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清晨,多少有些寒意,月澈脱了阿婆为她做的羊皮靴挂在腰上,卷高裤腿,踩进森林与盂河交界的沼泽里。
都说这盂林邪门,有进无出,连雀灵都不敢居在树梢之上。也有不信者曾进入,但皆无返还,时常还有怪声从林间穿出。月澈也只敢在林边采些蘑菇,不敢深入。
以安全为主,月澈循了盂林与盂河的交界处走,毕竟她不比其他狐狸,没有法力。她也曾问过阿婆,自己是否真的是灵族异类,生而为狐却没有狐尾和法力,也才总戴着斗笠,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阿婆却只道凡事都为定数,一切自有天意。
刚开始还好,沼泽没过脚踝,渐渐的淹过小腿肚,后来深过了膝盖。金灿灿的夕阳还沐浴在盂河起伏的波浪中,月澈就精疲力竭了。为了保持体力,月澈走到林子边缘的树下遮阴,却突然看到一株红树圆叶的丹木,黄色的花朵还开在叶间,红彤彤的果实已经挂在枝头,煞是好看。
月澈用镰刀寻了根合手的树枝,便将树上的果子打了下来。没想到那果子一离了树头竟灼灼发光,月澈一下将它捂在怀里,等到它光芒消退,才敢用水洗了洗咬了一口,果汁却是黑色的,有点难以下咽,但还好味道是甜甜的。月澈才吃一个,就已明显不饥不饿了。这东西甚好,她将剩下的收进怀里,这一路便再不怕饿肚子了!
落日渐渐西沉,月澈将树枝打磨光滑,削尖去皮当作防身兵器。往前才没走几步,就找到一株巨大的扶木树,她顺着气根爬上树杈,在树叉间反复绕上藤条,成了一张吊床。美滋滋的看着自己的杰作,她小心翼翼地躺上去,一摇一晃,看着盂河上的晚霞一点点消退,河水变作黑色,不知觉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天已经黑尽。外面的盂河被天上的繁星映得波光粼粼,一开始月澈以为有光照进盂林,仔细看才发现这盂林里树木枝繁叶茂,天上的星光根本投射不进来,是盂林里一些植物在发光,星星点点,璀璨斑斓,愈晚愈多,愈多愈亮,美极了!
月澈瞪着眸子欣赏这极致的美!忽悠,有软软的东西扰得她耳朵痒,回头,一只发光的只有两根手指那么大的精灵就立在她的肩膀。她不由的笑了笑,刚伸手想触摸它,小精灵畏惧她,一跃便飞落到了旁边一朵巨大的花朵上。毕竟小孩子心性,月澈正要去捉它,那朵巨花竟猛然张开血盆大口,幸亏她手缩得快,否则已被咬断一截!
惊恐未定,那巨齿花似乎已经闻见食物的味道,活了一般,伸长了花枝往月澈这边绕,须臾间花藤便缠住了她的脚,将她往再次张大的血口拖拽,露出森森白齿!
月澈一直生活在村子,哪见过这阵势,但幸好与青丘那群讨厌的狐狸有过斗争经验。惊慌之余,一把摸着腰上随身的镰刀,便朝那花一通乱砍!食人花不妨这突如其来的攻击,花头被削掉瞬间枯萎,确定它不会再活过来,月澈才松了口气。环顾四周,确认无险才不安的睡下。
次日,天还未亮,月澈便跳下树,开始赶路。起早还有些精灵跟着她,想和她逗玩,却不知历了昨晚的惊险,她早没了耍乐的心情,现在只一心赶路。渐渐太阳出来,她们便隐进了盂林。
九月的正午,多少还有些炎热。月澈走得累了,坐在一株盘根错节的大树根上啃着红薯栗子馍喝水休息。举目望去,对面是缓缓流淌一望无涯的盂河。背后是郁郁葱葱,阴森可怖的盂林,她应该已经走了一半路程了。她知道盂河宽,但没想到走到这里竟无边无际了,突然,坐着的树根好像动了动,她本没多在意,但一下子想到昨晚的食人花,她猛然惊起,一条长了青苔的巨蟒正慢慢睁开灯笼大的眼睛,吐着血红的信子盯着她。她竟然坐在了巨蟒的头上,这无疑是站在老虎的头上拔须。
月澈示好的微微假笑,摆摆手,深表歉意:“我不是故意的!”这个,这个是很好吃的馍,给你吧!一把扔远才咬了一半的馍,引开蟒蛇的注意,转身就就往盂河跑去。百米之外不再是沼泽,她泳技还不错,巨蟒那么重该不会还能凫水吧,想着更快的向盂河跑去!
不敢回头,却依旧听见后面窸窸窣窣的声音跟来,那蛇和柱子一般粗,要是追上她,十个月澈也不够它吃的呀!
越往河里,沼泽越深,月澈跑起来越是艰难,这条巨蟒可能是百年没动身了,体积又格外庞大沉重,所以行动起来比较缓慢,但是等它慢慢舒展胫骨之后,一定会立马追上她!
十米,九米,八米……眼看前面就是澄亮的河水,但是她已经感受到恶臭的口气如狂风般扑打在背后,冰冷的蛇信就扫在她脚踝上!
噗哧一声,她陷进了接近一米深的沼泽!月澈一声哀嚎,心如死灰。
紧闭了双眼,捏紧鼻子。本是来觅食的,没想到却成了别人的腹中餐,她最怕这些软体动物了,但愿它能一口吞了她吧!
一秒,两秒……为什么该有的血盆大口还没降临,难不成是她想多了,巨蟒根本就没有追过来?鼓起勇气缓缓回头,刚眯开一条缝,映入眼帘就是一颗巨大的蛇头,发亮的鳞片上还挂着些青苔。月澈憋着一口气气小心的转过头,顿时差点晕厥,这前面什么时候还多出了一条?他们一前一后,是有两条要瓜分了她呀!
她真的难以忍受身体被撕裂分家的感觉啊!等等!那条好像不是蛇,而是比背后那条巨蟒俊俏得多的……月澈再次睁眼看去:“蛟!”
却又不像蛟,蛟和巨蟒差不多大,可它的体型明显庞大好几倍;蛟的头上有是直角,它却是分了杈的琉璃大角;蛟只有有一对爪子,他好像有四对巨爪!蛟的背上是肉刺,它的身上却是若隐若无的幽蓝火焰,黑色的巨大鳞片闪闪发光!
那是什么兽类?这些尚未化形却实力更强的巨兽,让月澈无语凝噎。但还是在心头紧张的盘算局势!姑且叫它大蛟吧,这大蛟似乎打算独吞她呀,但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巨蟒怕是不答应,可这里是沼泽,既不算江河,也不是陆地,算谁的地盘?好似看到了一线生机,要是两个能打起来,她便可以趁机逃跑!
大蛟鼻孔朝天,一声哼气,触须张扬,月澈就听到背后窸窸窣窣的声音远去,她赶忙回头呐喊那巨蟒,几乎带着哭腔:“哎!你可别走啊,我还在这儿呢,我的肉可是上等灵狐仙肉喔!”
“傻蟒,那是条假蛟,不就比你头上多了两只角吗?至于怕成这样吗……”
人家才不傻,看着头也不回的巨蟒,月澈再次绝望。回头盯着眼前的黑鳞金闪,眼睛似灯笼的大蛟,露出一脸壮士割腕的豪情壮志,双手叉腰:“吃吧!三百年后我还是一只好月澈!”