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她的进入,城门在她身后快速关闭,比打开时快了不是一点两点。
之后,她清晰听到门后一阵毫不压抑的欢呼,嘴角不由一抽。
她的名声真不是一般的臭。
疏勒的街道笔直而宽敞,却说不出的荒凉。
空旷的街道上没有一个人,只间或被风卷起一个破烂的灯笼在天地之间飘飘荡荡。
洛天音却还是微微一皱眉,空气中淡淡的腐臭实在叫人无法忽视。
“纳威,遮面。按我来时说的办。”
“是。”
纳威从包袱里取出事先准备好的浸了药又晾干的布斤分给大家,所有人如洛天音一般,将布斤扎在脸上,只露出眼睛。
呼吸之间,艾草淡淡的香叫人只觉得头脑无限清明。
洛天音向身后人投去郑重一撇,纳威,翠浓,流云,追月,还有一个就是莫非凡。
“走,中街。”洛天音率先踏上空旷的街道。
她并不急着于地方官先碰头,首先还是应先找到古塔。谁知道这里的地方官有没有被洗脑,她并不希望节外生枝。
中街只是一条普普通通的街道,街道并不宽,两旁分散而居的都是柔然最普通的平民。
房子各个比邻而居,规模都不大却挨得极为紧密。
纳威找到墙角刻着一串糖葫芦一样标志的人家上前叩门。
开门的,正是古塔。
“郡……”虽然洛天音只露着眼睛,他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嘘。”洛天音摆摆手,向院内一指。
古塔闪身,将一行人让进院中。
院子里却死气沉沉并没什么生机,而那酸腐恶臭的气味,却比大街上有过之而无不及。
“郡主怎么来了?”古塔脸色虽然苍白却还算健康。
“不要叫我郡主。”洛天音轻声说道:“告诉所有人,我们是游方的郎中和药材商,被困死在这里,前来投奔。”
“郡主的意思是?”他突然看到人群中的莫非凡,双眸中闪过丝惊喜:“是青山神医?”
“太好了,疏勒有救了。”
“你院子里可有病人?带我和我外公去看看。”
“好。”古塔点点头引着二人向后院走去。
后院厅堂是这院子里最宽敞的一间房子,当古塔伸手推开门的时候,里面冲出的灼热闷气几乎能将人熏得晕过去。
洛天音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直接就进了屋。
屋里的情况比她想象的似乎还要凄惨一些。
眼看着,牧村地窖中好不容易活下来的那些妇孺一个个倒伏在处处都是呕吐物的污秽地面上,眼睛只在她进来的时候微微抬一下,便又无力的闭上。
每个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溃烂,天气炎热,伤口早已化脓。有的甚至都长出了白白的蛆虫。
蛆虫在溃烂的伤口上蠕动啃食,留给人钻心的痛。
却没有一个哭泣呻吟的,只因为,众人早已没了任何呼号的力气。
一个个死尸一样相互交叠着躺在铺了层薄薄稻草的地面上,若非那胸口间或的一下起伏,谁都会以为这里躺着的根本没有活人。
“把窗户打开。”她眼风在室中微微一扫,紧闭的门窗在六月的夏日叫人更加的气闷。
“郡……罗先生,时疫传染极强,城里的医官都说要门窗紧闭,不可见风?”
“不可见风?”洛天音双眉一挑:“是想见鬼吗?”
她不客气的说道:“这样闷热的天气本就容易中暑,再紧闭门窗没病都能捂出病来。”
“纳威,流云。”她高声吩咐道:“开门开窗,谁敢反对,就把他直接送到最重的病区给病人们解解闷。”
古塔嘴角一抽,郡主果然强悍。
“追月,翠浓,你们去烧水,水中多加艾草,另外将点燃的艾草悬挂在这屋子里。”
“是。”几人分头行动。
“丫头,他们的样子看起来的确像是传染性极强的时疫,你做什么?”莫非凡却是挡在她准备再次进屋的身前。
“他们的伤口烂的很厉害,”她低声说道:“水烧好了,必须得尽快清洗消毒。否则很容易引起交叉感染。”
“少爷,水烧好了。”翠浓指挥着纳威和流云抬着大桶的开水放在屋外。
“恩。”洛天音点点头,将深碧色的开水打在木盆中,端着就朝屋中走去。
“少爷,”翠浓和追月却抢步挡在她的身前:“还是让我们去吧。”
“不。”洛天音摇摇头:“我去,你们去将这院子收拾干净。沾到病人呕吐物的东西务必都烧掉,再用艾草将这院子里里外外熏一遍。”
“是。”几人分头行动。
洛天音则再次进入那令人作呕的赃物不堪的房间里。
不是她有多么的伟大,牺牲自己成全别人。她必须要尽快弄清楚时疫究竟到了怎样一种程度。
并且,她这一趟来就是来收买人心的,必要的时候,冒险是一定要的。
有的人,天生就是赌徒。
何况,她事先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来之前,早寻了手艺精湛的皮匠,打了好几副薄薄的皮手套。
想要赌博,怎么也得先活着。
站在门边的古塔,几乎完全不敢相信的看着,身份贵重的郡主亲手给那些危重的病人用药水擦身。
每个溃烂的脓疮都叫她小心的擦拭,蛆虫则用银针挑在一个袋子里。
那些病人从生病后就被集中在这密不透风的屋子里,本身的溃烂加上气候闷热,那些病人身上的味道恶臭难闻,简直是生人勿近。
她却一丝不苟的做的那样仔细,甚至和极小的孩子低语交谈。
说实话,在大草原上救了他们的时候,他虽然感激她,但说出效忠她的话多半还是为了互相利用。
现在这样的场景,他却是打心眼里觉得,能有这样的主子实在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天色渐渐擦黑,洛天音才从那房间里出来。
将擦拭过病人身体的水埋入神坑,再将病人换下的衣衫和布巾尽数燃烧。之后,才仔仔细细给自己重新换了套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