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帝看着大殿俯身的一众仙神,骨节分明的食中指,骤然停止敲击扶手的动作。
作为兮乐上神友人的东荒圣人,坦言劝谏:“曾记兮乐上神言,愿帝尊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先顾天下之大局,方容儿女私情之所。”
众仙神听后皆赞许点头,不愧为上古花神。
“望帝尊,慈悲为怀,悲悯苍生!”
月澈听着舒景的声音最为嘹亮,他执意要帝尊立月神之裔为神后,是真的想要重封所谓的咒魔,还是另有目的?她可不是他统摄灵族的靠山,擅杀灵类的工具。
从归离的袖口里钻了个脑袋出来,目测眼下的情景,却被他修长薄茧的手按了进去。
袖子里本该黑不隆咚的,仔细一瞧才发现竟另有乾坤,空间无限变大,微微亮光。
月澈循着望向光源,那是一片漂浮于空的花瓣,在漆黑的旷空中幽幽泛着蓝光,像一位沉睡的女子。她伸爪过去,花瓣缓缓朝她飘落来。
忽然花瓣不见了,四周明亮。原来是归离将她从袖子里拖了出来,眼前的情景让她木若惊呆!
不愧为天界神帝,那一倾天下的身姿,那君临天下肆恣,那从骨子里散发的神祗轻蔑,皆让她不敢直视!
沧帝缓缓起身,袖襟无风猎猎作响、及膝的银发如雪飞扬,梨花簌落,金枝回春的神木御座化为虚无消散。
他声线坚冷冰凉:“听着,本尊为沧帝一日,月神之裔就断不会成为天界神后。若天下皆有异议,这帝尊之位,你们谁愿娶,谁便拿去当吧!”
天神的威压之下,风起云涌、山塌海啸、花凋树敝。
席间觥盏尽碎,整个天界都倾斜了三分。天宫之内的天将仙神皆望向玉清宫内,不敢揣测发生了何事!
守卫的天兵更是呆呆望着玉清宫的方向,慌乱不知所措。
天神之怒,可会泱灭整个天宫!
执着规劝的诸仙神皆惶恐俯身:“帝尊息怒!”
月澈看着立在风翻云起之中的帝尊,冷眸睥睨,银发猎猎。
凡界书上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她却还真遇见了痴情帝王。不娶便不娶吧,封印咒冥再找他法便是,众神共力,她若有月灵力,也出一份力,还怕了那咒冥不是?何必闹得如此水深火热!
她正想一跃到殿前,表明身份,说清事实,却被归离抓住尾巴,她回头怒目而视:放开。
归离却将她从桌底拽拖回来了,她回头咬他,却被他按住脑袋,别去添乱!月澈只能头被压在地上,龇牙咧嘴的瞪着他。
众仙神无不叩首请求息怒,然而凋残的梨花树下,却有一位青衫者僵直而立。那是灵族青君。
他还要继续?月澈头抵地在地上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反复揣摩他、看着他,他的身影恍惚间与竹林里曾救她的青衣者重叠。
他走上大殿,盯着上方负手而立的帝尊:“月澈乃远古洪荒月神选中的月裔,她历尽千难,只为来拯救苍生。”
月澈看着那个正气凛然、一身青衫的灵族青君,竹林里为她挡去长者利剑的青衣人啊,如此执意,只会触怒帝颜。
她后腿果断朝着死压着她脑袋的大手踢去,归离措不及防的吃痛松手,便被她跳到了大殿上。
看着一个箭步冲到众目睽睽之下的月澈,他只能无奈抚额。
堂上哗然,何时竟有一只狐狸进到了玉清宫。却怯于帝怒,无人敢问津,只能默然探知。
她灵力微弱,却任那些人如何掐算,也看不见她的前世今生。
月澈伸爪咬拽舒景的袖衫,示意他别再执拗,好汉不吃眼前亏,下来再从长计议。
青君却并未理她,凌厉地对着这天界神祗,咄咄相逼:“而你,天界帝尊,风花雪月,私欲自我,竟不如一介女子!”
神怒,泱灭天宫,整个玉清宫都在摇晃,梨树枯朽、觥筹尽毁:“不过一个灵族青君,也配妄论本尊!”
沧帝拂袖挥掌,灵族青君后退百尺,而几乎没有灵力的月澈如风筝跌破,撞倒在梨花树下,喷出一口鲜血,染红满地洁白的梨花。
天帝、战神骤然起身!全场寂然。
帝尊的力量,可随手碾过千个这样的月澈,只是没想到他竟如此漠然冷情!看来这狐狸今日是丢了一命了。
“澈儿!”舒景连忙转身奔去,将小狐狸抱在怀里,她却双目紧闭,已无生气。
他转身看向高位睥睨天下的沧帝:“希望你不要为今日的作为后悔!”
灵族青君手托八尾白狐,在这场咒冥议宴中扬长而去。
众仙神看着毫无生气的八尾狐,这,就是帝尊要给他们的答案,谁还能、还敢上前劝谏呢?
黑,无尽的黑,只有遥远的地方有一点白光,那是唯一的希望,她朝着细微的光源跋涉而去。
脚下是冰凌凝成的刺刀,每走一步,刀锋将脚心刺穿,坚冰将血液凝固。她别无选择,要么她倒在这里,要么,她踏穿刺刀!
月澈缓缓抬足,将冰凌缓缓从脚心拔出,再踏入、再刺透,她听见血肉破碎的声音,她忍着骨头刺裂的疼痛。循环反复,步步血流,疼到颤抖,却只能攥紧了拳头。
直到鲜血将两旁铺天盖地的洁白曼陀罗花滋养成猩红的颜色。她跪倒在冰凌尖刀之上,再无法站起,而那双脚已经不再是脚,鲜血淋漓中露出森森白骨……
猛然睁眼,四周亮堂。这里不是月阁,她望向窗外,外面已是黑夜,屋内却烛火温暖。
汗水湿透了衣衫,利刃划破脚尖的疼痛如此真实,仍未消散。她望向脚尖,不禁掀开被子,还好,自己的双脚并非真的只剩下一堆白骨!
舒景守在床沿,见她醒来,才松下一口气:“还真怕你熬不过这断尾之痛。”
话未完,他木然盯着月澈的眼睛,好看得如天上星辰,却灼眼剧痛,痛苦的捂住双眼,想要奋力别开。
月澈看着他,讥讽地笑了,有贪念者,皆被她的目光灼烧,果然不假。
月澈闭了闭眼,取过白练覆盖眼眸。
半晌,他再睁眼,却已是眼角溢血。
月澈望了望天,第一次见神界至尊,可真是不错的见面礼!不过是断尾丢一命而已。她命还多着呢,只是,回流的那几分月灵力也被散尽。
舒景拭去眼角的血,屏息运气,沧帝那一掌,他怕是也没有太轻松,面色憔悴,嘴角亦有血擦干的痕迹。
月澈忽然又苍白了地轻笑了笑,她看向舒景:“何苦用自己的命来赌呢?即使我坐上后位,也断不可能成为你的靠山傀儡,只会让你们的铁腕统治更快的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