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澈采了金桂,做了桂花糕,可忙碌并不能消除她焦急的等待。一会儿无精打采地趴在窗台上,一会儿像霜打茄子挂在院门口。
天上一月,人间一年。按这样的算法,天上的月满之日应该比人间来得更快呀!可已经等了整整七日,也不见这九天帝尊的影子。
凡界每月十六乃月满之日,这神山该不会半年才满月一次吧?她倒无所谓,可极渊的封印不能等呀!
这会儿她正斜坐在大门坎上,托着腮,咬着桂花糕,望眼欲穿。
天际飞霞如锦,似海市蜃楼,忽而又如鱼跃苍云。世间万物瞬息万变,那踏云而来的阿胤呀,她何时才能找着他?
“过来。”
闻声,月澈瞪大眼睛,对面没人呀。
回头,一袭白衣在她身后负手而立。嘴里的桂花糕掉落,滚落在他的脚尖。
一双精致的绣云锦鞋,不沾一丝尘埃。
月澈伸出去的手,又尴尬缩了回来。能不能不要总是这么神出鬼没,搞得她每次骤见这种天神绝姿,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你来啦!”月澈持着姿态起身,拍拍衣裳上的灰尘。
他转身进了屋内,月澈跟在后面屁颠屁颠。
沧帝直接穿过侧堂,绕过小桥假山,转到浴池。这是月澈最喜欢的地方,有时候一待就是大半天。浴池很大,旁边一株千年桃花树,落英缤纷,温泉沸腾,仙雾茫茫。
他一言不发,竟拾阶而下,一步一步迈入浴池之中。
“你干嘛?”月澈连忙喊住他。
“日为阳,月为阴,两者神力本是相悖,若得心法,九识相通,则乾坤扭转,神力逆回。”
“九识相通?神力逆回?”所以,他本就没打算收其他人为徒?月澈站在池边狠狠地盯着他的背影,夫妻本结为连理,则灵犀相通,神识俱共。而他不愿娶她,所以只能行修炼之法,使两者九识相通。
恍然大悟的月澈,无语望天,那直说好了,还给她这么多罪受,她可想赖着他不放吗,别如此自负了!
沧帝转过身来,靠在石阶上:“先为心法,一念不生,六根清净。”
“如何才算六根清静?”月澈蹲下问他,他湿透的衣襟贴在胸口,月澈盯着,移不开目光,感觉自己快要流鼻血了。
“看山是山,望云是云。”他的声音悦耳舒适。
月澈撇撇嘴:“我还能看出朵花?”有些受不了,她干脆背过身,仰起头,不让鼻血流出来:“不是说要修神术、清净六根吗,你还有闲情沐浴?”
“今日清六根之一,眼,眼为视根。视不贪色,色即空。”
月澈转头看他:“听不懂。”
“下来。”
啥?月澈咂舌,他……他……他这是在明目张胆的引诱她?
“我……你……这……”月澈说话都有些哆嗦:“有用?”
沧帝点点头:“万物众生相,你若能不贪世俗之色,便清得六根之一。”
月澈看着浴池之中,仙雾朦胧之下的帝尊,咽了咽口水,他的容颜揽尽万相之色,他的躯体极尽世俗之罪,若她能抗拒天界帝尊的诱惑,天下又有何色可贪。
虽事实如此,月澈却是见不惯他如此的自傲、自负,认为天下女子都非他不爱么?真是可笑,她今天就证明给他看。
为了证明自己对他的确没有天意之外的任何情绪,月澈咬紧牙关,秀足涉水,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天际夕阳未落,月上梢头,与盛开的桃花,浮动的轻纱,融为一色。
温暖的池水湿了月澈鹅黄色的衣裙,渐渐包裹到腰腹,再到胸口,轻纱浮动在水中。千年的桃花树,繁盛奢靡,如天间绯霞,如红粉薄雾。
“看着我。”他启唇,声音如这碎玉清冷。
月澈垂下目光,看着咫尺之间的惊艳绝颜,淡漠的眉,深邃的眼,高挺的鼻,薄润的唇……她面热耳赤。
他抬手,带起的水花晶莹透亮,拔掉玉色的发簪,三千银丝一泻而下。月澈被迷离得不禁后退,却被他拉过,抵在浴池边缘。
他就在咫尺,却又通透得让人不敢触碰,一呼一吸她都听得真切。他修长的手指紧握着她纤细的手腕,腕间的那个“胤”字,灼灼发烫,一股热流贯穿身体,月神之力汹涌澎湃而来,在体内灼热乱窜。
“嗯~”月澈不禁嘤咛出声,绯红的脸颊,润泽的红唇。
天际的日月正缓缓靠拢。
沧帝俯身逼近,声音如魔如咒:“看着我。”酥骨好听。
月澈水眸流转,盈盈注视着他深眸,里面似有星罗万象,又似波澜不惊。
“所见诸相,皆为虚妄。”
“不爱、不恨、不嗔、不痴,不贪世俗之色。”
月澈已经听不见其他的声音,只望着他开合的唇瓣,望着浅珀色的眼眸,转动的七彩风轮后,那双漂亮的眼睛,像极了眼前这般。
他从极远处,踏风而来,一袭白裳云袖。
他启唇:“月神早在混沌之初的万古洪荒便已湮灭,此等虚缈传说,焉能信之?”
……
恍恍惚惚,如梦如醒,有重叠的身影,有幻灭的眼神。
那个少年,那个天界帝尊,月澈有些分不清了。
莫名一股力量,推着她想要倾身向前,将眼前的眉眼描摩得更仔细;她想紧贴着他,感受强烈的温度与气息……他就站在那里,她迟迟不舍离去。
她日日期盼的身影,她希望能这样永恒的注视。
桃花朵朵绽放,繁盛得遮住了天空的浮云,遮住了缓缓靠拢的日与月,月澈才微微神思清醒,一把推开沧帝,后退一步。
他从水中跃起,微风徐徐,衣袂飘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