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刚驶到公路上，夜空中突然下起丝丝细雨来。雨滴不大不小，但打在车窗前的声音却响得清脆，淅沥沥的，音色各不相同，争着弹起了紧促的演奏曲。
男人打开了雨刷，眼前模糊的视线瞬间变得清晰醒目起来。
“下雨了。”未落侧了侧头，启开红唇，笑嘻嘻讲：“尹总，看来明天没有日出。”
尹臻沉着嗓子，轻笑一声：“不一定。明天的事谁说得准？”
瞥见女孩那侥幸的眉色，他有些心痒痒，边放慢了车速，边问对方：“不如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什么赌？”
“明天出太阳，你答应我一件事；明天还下雨，我答应你一件事。”
未落一听，立马变乖了，正眼崇拜深凝且肯定男人之前的理论：“尹总，我觉得你说得对，明天的事谁也说不准。所以这个赌太轻率了，我拒绝参与。”
“胆小鬼。”男人也不恼，宠溺地哼出性感的鼻音来。
没多久，尹臻又问：“丁烨说你家撤诉了？”
未落抿唇，轻嘲地“嗯”了一声。随后懒懒地闭上眼睛，给自己调了个舒服的睡姿。
男人见状，眸光心疼，但也没再追问，静静地开着车。听见女孩发出轻浅均匀的呼吸声，都以为她睡着了，没想到她突然扯出沙哑的嗓音，悠悠讲：“那天早上，他们被重新抓回去之后，奶奶就立马跑到我家，发疯似地摔东西，大闹一场后，又威胁我爸妈，如果不撤诉，她就……去死。”
“我爸妈心软，怕她来真的，又马不停蹄地赶到警局撤诉了。”
“其实，那当会儿我还挺想她去死的。一了百了，多好。”
此时的雨声大了起来，要不是车子的隔音效果不错，尹臻应该听不到未落讲的最后一句话。因为她说得太轻太浅太静了，就像平常发出的呼吸声或者哈欠声。
见有个红绿灯，男人把车停下后，又望了望未落，见她还闭着眼。如果车上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几乎从没想过他认识的这个女孩会说出这种话。怨念太深，根本就不适合她。19岁的女孩，应该充满希望、活力、欢乐。可一到她这里，反而还有绝望，死寂和哀痛。
“你看，这就是我，喜欢错了吧？”女孩突然睁开明净的眼瞳对望着尹臻，赌气般把自己最阴暗的一面毫无保留地展示给他看。想吓得他落荒而逃。
落落，或许你不懂自己，你依旧是天使，只是不巧坠入地狱罢了。
尹臻轻轻抬起靠近未落的右手臂，把掌心覆盖在对方冰凉的五指上，一动不动。似乎早就料到对方的下一个举动，他在女孩没行动之前，早先开口，压低嗓音讲：“别甩开，你知道我这只手抓不紧你。”
未落怔了怔，到底没做出什么动作，无奈提醒男人：“绿灯了，开车。”
尹臻愉悦地扬了扬嘴角，轻踩油门，车子又开始驶动起来。
两只手就这样近距离地搭了一小会儿，也神奇得很，未落身上散发的戾气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消失得无影无踪，又露出她那娇羞紧涩的神色来。她抿唇问：“你什么时候把手放开？”
她手心下全冒着虚汗。
“你恨她吗？”男人目望着前头泥泞的雨路，突然认真问。
“恨谁？”
“你奶奶。或者欺负你爸妈的人。”
未落两手颤了颤，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作答。如果按严格些，最有资格答这话的，是她父母。
十几年来无数争吵，当自己的母亲每每都站在对面帮着另外两个儿子与自己决裂，父亲会不会很恨？
没等未落发声，尹臻像打开自己尘封的记忆，声音微起波澜：“从小，我爷爷就给予我非常深厚的寄托，希望我能入部队。长大后也确实顺从他的意愿，而且我很喜欢干这事，这感觉就像与生俱来一样。直到两年前，我出任务时受了伤，没能好起来。这以后，爷爷对我很淡漠，甚至是已经放弃我了。我就像是他没能完成任务的一个弃兵。”
男人的嘴角扯出一些自嘲。这是他的前半生经历，中间的起伏太大，他还是不能平静的自述出来。就像从天堂直接坠入地狱，根本没在人间停留。这中间承受了多少来自爷爷及其他人的冷嘲暗讽，他刻意淡忘又接近崩溃，每一次表态都令他无法释怀。
这时，他已经停了车。
“好了，到家了。”尹臻把这事说出来，也不是想让未落产生怜悯之心来接受自己。他只是突然找到了一条逃生路口，想试试看效果如何。
他终于拿开了染上女孩气息的大掌，黑眸又含了些眷恋，体贴讲：“外面还下雨，我先拿伞下车，你等一下。”根本忽视掉车上还弥留些压抑的氛围。
“等等！”
未落叫了一声，拉住男人的右手，怕对方没能感受到，她握得老紧，惹得两人的指尖泛起丝丝透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