大,我妈妈生下我就丢下我离开了,为了衣食无忧的生活,她把自己托付给一个大她二十岁的富翁。即便是这样,我也没觉得这是什么丢人的事,因为她是她,我是我,她有她想要的生活,而我能做的,是不拖累她,我很庆幸我做到了。我……我跟你说这些,是想以身作则给你做个榜样,让你能像我这样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所以,你能不能不要因为大家的议论而不开心,也能不能不转学?”
那是她生平第一次对夏靖沅一口气说那么多话,她没想到她能那样坦荡的向夏靖沅坦白她的身世,如果不是后面的剧情太过反转的话,伊诺说不定都要被那晚的自己帅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